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道和灵浔没想过事情的发展会这么顺利。
他原本还在想着如何在做法活动结束后找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继续留下来陪灵浔找线索,结果因为一个与他上次来时相差无几的场景,他们便全员留了下来。
一开始只有两人的寻找线索小队一下增至十二个,这是否又算得上是一种因祸得福呢?
人数多了,安全系数自然也就有所提高,寻找线索的速度也变快了。
一行人跟在尸人中间,与之一起进了那尖顶屋。
铁门缓缓打开,又在最后一个人进来时轰然关闭。
尖顶屋内没有窗户,仅靠几盏微弱的烛火照亮。冯祥怕黑,门刚一关上身子便开始应激般地发抖。
纪明巩轻叹一声,牵住了他的手,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并不宽大,只是因为体温高而显得温暖干燥,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冯祥的恐惧心理。
屋内有很多张木椅,尸人们很有秩序地到座位上坐下,正对着石墙上那险些在昨夜夺去了灵浔生命的黑色图腾。
灵浔仅是看了一眼,便觉得额头凉飕飕的。
多亏今天头发睡得乱,这才没让旁人看出端倪。
没有人敢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这群尸人的下一步动作。
与尸人共处一室,还是在如此昏暗的封闭空间内。
拥挤到几乎一抬手便能碰到死人冰凉的皮肤。
可再恐惧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因为没有人会知道尸人们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动。
虽说他们小队有十二个人,可这群尸人却是百十余个。
这可就不一定能打得过了。
身后突然响起很闷的“咔嚓”声,似是什么木质机关卡住了。
李乾道循声回望,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发声源——果然是他昨晚寄魂于纸人时所按下的机关!
那机关果真不是用来开门的!
如出一辙的轰隆声响起,几乎是整座尖顶屋都在发着抖。年久失修的木椅在这个堪比地震的抖动下发出类似人类惨叫的“吱呀”声,一声高过一声。
李乾道眯了眯眼,一把揽住了他右手旁差点被晃倒的灵浔。
与昨夜的境遇不同,他们当时是在尖顶屋抖完了才进来的,因此根本没料到屋内还有这么一出。
尸人们却端坐整齐,不动如山。
在如困兽般的巨大噪音中,尸人们却一同高举双臂,齐声吟诵。
“天神之主,渡我之门。”
“神启明谕,以得永生。”
短短的十六个字,却被这群尸人虔诚地在嘴边滚了数十遍。
“这是在干什么啊……”云亦被晃得几欲栽倒,“念的什么东西,什么神啊主啊的……”
江粲脑子还算清醒:“这是什么宗教吧。”
“像邪教。”云亦说。
剧烈的震颤仿佛只是在为了什么更恐怖的东西做准备。在尸人们将那两句话念过第二十遍后,屋内骤然恢复平静。
尸人们也停止了吟诵,无神的双目紧盯着黑色图腾。
不知何处角落传来了滴水的声音。
很轻,很轻的声音。滴嗒,滴嗒。
又是二十一声后方止。
“这都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啊。”冯海压低了嗓子骂,“合着姓杨的管不了这里了,把咱们骗过来给她收拾烂摊子呗。”
李乾道却不以为然。
他知道此处为宗教建筑,肯定有很多地方都有它独特的意义。
比如刚才尸人们的吟诵内容,比如他数着的二十遍吟诵、二十一声水滴声。
肯定是有什么关联所在的。
崔鹤立坐在他的正前方,很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再与昨晚李乾道所说的事一结合,自然明白了大半。
他向后仰了仰身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你问的尖顶屋,是这个吧。”
“嗯。”
“外邦传教士建的宗教建筑,为什么信徒全是死人?”
“这些死人不是自发来的,”李乾道说,“我昨天看过了,他们是被蛊虫驱使才过来的。”
崔鹤立有些意外:“蛊虫?”
蛊虫,尸体,传教士,信徒,永生。
一切线索若盘中大珠小珠,现在只差一根线便能全部联系起来。
只是思绪如乱麻,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穿针引线。
只能静待事情的下一步发展。
二十一声水滴声停后,石墙上的黑色图腾开始散发出幽幽红光,如鬼魅般艳丽的红,似是即将滴到地板的血液。
一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那无名图腾后会出现什么。
尸人们却好似在此刻陷入了癫狂。明明是毫无生机的死人,却用着近乎痴迷的口吻喊出:“天神!永生!”
