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的目光扫到了几张陌生的面庞上,先是一愣,后又释然一般地笑了笑:“看来我们今天又多了十二位想获得永生的‘信徒’啊。”
“既然如此,那我顺便宣布一个好消息。”
自他口中所出的“好消息”定然不好。众人如出一辙地想。
狐魅轻咳了两声,便有尸人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小木匣。那木匣仅有一只手掌大小,暗色的木质,最顶上镶了一颗亮黄色的宝石。
“我呢,前几日又得一妖丹。”他将木匣打开,一颗金烁烁的妖丹便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其光芒甚至盖过了屋内所有的通明烛火,“这已是我们的第二十一颗妖丹了。”
“有了这个,我们今日便可实行永生之典。”他说着,转过身去,掌心对着图腾,重重按下。
掌心被石墙正中央的尖刺划破,汩汩浓血浸染图腾,顺着石墙上的纹路用血染出了一个全新的图案。
李乾道此时已然有了猜测。
现在这个以血祭墙所显现的图案,应该才是杨亦□□中的“永生图腾”。
图腾被血液补全后的一瞬间,仿佛触发了某种机关一般,图腾周围渐渐出现了几个与妖丹相同大小的凹槽。
凹槽的数量,是正正好好的二十一个。
其中二十个凹槽已被妖丹填满,只差最后一个。
灵浔在那二十个妖丹中间,嗅到了独属于灵岚的气息。
愣神的功夫,冯海已然拔剑而起,大喊:“捉住他!”
几位师父陡然起身,一脚踢翻了木椅,拔剑上前。
那“天神”转身,却见身后几人已然执剑向他刺来。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他一个转身,几柄剑便统统刺到了石墙上。
不知冯海是否有意为之,他那一剑正中图腾中心,锋利的剑刃插入石墙之中,破坏了图腾中央的血液流向。
图案被毁,“永生”阵法随之破碎。幽红之光骤然泯灭于黑暗,就连那二十根烛火都被飞起的刀光剑影斩息。
狐魅怔愣一瞬,不可置信地侧头看向被毁的阵法。他顾不得躲身后人的攻击,扑向那空着的凹槽,试图将妖丹塞入,重新激活阵法。
可妖丹塞进去了,阵法却没能再有所反应。
“啊——”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徒劳地扶着石墙尖叫,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我不信,我不信……”他用指尖狠狠地扣弄着已经作废的阵法,双手被硌出道道血痕,渗出丝丝血迹。
他的衣袍上沾染了地上的尘灰与砾石,双膝在地上跪行着,痛苦地倚在石墙上,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明明差一点就成功了的……”
几位师父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大跳,面面相觑,愣是都没敢动。
只有冯海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只是因为隐在黑暗中,才无人发觉。
大人打架,小孩子不敢掺和,因此六个小孩只是在后面站着看,并未上前,窃窃私语却没停。
冯祥:“那狐魅怎么了,哭成这样?”
纪明巩:“好不容易杀了二十一个妖,终于能获得永生了,结果阵法一朝被毁,伤心疯了吧。”
云亦:“那他那永生阵法是真的吗?”
江粲:“不知道。”
这其间,李乾道与灵浔没有参与讨论。他们知晓的真相比任何人都多,自然对整个事件也有更全面的认识。
灵浔还没从在石墙上闻见灵岚气息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不太能相信妖之间会相互残杀至此,更不愿意相信这个狐魅就是杀害灵岚的凶手。
一切都显得太突兀,太荒唐了。
显然,李乾道也是这么想的。
“妖孽!”冯海怒喝一声,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一剑将狐魅捅了个对穿。
狐魅还浸在悲伤中,等到意识到灾难降临时,已经一口血吐了出来,跌坐在了地上。
屋内太黑,孩子们都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一阵不属于师父们的悲鸣。
不仅是几位师父,连冯海也有些懵——他怎么没躲?
阵法被毁再伤心,也不至于连命都不要了吧?
冯海拿剑的手有些发抖,咬着牙抽出了剑,便见那狐魅已然倒地,暗色的液体自伤口汩汩而出。他的手却像被粘在了石墙上一般,没有分开半分,连伤口都不去捂。
这真的是被称为妖兽之上、灵力最强的“魅”吗?怎么比平常的妖兽还好杀?
狐魅尚未咽气,悲鸣不绝于耳。直到他咽气的前一刻,还在心心念念着他的“永生”。
过了半晌,孩子们听见没声音了,皆是疑惑。云亦胆子最大,问了一声:“冯掌门,师父!怎么样了!”
