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岚仿佛知道背后人在做什么似的,突然冒出一句。
“想要灵力是吧?猜到了,毕竟你能将自己姐姐囚禁多年,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她十分镇定,一点也不担心君岂向她出手。
“之前林涧问过我,为何如此相信善恶之分,我那时也不解,为何会相信君岑,却对你抱有恶意。”
“刚刚我想明白了,你在府主之位这么多年,却未曾被传过恶闻,足以证明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恶念,至少能装出来,若真装一辈子,那你也算个善人。”
“可你选择了不装。”
闻得此言君岂大怒,就连一向没有血色的脸此时也显出一抹绯红来,她怒极点头。
“你想当这个好人是吗?那你就来给评评理。”
丝绢猛然间扯成一张大网,将群岚牢牢困在其中,群岚也不挣扎,仍由其作为。
“你可知,当年母亲去世之前,我虽心怀恶念,但一直因此自责,姐姐珠玉在前,而我每日被心中恶念折磨得痛苦不堪。”
“可我谁都不敢说,只敢用那些家规礼教,孝心良知之类的词语约束自己,就连每日功课之后,我都比姐姐要多上两个时辰的礼**课。”
“可是那年,母亲大限将至,姐姐远在时令山脉之外,来不及赶回来,我头一次在唇上点上胭脂,咽下药,冒充姐姐前往母亲床前,只为她在临终前看上一眼姐姐,可就是那一晚……”
君岂想起了那段压抑着恶念,恪守本分的日子。
托君岑的福,她的恶念少得可怜,这让君岂从诞生之日起便羸弱不堪。
明明她是历代恶魂中最为虚弱的一个,可却也是被管教得最为严苛的那一个。
她在君岑离家游历的日子里,日日被母亲耳提面命,一有稍加犹豫的举动,就会被堵口塞耳,关到供奉着历代祖先排位的黑塔中背诵家法。
第一条就是要以命相护长女。
后来她变得不再需要母亲的监督,只要自己稍加察觉压抑不住的恶念开始冒头,便会自己前往这座黑塔。
那上面的排位,君岂仔仔细细的数过,一共35块。
很多,但都是形单影只。
一开始她并不明白这样排列是因为什么,后来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明白了,恶魂没有名姓。
君岂这个属于自己的称呼,也只会在自己死后消散不见。
她知道母亲的恶魂是何时消散的。
她也曾为此揣测,那夜她名义上的小姨难产时,可有母亲的手笔?
这些都无从得知。
若说让她为姐姐赴死,或是像小姨那样,陪伴姐姐半辈子,她是心甘情愿的。
但那一晚!
自己明明是帮姐姐的忙,也想让母亲临终前没有遗憾才那么做的。
她知道那药自己吃下去,便大半年不能下床,可她还是愿意的。
可当她跪在母亲床前,听闻那些话之后,一切就变了。
那是只有对待姐姐时,才会有的和颜悦色,以及温暖干燥的手温。
母亲说,君岂虽为姐妹,却会掩饰内心,断不可留。
母亲说,你自幼学毒便是为此,到要下手时,不可像母亲一样心软,必要斩草除根。
母亲还说,妹妹就该是你的养分,娘等着你将灵籁府,改为灵籁宫。
眼看着母亲咽气,君岂开始不可自抑的开始发抖。
她开始害怕,姐姐出去采药,采的是什么药?为何非要出时令山才能拿到?
那药是否…是她的催命药?
从那夜之后,君岂就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她想活下去,她……想成为有名姓的那一位。
听到这里,群岚侧过半个身子,抬起一只脚踩在自己坐着的这阶台阶上。
君岂太过看不起她,只将她的上半身捆了起来,却任由她能挪动身躯,腿脚自便。
“那林涧呢?他也害你了?”
君岂冷笑一声。
“那就是他的命不好了,我当年看到姐姐惨状,也曾想屠杀方家满门,最后放过他们已经是开恩了,如今他又送上门来,可不就是命数吗?”
“是吗?”
群岚侧过的半张脸上突然浮现些笑意,她抬脚踢翻水杯。
随后将整个身子转过来,学着君岂那样幽幽的语调开了口。
“那你亲自同他去说吧。”
陶制的茶壶以及水杯是随着托盘一同被打翻在地的。
因为高度有限,并未发出剧烈的声音,只是轻轻被倾倒在地,就连壶盖也未曾脱落。
紧接着,‘骨碌骨碌’两个不在同一个调子上的声音传来,茶壶与茶杯分属两个方向,各自向黑暗中滚去。
君岂只略微动了动,身形便僵在原地。
她下巴与咽喉的交界处,似乎贴着一块儿冰,冻得她从下颚处生出一层鸡皮疙瘩,往身上各处蔓延。
那是柄兵器。
君岂顺着兵器指引的意图慢慢抬起头,将自己的脖颈彻底暴露出来。
“你人这么好,既告诉了我方家的事,又说了君家之事,想必一定能好人做到底,满足我另一个心愿吧?”
“什么?”
君岂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道。
“去死——”
林涧尾音拖得长长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一手执剑柄,另一只手捏住剑尖,朝自己的方向横着砍来。
他刚才觉察君岂给自己把脉时,身上分明是另一种灵力的波动!
