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林涧已经站在黑塔内的最高层了。
君岂在他耳旁说话时,仿佛就已十分笃定。
他还未答应,君岂就已经自顾自的在后面接上一句:我在塔内等你。
不过也确实,君岂迟早是要死的。
她要是死了,万一真相就在眼前却被自己放走,那他要何时才能找到第二个人?
若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林涧不敢赌,他只能如此。
他小心翼翼的将群岚靠在墙边放下,自己朝着坐在这一层最矮处台阶上的君岂说道:“人给你带来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君岂背对着他,坐在那层台阶上,身边饶有闲情的放着个茶盘。
里面一个茶壶并一只茶杯,蒸腾的翻着热气。
她并未转身,只反手朝他招了招。
林涧犹豫的看了眼群岚,抬脚往君岂处走去。
他站在台阶最高一层却不下去,视线顺着楼梯的缝隙看去这才发现,从这里往下看,竟比在底层看得更清楚些。
而且,还没有了那股灵魄被摄走的恍惚感。
林涧定神看去,原本他疑惑的那些藏于长卷其中的那些牌状物,现下也得到了答案。
他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漂浮着的牌子上用灵力镌刻着——
君家第三十五代长女君晴雨
放眼望去,所有黑色上下浮动在空中的牌子,都只有长女的名字。
群岚那位死去的母亲,并不在其中。
“让我想想。”
君岂突然开口,打断了林涧的思绪。
“当年——哈哈”
她突然笑了起来。
“当年母亲去世之后,我便装病骗姐姐,说我只怕也抗不过去那个冬日,姐姐一下就着急起来,问我如何才能救我,她当然不知道如何救我,因为她只学过如何毒死我。”
君岂说着,眼神开始恍惚,仿佛真的看到她面前趴着个人。
而自己,也似乎就躺在那张鲜少离开的病榻上。
“妹妹!妹妹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你,你知道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姐姐一定帮你!”
君岑趴在床边,委屈时标志性的八字眉下,是她快要哭出来的双目。
君岑刚刚经历了母亲的去世,在她未能赶回来的时候,已是满心遗憾。
所以君岂挑在这个时候夸大自己的病情,只能说是将自己这位姐姐的性格,尽数拿捏于掌心。
“我告诉她,方家有株药草,母亲曾去求过,但他们却将母亲赶了出来,她可真傻啊,这种话也信。”
君岂叹了口气,自己给自己添上杯茶水。
“我在床上等啊等,等啊等,忽然又觉得凭什么?”
君岂恨恨道:“我君家就算内乱,又凭什么去给别人做刀!”
林涧听到关键处,立刻打断君岂:“给谁做刀?”
君岂并未理他,拿起帕子将咳嗽堵在嗓子里,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可惜我去得迟了,等我到那时,方家已经被姐姐的毒药所笼罩。”
林涧的心被这句话很狠提起来,悬在半空,顿觉呼吸不畅。
只听君岂拉长嗓音,像是嘲讽一般。
“我姐姐她心善啊——”
“即使是去人家家里偷东西,也只敢下些散去意识,致人神志恍惚的药,可人家是怎么对她的呢?”
君岂这次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随后转了过来,将眼睛笑成月牙。
“人家把她扔进阵法里,肉身都碎成渣了。若不是我去的及时,只怕连这点残渣都剩不下来呢。”
“什么阵法?”
林涧又捕捉到一个关键点,只觉得眼前原本的康庄大道,现下涌上一层厚厚的迷雾。
方家的阵法很多,多到几乎一环扣一环。
可是那晚,托城暮的福,所有阵法未能奏效,便已被销毁。
哪里还有杀伤力如此强大的阵法存在?
君岂这次却给了他答案,只是说了和没说没什么区别。
“我怎么知道,后来我百般询问,姐姐她也不肯说自己在阵法中遭遇了什么,只说她对不起我。”
“至于阵法是什么用途,怎么来的,这就是你要去查的东西,不过可惜了。”
林涧一愣:“可惜什么?”
“她在可惜你这辈子做不了个明白鬼,只能知道这么多。”
这是群岚的声音!
林涧在入耳的瞬间便想转身,但已经太迟了。
余光扫到一片雪白时,林涧背心处传来一阵刺痛。
就像群岚了解他一样,他也知道,那是群岚的针。
只是他没搞明白,这二人又是何时牵上线搭上桥的?
这疑问只在脑中一过,他便倒了下去。
“你为何要去救她?”
群岚在君岂说到一半时便已醒了过来,粗粗听到了些先前的故事。
她只是不明白,君岂明明那么想让她姐姐死,为何却在最后反悔了?
君岂长叹一口气。
“我舍不得,她可是我姐姐啊,怎么能死在别人手里呢?”