没有人料到这大费周章才见到的“天神”会这么草率地死去,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回答。
冯海提着剑茫然了一阵——往日杀妖,都是因为妖作恶多端,他提着剑与之缠斗半天方能使其毙命。这么轻易地除妖,还是第一次,且除的不是妖,是魅。
没有缠斗,没有挣扎,甚至除了两句悲鸣外,连遗言都没有。
死得就像一出被排练好的悲情戏一般。
可事已至此,冯海也只能一把捞起地上已经化为原形的赤狐,高声宣布:“狐魅已死!”
“这么好杀啊,”冯祥小声嘟囔,“还没有一刻钟吧。”
“是没有,”纪明巩说,“这真的是狐魅吗?”
不止他们两个,几乎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疑惑。
只有被提前设定好动作和语言的尸人还在机械、麻木地呐喊:“天神之主,渡我之门。”“神启明谕,以得永生。”
冯海提着赤狐的后颈皮,烛火重燃,他走下鲜血铺就的红毯,一步一步走向大铁门。
这一次,庞大沉重的铁门竟然一推就开。刺眼的阳光倾泻而下,照亮尖顶屋内的每一处角落。
屋内的众人皆未适应屋外的阳光,眼神不自觉眯了起来。冯海却罔若未觉,踏出一步,将赤狐的尸体扔到了阳光之下。
就像是长久居于阴沟里的老鼠,陡然被人捉住、打死,扔在了大街上。
屋外出奇地诡异寂静。风停了,鸟不叫了,天地若死,只剩一轮金乌于天地之间,肃然冷漠地看待世间万物发展。
“老冯,那些尸人还在叫唤!”张忠喊。
屋外静了,可屋内还是吵得人头疼。几个适应了阳光的小弟子都跑了出来,努力呼吸着屋外新鲜、没有血腥气的凉风。
灵浔被李乾道往外牵时,还在一步三回头地望那图腾。阵法已毁,可那几颗妖丹还在闪着微弱的光。
半刻的思想斗争后,灵浔在踏出铁门的前一刻一咬牙,挣脱了李乾道的手,飞奔至图腾之前。
他将那颗属于灵岚的妖丹从石墙扣了下来,用指尖细细揩拭掉上面沾染的、本不该存在的尘灰,将其掖进了内衣口袋中。
除了李乾道,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冬季的衣物厚,小小的一颗妖丹被塞进衣物中,倒看不出端倪。灵浔小跑回李乾道身边,牵起他的手,小声说:“走吧。”
冰凉的妖丹与肌肤仅隔一层薄薄的亵衣,凉得灵浔一个哆嗦。灵岚抱了他那么多次,他终于也将灵岚“抱”进怀里了。
冯海皱了皱眉:“狐魅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尸人还能动?”
“难不成……尸人不是狐魅控制的?”崔鹤立发问。
“那能是谁?”张忠捋了捋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须,“难不成是杨亦铃?”
一语点醒梦中人,冯海觉得任督二脉仿佛被二次打通,脑子都清明了。
有手快的师父已然返回,随便揪了一个尸人出来,一剑如砸核桃一般给其开了瓢,果不其然看见了其中还在蠕动的蛊虫。
蛊虫被取出后,那开了瓢的尸人果然一动不动,成为一具真正毫无生机、不会动不会叫的尸体。他的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瘪下去,似是被人抽干了养分。
冯海见不得干尸,他将头扭了过去,看向一屋子的尸人。
蛊虫被递到了他的掌心,还在垂死挣扎着。
在座的师父都知道疆盈派,也认识杨亦铃。看见了这样一副场景,如何还能不明白?
杨亦铃这人,人小鬼大。自她与冯海相识后,就总在想方设法地给冯海使绊子。这一次,怕不是又是她的恶作剧。
张忠凑过去,问冯海:“老冯,那一屋子尸人怎么处理?”
指尖的黑色蛊虫紧紧攀附住冯海,八只足端的钩子几乎嵌进了冯海食指的皮肉中,贪婪地吸食其渗出的丝丝血迹。
感受到并不强烈的痛感,冯海皱了皱眉。指尖用力,便听“咔嚓”一声,蛊虫被活生生捏爆,墨绿色带着如痰般浓黄的液体流出,淡淡的腥臭味钻入鼻腔。
“烧了,”冯海盯着指尖的虫子尸体,说,“反正也要推倒重建,还不如一把火烧得干净。”
“那屋子里的那些妖丹……那可都是上好的修炼药材……”张忠回望一眼,语带惋惜。
“也烧。”冯海面露嫌恶,“修炼之事,无需妖来促成。”
“更何况,我嫌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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