既然她们姐妹二人相通到如此程度,想必自己要问的,两个人都知道实情,那就干脆先杀一个,好削减她俩的实力。
这一招君岂避无可避,林涧的两只手加一柄横着的剑将她圈在其中。
退路堵得死死的,真是半点脱身之处也无!
可君岂是谁?
她不允许自己示弱,那不是自己会做的事情,于是她眼神一凌,另辟蹊径朝着林涧的剑撞去!
这下掣肘的反而变成了林涧。
他主动动手的时候,能掌握自己的力道,控制刺入的角度,不致使君岂这副身躯完全被毁。
不仅能控制君岂的伤势,还能逼出另一人,继续询问自己尚有疑虑的地方。
可若有君岂自己撞上去,搞不好她这颗头颅都会整个掉下。
那时别说逼问什么了,只怕两个灵魄都会一同毁之一旦!
可对方的动作又猛又急,林涧无法,只能慌忙之际撤下剑来。
君岂用命为自己拼出一条生路,向着最下方的群岚扑去。
岂料群岚也早有防范,她早就站起身,朝着君岂呲牙一笑。
“我难道不信自己挑选的朋友,难不成反而去相信一个只有血亲,但多年都没打过招呼的堂姐妹?”
随后只见她将脚抵在下一层楼的台阶上,往下一蹬。
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朝着更下方黑暗的地方腾空而去。
“群岚!”
林涧见状也是一愣,大声喊出群岚的名字。
“没事!小白接住我了,你专心打!”
君岂这一扑没抓到人,立刻反手又向林涧扑来。
只是这次她并未靠得太近,在距离林涧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猛然间停了下来,原本攥成拳头的手张开,朝着林涧抬手一挥。
就是这抬手一瞬间,君岑脸上的表情变了。
从之前的被两人欺骗的愤怒,忽然变成稳操胜券的微笑,林涧见之立刻松手后退。
即使如此,那大量烟雾照着脸上扑面而来时,他还是吸了部分进入体内。
空气中夹杂着的细碎颗粒顺着鼻子进入,一路顺直而下。
存在于鼻腔内的异物感,让林涧不由得想打喷嚏,他不知对方扔的是什么,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若说这是群岚洒出的毒药,林涧只会半点不避。
甚至能帮她对毒药的作用分析一二,可这是君岂手中的玩意儿。
君岂的东西是能毒倒自己的。
这件事他已经亲身体验过,不需要再来第二遍。
林涧迅速运用灵力封住自己的经脉以免毒气乱窜,他一步一步慢慢后退,直到背部紧紧靠在墙壁上。
他并不担心群岚会中毒,毕竟她自小学医,若是被毒撂倒,那真的是要笑掉大牙。
他仔细回想刚刚每一个细节,一边警惕的看向这个已经被灰白色雾气淹没的塔顶。
他想不通的事有很多,比如君家两姐妹是如何转换灵魄控制身躯的?
再比如,若君岂所说属实,难不成君岑就对君岂毫无芥蒂至此。
即使肉身被毁,仍旧能不遗余力的去帮妹妹除掉她不想看见的人?
林涧自认他操纵的每一个躯壳,都会全力归顺于自己。
虽说也都是从自身分出去的灵魄,可他们从未有过像君家双生这样,两个人已经归于一体却仍分出两个想法的存在。
所有他接触过的那些灵魄,在他真正进入躯壳那一瞬,都会彻底回归,与他融为一体。
所以他也不明白,到底拥有独立人格的人,如何能与他人存于一体。
又如何能对毁去自己躯壳的人毫无恶念。
在林涧的预想中,这两人必然会相争,至少君岑不会甘于此结果。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给她们相争的机会。
可是现下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不对,他脑海里不断重复刚刚君岑突然变化的表情。
林涧猛然间意识到,一直以来他都太过相信两人说辞,太过相信两人之间的对立。
对啊,若是放在他人身上,被单独抽出的善恶之分,又加之善魂口中差点成真的杀身之祸,以及囚禁之苦,只怕都不会怀疑。
可是林涧自己很清楚的知道,一个人的灵魄再怎么被抽出分离,两道魂体之间必然会有感应。
只怕之前两人之间有一个骗了自己,她能感受到姐姐或是妹妹的一举一动。
或许更进步一步,将对方死死压制着,暗中窥伺,等着一招制敌,再或者……两人都骗了自己。
他们三人,才是真正的猎物,谁都跑不掉。
林涧把后背紧贴在墙上,环顾整个塔顶,这里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声。
可同样的,也没人会傻到在这种情况下发出声音,四下里静悄悄的,好像只有自己一人的存在。
但他知道,这姐妹俩就藏身暗处,等着自己彻底被毒晕之时再出来。
塔顶的烟雾愈发浓重,林涧心下一横,正准备挥剑将这片雾气撕开条口子,就察觉到身边有人!
林涧慢慢抬手,冲着左方细微响动的位置举起剑,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对方靠近。
这药粉不知是如何制成的,竟能经久不散,化成的雾气愈加浓重,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四步…三步……
因着一直屏气的缘故,对方刻意放轻的步伐,在林涧耳中如同心跳撞击耳鼓一般清晰,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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