群岚走了过来,在君岂身边坐下。
“说吧,你答应过我的。”
谁知君岂却转过脸来朝她一笑,群岚看到她下半张脸被一道光影照亮,那是塔顶中,唯一存在的窗户。
在那一闪而过中,她似乎瞧见,其上仿佛有些血色。
不过君岂也未给她细细查看的机会,反而起身走至躺在地上的林涧身边,仔仔细细的给他闭眼切脉。
再睁开时,她再次转向群岚咳嗽起来,随后嘲讽一笑。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有多好,原来也不过如此。”
群岚这次看清了,是君岂。
她收回视线,面无表情。
“是他先动的手。”
原来这是二人早早便约定好的,早在群岚第一天来时,便已经定下的章程。
彼时君岂抓上群岚的手,泪眼盈盈。
“不知妹妹能否帮帮我,再为我拖延些时日?”
群岚却犹豫起来,她实在不明白自己能帮上对方什么。
论医术来说,自己虽这么多年未与这位堂姐比试过,但大家师出同门,想来也是不相上下的。
现下对方姿态却放得如此之低,难保不会有诈。
君岂许是看出了群岚的犹豫,顺着安慰起她来:“你别怕,我只是想找个身怀灵力之人替我梳理经脉而已。”
“如何梳理?”
“不过是化去一身灵力罢了。”
这是什么梳理经脉,分明是夺取灵力!
群岚听得此言,唰的一下将手收回,站起身来。
家中所藏灵力,那是母亲临终所留,父亲走前再三叮嘱,那是立身之本不可丢。
可是…可是……
群岚猛然抬起头:“你为何不找别人,以你府主之位,只怕找起来要比我轻松得多。”
君岂咳嗽两声这才笑开:“妹妹,有些事只有我们君家人自己才清楚,而我……”
她停顿下来,蓦然靠近,群岚丝毫没有防备,故而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凑近,心也提了起来。
她听到君岂说:“也只相信家人。”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答应,直到自己不知何故昏厥之后,见到的是林涧,她才明白过来,君岂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今日林涧两人离开后,她听见有人敲门。
那时灵籁府还未出现异象,她也以为是林涧折返。
只是打开门后,地上躺着的巴掌大小的白色物体,却让她的心再次被提了起来。
群岚蹲下捡起,捏着里面似乎轻若无物,翻过来看时,上面只有两个字:林涧。
这无疑是与虎谋皮,她知道的。
群岚进到屋内,刚想将纸条细细焚毁,就见它突然无风自燃。
灼热的火苗不过片刻就舔到了她的指尖,烫得她只得松手。
紧接着,就是坐在桌边发呆。
直到灵籁府乱了起来,直到城寥找上门,她突然想起,焚毁时的灰烬还未清理。
可等她去寻时,桌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那个烫到指尖的字条就好像是一个梦。
她也不想对林涧出手的。
要怪只能怪林涧对自己下手太轻,要怪,就怪他先破坏两人之间的友谊吧。
事情做都做了,群岚也不想辩解什么。
君岂喜欢讥讽,那就让她说好了,反正自己只求答案。
蹲着的人终于起身,用手帕细细擦了擦手,君岂已经通过脉象确定了林涧的真实状态,并对此感到十分满意。
喊群岚来灵籁府时,她只觉得十分幸运。
后来群岚跑了,她又想,找谁不是找?
可她跑了之后的落脚点却仍在灵籁府,倒让她不解,索性去看看。
谁知竟看到了林涧,那时她才真的有了实感,头一次产生了‘上天眷我,竟将如此合适的人送到自己面前’的感觉。
君岂再次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林涧,满意一笑。
群岚即使背对着两人,也大概能猜到君岂在做什么。
毕竟林涧身怀灵力,小心些也是应当的,听见后面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之后,她这才再次催促。
“说吧,我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父亲又为何要离开君家,甚至不惜给我更名改姓。”
君岂歪着头状若思考的样子停顿一阵,突然‘噗嗤’一笑。
“你想听什么?手足相残?家族私隐?”
“我告诉你吧,什么都没有。”
“你母亲死于难产,没人对她下手,若非要说的话,也不过是没必要去费这个灵力救她罢了。”
“至于你父亲,那更是个胆小鬼,听闻他自从见过我和姐姐出世时被分灵,便惶惶不可终日,觉得灵籁府的人随时会来害他一般。”
“你母亲一去世,他便立刻收拾东西说要带你走,要走便走吧,我灵籁府也不需要这种胆小之人。”
“就这样?”
群岚的声音四平八稳,似乎刚刚说的事无关乎她一般。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君岂只能看到群岚的半个脑袋,下剩的皆被隐于台阶之下,看着她的背影,君岂又改了想法。
既然林涧的灵魄与灵力自己一并都笑纳,似乎群岚的那份灵力,自己也能纳入囊中?
她上前两步,走到台阶的顶端,慢慢的,朝下下了一阶。
一双眼自上而下幽幽的看着群岚,逐渐染上笑意。
“说来可笑,你已非我灵籁府的人,家中却似乎还留着我府内的东西?”
她轻轻将手中帕子松开,轻飘飘的丝绢无风自动,朝着群岚飞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