活脱脱一个邪教组织。
可李乾道却心中存疑:昨天杨亦铃不是说这个图腾代表的是无间黑暗么?那他们又为何要喊“永生”?
在近乎狂热的哄闹声中,猩红的图腾渐渐显了形,化为了浓稠的血浆。那血浆似有心灵感应般流向石墙,染了满墙的红。
李乾道算是知道昨日在门缝中窥见的满屋红、闻见的血腥味是从何而来了。
血液仅是作为迎接的红毯。不出半晌,图腾内走出来一人。
那人衣着红袍,长发如瀑,一双与血般同色的眸隐了一半在睫毛之下,令人看不清眼底神情。
“天神!天神!”更为狂热的呼喊盖过了灵浔的一小声惊呼。
李乾道微微侧首,捏了捏他的掌心。
“怎么了?”李乾道问。
“我见过那个人……不对,是魅。”灵浔双目直愣愣地盯着从图腾中走出来的狐魅,“可他不是……不是死了吗!”
那一日离开前回头的匆匆一瞥,看到的分明是这张毫无生气的脸!
可不是死了吗?又怎么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还成为了一群尸体所狂热敬仰的“天神”?
是根本就没有死,还是像昨天那女孩说的那样,借传教的图腾获取了永生?
如果是永生,那灵岚的妖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附近?
似乎是出于对妖的天生厌恶,在刚刚看见那只狐魅走出来时,冯海浑身就开始难以抑制地发着抖。
父亲惨死于山间,母亲上吊于房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而致使他家破人亡的,恰好是一只狐妖。
一向温柔强大的父亲一朝成为狐妖用来借阳补阴的工具,被吸干了阳气,如一块干瘪的破布被扔至了半人高的草丛之中。
年幼的冯海背着枯草所编的背篓,一手拿着割草的镰刀,茫然地站在父亲的尸体前,不知所措。
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喊人都忘了,只是徒劳地站在原地。
往日爱干净的父亲身上已然散发出了尸体的腐臭,引来了蛆虫。
冯海虽年幼,却也是经历过饥荒的人,早已知道何为死亡。
他蹲下身时还没有草高,忍着恶心为父亲摘出腐烂外翻的皮肉上正在分食他父亲的蛆虫。
良久,他才后知后觉——父亲死了。
冯海曾见过太多的死亡方式:被淹死的,被饿死的,被人痛打一顿扔在街上死的,还有菜市场门口被砍头死的。
那些人无一例外,皆被一席草席子一卷,扔到了后山的乱坟岗。偶有家里富裕些的,可能买个棺材,举行一场葬礼,再让死人风风光光地下葬。
冯海不是没有想过家人会死,只是没想过会是在现在。
在他五岁的生辰那天,父亲为了他的长寿面而去山上砍了次柴,便死了,回不来了。
没过多久,娘也死了。
原本拥挤的茅草房中,霎时只剩他一人。
察觉到冯海情绪不太对,张忠与坐在他右边的宁远立马按住他的手,防止他随时拔剑冲上去斩了那狐魅,还不忘小声劝他:
“冷静,冷静。”
可冯海眼中血丝密布,握着剑的手青筋突起,似是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即将喷薄而出。
李乾道甚至都怀疑冯海下一秒会变成青姨那样的怨尸。
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冯海重重地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强把心中郁结咽了下去。
他愤恨道:“我倒要看看他要做些什么!”
“天神”显出全部身体后,先是扫视了台下木椅上的“信徒”一圈,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自己拥有如此多的“信徒”而感到欣慰。
他抬起一只手,便有个枯瘦的干尸恭恭敬敬地扶住他。
尸人们在这个小动作中骤然恢复了一群尸体应有的安静。
明明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自然无比,可灵浔还是觉得有一种难言的毛骨悚然。初冬的天气,他却冷汗涔涔。
直觉告诉他,台上的那位狐魅,不可能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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