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一月。
寒假已经正式开始了一周多。
A大的校园变得空旷而寂静,大部分学生都已经踏上了归家的旅途。顾家老宅里,也因为少了平日里需要上下学的固定节奏,而显得更加空旷和沉闷。
薛宜年依旧维持着他那“低耗能”的运行模式。每天的主要活动范围,依旧是房间、书房和餐厅。他沉浸在那些古籍拓片和实验室带回来的数据中,试图用高强度的智力活动来填补内心的某种空缺和不安。
这几天,他和顾纶之间的“冷战”还在持续。
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顾纶像个幽灵一样,要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要么就在薛宜年可能出现的区域之外活动。偶尔在走廊或楼梯口碰到,也是飞快地低头、转身、消失。
薛宜年没有再尝试主动去“修复”关系。
他隐约觉得,他和顾纶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简单的“闹别扭”或者“吵架”了,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错位。
或者说,是五年“共生关系”积累下来的所有矛盾和依赖,在“帝都”这个新的、充满了压力的环境里,被彻底引爆了。
这种引爆,或许是件好事?
至少,比一直维持着那种表面和平、内里却早已腐朽的关系要好。
但他心里,依旧会感到一丝沉甸甸的责任感。以及,在夜深人静时,偶尔会浮现出的、关于“如果我当初没有”的、毫无意义的假设。
但顾斯,似乎很乐于见到这种“平静”。
他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兄长”姿态,对薛宜年关怀备至,却又从不逾矩。
他会“恰好”在薛宜年对着电脑屏幕太久、眼睛干涩时,让人送来一盅清肝明目的菊花茶。
会“恰好”在某个阳光不错的午后,邀请薛宜年去暖房里,欣赏他亲自侍弄的几盆名贵兰花。
他从不提及顾纶,也从不询问薛宜年关于寒假的具体打算,仿佛笃定了薛宜年会一直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待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
薛宜年享受着这份不用思考、不用选择的“舒适”,内心深处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却因为这份“过于完美”的舒适,似乎有点放松的趋势。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个设定极其精妙的“养成游戏”。
顾斯为他提供了最优渥的资源、最舒适的环境、最恰当的引导,目标似乎是将他培养成某个符合“系统”期望的“完美角色”。
但他这个“玩家”,却开始对这个“游戏”本身,产生了怀疑。
他为什么要被“培养”?“系统”的最终目标又是什么?而他自己,真正想要的“角色属性”和“结局”,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像一串串无法解析的乱码,反复出现在他的“系统日志”里。
他曾经试图用逻辑去分析,却发现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一个充满了情感变量的、无法用公式推导的黑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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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越来越近了。
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节日的特殊气息。即使是在顾家这种规矩森严的地方,也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佣人们开始忙着大扫除,采购年货,花园里的树木上也应景地挂上了一些小巧的红灯笼。
薛宜年收到了远在申城父母的电话,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他含糊其辞,说“学校这边还有点事,可能要晚几天”。
挂了电话,他看着手机屏幕,陷入了更深的“决策困境”。
回,还是不回?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静默”状态的顾纶,突然给他发来了一条信息。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图片,是他刚刚查询到的、下周从帝都回申城的高铁时刻表。后面跟着一句简短的话:“你想坐哪一趟?”
没有抱怨,没有指责,没有恳求。
只是平静地,将选择权抛了过来。
这种出人意料的平静,反而让薛宜年心里一紧。
几乎是同时,顾斯的微信也弹了出来。
“宜年,快过年了,家里按规矩会有几次比较重要的聚餐,到时候我带你认识一下家族里的长辈和同辈的兄弟姐妹?” 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安排,“另外,如果你寒假不打算回申城,我这边也安排了一个去瑞士滑雪的行程,那边空气好,也安静,正好可以让你彻底放松一下。”
一边是顾纶近乎“最后通牒”式的询问。
一边是顾斯不动声色地将他纳入“家族内部社交”并提供了“高端定制假期”的安排。
两条截然不同的“剧情线”,同时摆在了他的面前。
薛宜年感觉自己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他之前那种“被动观察”、“走一步看一步”的策略,显然已经行不通了。他必须做出选择。
而且是立刻,马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进行“最终路径评估”。
路径A:回申城。
路径B:留在申城。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计算出每条路径的“风险值”、“收益率”和“长期影响”。
但这一次,逻辑和计算,似乎真的失灵了。
因为这个问题,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利弊权衡”的策略选择了。它更像是一个关于“我是谁”、“我想要什么”的哲学问题?
他想要安逸舒适、资源丰富的未来,即使代价是失去一部分自由和自我吗?
他想要维护那段沉重但真实的友情,即使要为此付出巨大的情绪成本吗?
他想要回到那个熟悉但可能已经不再适合他的“过去”吗?
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
薛宜年看着手机屏幕上,顾纶和顾斯那两条等待着他回复的信息,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选择”的重量。
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无法预测未来,无法计算情感,无法找到那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完美的“最优解”。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有点“慢热”、喜欢打游戏、希望能安安静静生活的薛宜年而已。
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去计算什么“最优解”?
或许他只需要听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可是,他内心的声音又是什么呢?
是想要逃离这里的束缚?还是想要抓住眼前的安逸?是无法割舍的友情?还是对某种更强大存在的、隐秘的依赖?
他不知道。
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白茫茫的十字路口,四周都是迷雾,看不到任何路标。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是谢放发来的信息。
Freedom-Xie: 大佬!新年快乐![红包] 给你拜个早年!寒假有啥安排不?要不要上线开黑?我最近练了个新英雄,贼溜!
看着谢放那没心没肺、充满活力的信息,和那个极其接地气的红包表情,薛宜年突然有点想笑。
是啊,快过年了。
无论他选择哪条路,年,总是要过的。
或许他不需要现在就做出那个关于“未来”的、沉重的决定?
他可以先选择一个“当下”?
一个团圆。
一个能让他暂时喘口气的,“暂停”选项?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敲击着。
先回复了顾斯。
Xue: 谢谢顾斯哥的好意。不过过年我还是想先回申城一趟,陪陪家人。瑞士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然后,他又点开了和顾纶的对话框。
Xue: 下周三,G105次高铁,上午九点出发。我买了两张票。一起走吗?
信息发送出去的那一刻,薛宜年感觉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似乎终于落地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选择到底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那个渴望回到熟悉的地方,渴望履行对朋友的承诺,渴望暂时逃离这个复杂环境的内心。
手机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一条来自顾斯:“好的。应该的。申城冬天湿冷,注意保暖。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如果在那边待得不习惯,随时可以回来,这边永远有你的房间。”
依旧是那么体贴,那么周到,那么留有余地。
另一条来自顾纶,只有一个字,和一个表情符号:“好![大哭]”
薛宜年看着那个“大哭”的表情,想象着顾纶此刻大概是真的喜极而泣?
他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决策已定。
“返回申城”任务线,正式开启。
至于这条路最终会通向哪里
他不知道。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至少,这个寒假,他可以暂时“下线”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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