两人回到别墅时，雨已经停了。
潮湿的空气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别墅，跟拍摄像重新架好了设备，红灯亮起，恢复了正常的录制。
之前的低气压似乎被那场暴雨冲刷掉了一些，江野虽然依旧话不多，但身上的那种抵触感减弱了不少，他还在放下背包后，主动去厨房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陆景修。
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却让陆景修抬眸看了他一眼。
“继续吗？”江野避开他的视线。
“继续。”陆景修点点头。
他们重新站回各自的位置，江野打开笔记本电脑，播放出那首已经反复修改过无数次的beat。
依旧是沉重的鼓点和冰冷的电子音效。
但这一次，感觉似乎不一样了。
陆景修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依旧是那个深夜徘徊在便利店的孤独灵魂，但当他切换到白天那个强撑着的自己时，beat多了一段音效，精准的对应上了这一段。
陆景修的动作在那个音效切入的瞬间，有一点颤抖，这并不是提前设计好的，而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
江野看着他的表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当陆景修表演到试图对着镜子挤出微笑却失败的片段时，他原本设计的是用一段密集的鼓点覆盖过去。
但此刻，他看着陆景修眼中那份摇摇欲坠的脆弱，手指一动，突然剪掉了所有的鼓声。
只剩下了一段带着轻微噪音的低音铺垫。
一片寂静。
陆景修的表演在这片安静中更加突出，那个失败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的无助被无限放大。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江野的人声才切入，用的是一种近乎呢喃的气声，念出了那句歌词。
“镜子里的人……陌生的有些可怜……”
声音很轻,却像一击重锤敲在人的心上。
表演结束， Beat也正好走到尾声。
客厅里面一片安静，连旁边负责跟拍的摄像都忘了移动机位。
陆景修慢慢的从角色里抽离，他看向江野，眼神有些恍惚，里面似乎还带着些赞赏。
江野看着他，没有说话。
刚才那个改动，是他那个瞬间里最真实的冲动。
他甚至忘了去询问陆景修的建议，他想到了就做了，仅此而已。
“为什么要切掉鼓点呢？”陆景修问道。
“我突然觉得那时候不需要节奏。”江野回答，“需要的是安静，是那种……什么都撑不住了，世界上连声音都消失的感觉。”
陆景修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很好啊。”
他知道平板前，将刚才那段表演的标记点重新调整。
“这里，保留你的即兴处理，我感觉这种不确定性，反而更真实。”
两人一拍即合。
接下来的排练，氛围彻底改变了，那种公事公办的感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兴奋的探索欲。
他们开始了更大胆的尝试，江野会根据陆景修某一个细微的表情或者肢体动作，临时调整beat的某个音色或者加入一段新的采样。
陆景修也会在感受到节奏的变化时，及时调整自己表演的力度。
两个人不再是机械的配合，而是真正的互动与结合。
“这里，你转身的时候，肩膀下沉的幅度可以再大一点。”江野指着回放片段，“这样更呼应。”
陆景修看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可以，不过还是平视吧，这样挣扎感更强。”
“试试看。”
一次，两次……
无数次的尝试，直到找到那个最恰到好处的点。
汗水浸透了两人的衣服，但他们似乎浑然不觉，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创作的热情。
休息的时候，江野盘腿坐在地板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继续调整着音轨，陆景修坐在沙发上，看着平板上的笔记，偶尔抬头看看江野。
“喂。”江野突然抬起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就你之前说的，你爸病好之后，你去看过那个副导演吗？”
“看过。”陆景修点了点头，“还包了个更大的红包还给他，结果被他骂了一顿。”
江野愣了一下，然后扯起嘴角：“他为什么要骂你啊。”
“他说我当时瞧不起他的样子，看起来比较顺眼。”陆景修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眼睛里却带着一丝笑意。
江野噗嗤一声笑出来，很快又收住，他低下头，继续捣鼓着自己的电脑，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等我妈醒了，我也得去谢谢‘他’啊。”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陆景修看着他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脑袋，嗯了一声。
晚上，节目组送来的晚餐是披萨，两人很快的就解决掉了。
江野主动收拾好了包装盒，然后拿起被他扔在角落里的卡洪鼓。
就是先导片里抽到的那个。
他盘腿坐下，随意的敲击出一段节奏，和他作品里那些beat完全不同。
陆景修坐在对面看着他。
江野敲了一会儿，停下来拍了拍鼓面：“试试看？”
陆景修挑了挑眉，起身走过去。
“先教你点基础的。”江野的语气随意，“免得下次又说我吵到你。”
陆景修在他对面坐下，这样也简单的教了他几个基本的手势，陆景修学的很认真，但他显然缺乏这方面的天赋，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
“不对，手腕方式，用这里发力。”江野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小臂。
手指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江野迅速地收回了手，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那个……你自己找找感觉！”
陆景修依言尝试，虽然动作依旧笨拙，但比刚才好了不少。
江野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在镜头面前完美无缺的影帝，此时此刻却笨拙的敲打着一面破鼓。
这种反差，莫名的消极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那点距离感。
“算了。”江野终于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你没这天赋啊。”
陆景修停下动作，看向江野，这还是他第一次看他开心的笑。
“看来是的。”陆景修也弯了弯嘴角。
夜色渐深。
创作上的突破，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坚冰。
虽然前路依然未知，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充满镜头和规则的虚假空间里，有些真实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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