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年?”
一双手在眼前晃过,是组里的同事小朱。
“又在发呆?”小朱似乎有些无奈:“最近时常看到你发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你和组长说一下,最近别加班了。”
“喏,投资人请的咖啡。”他将一杯冰咖啡放在桌上,吸管放在旁边。
“谢谢。”薛宜年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又是下午茶。
顾纶的助手正在一杯杯给项目组员工分发下午茶,顾纶站在周教授旁边似乎在了解些什么。
薛宜年正想收回视线,那边顾纶的眼神忽然扫了过来,透过科室透明的玻璃朝他笑了一下。
眼见着他奇怪的举动引得周教授眼神也转过来,薛宜年迅速移开视线,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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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顾纶非说要答谢薛宜年的邻居之恩,要亲自下厨制作美味,让薛宜年见识一下他在英国几年学到的求生技巧。
薛宜年想到英国菜的难吃水平,又想到上次他自己切菜都能切到手指,对此报以高度的怀疑。
顾纶就这样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进到生鲜超市里。超市里冷气开的很足,冷的能看见空调吹出来的一条冷水雾。
薛宜年推着车,顾纶挑食材。
超市里人不少,周末的家庭主妇、情侣、带着孩子的父母,熙熙攘攘地挤在生鲜区。
顾纶推着购物车,兴致勃勃地往里面扔食材:“贡菜...你爱吃,拿两盒,虾滑...两盒...”
“平菇吃不吃?”
薛宜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货架上的蔬菜,眼见着顾纶拿的都是些薄切肉片还有易煮蔬菜,薛宜年终于发出疑问:“你说的大餐...是打算做火锅?”
“这不是也很好么?”顾纶丝毫没有一丝被戳穿的尴尬,仍旧笑意浅浅。
这点平浅的笑意不同于他平常给人的感觉,倒像是顾斯。
平心而论,顾纶和顾斯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两个人长得一点也不像,顾纶的脸偏短,线条漂亮,带着野性。
顾斯...是很正统的英俊,像个绅士,总是优雅并且游刃有余。
“吃什么锅底?”顾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在认真的比对锅底配料表。
“有没有寿喜锅?”
“你不是不喜欢吃寿喜锅么?”
“后来多吃了几次感觉还不错。”
顾纶眼神阴沉了一瞬,但又转瞬即逝,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我不爱吃,不吃。我们吃红汤锅吧。”
“行,你说了算。”薛宜年耸耸肩:“我都行,你看着挑。”
红汤...薛宜年忽然想起之前和顾斯吃红汤锅,顾斯给他推荐了一款玉米汁,很好喝,很解辣。
薛宜年觉得火锅食材交给顾纶让他自己拿主意已经足够:“我去那边看看饮料,你在这挑挑吧。”
“不行!”
顾纶瞬间拉住他的手:“说好陪我一起买菜的。”
顾纶的力道一下没收住,拉的薛宜年有点吃痛,他皱起眉头:“我就是去买瓶饮料,你放手。”
“我们先挑完食材,再去买饮料。”顾纶放松了一点手,但是还是不松手,拉着薛宜年,眼睛里又是露出那样的固执。
这样的固执令薛宜年感到不适:“松手。”
顾纶看到薛宜年脸色不对,挣扎了一下还是松了手。
他软了点语气:“我们先去挑食材,等下一起去买饮料嘛...这里这么大,等下走丢了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那你也要尊重我的个人选择,我想去买饮料。”薛宜年皱起眉头再次重申。
“行嘛行嘛...我们不挑菜了好不好,我陪你去买饮料。”
薛宜年心中有种很强烈的怪异的感觉,但是他说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想说点什么,目光却猛地定住。
——前面不远处,顾斯正站在海鲜区,低头挑选着什么。
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修长的手指捏着一盒什么,眉头微蹙,像是在判断新鲜度。
薛宜年的呼吸一滞。
顾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蹙地冷淡下来:“哟,真巧。”
顾斯似乎察觉到视线,抬头看了过来。
三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空气凝固了一秒。
顾斯定定地望着他们,视线又转到他们相握的手,距离太远,薛宜年看不清楚顾斯的表情。
但这并不妨碍薛宜年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还有无措。
然后,顾斯把食品放回冰柜,转身离开。
背影的线条都像是染了冰霜,冷硬,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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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顾纶反常地安静。
薛宜年也没说话,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场景——久别重逢,竟然能尴尬至此。
到家后,顾纶闷头处理食材,薛宜年帮忙洗菜,两人之间的沉默被水声填满。
火锅煮开时,顾纶突然问:“你们怎么了?”
薛宜年筷子一顿:“什么?”
“你和顾斯。”顾纶把肥牛卷下进锅里,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顾斯以前不是恨不得把你拴在裤腰上带走吗?见面怎么连招呼也不打?”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之前闹了矛盾,现在有点尴尬。”
“招呼也不打倒是不像个商业精英。”顾纶也没打算从薛宜年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贬低顾斯这一点做到就已经足够了。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红油翻滚,香气四溢。
薛宜年夹了一片牛肉,蘸了酱,放进嘴里。
太辣了。
顾斯不吃这么辣的。
—我需要玉米汁。
他放下筷子,突然没了胃口。
顾纶盯着他看了几秒,嘴角平直,语调有点阴沉:“薛宜年,你该不会是在想他吧?”
“没什么。”薛宜年低头搅动蘸料,“一些工作上的事。”
顾纶笑笑,眼底却暗沉沉的:“那就好,不然...我会吃醋的。”
吃醋...薛宜年斟酌着没有回答。他回答不了。
他回答不了顾纶关于“爱”的任何问题,他恪守着心中某种关于朋友的界限,一旦顾纶尝试模糊或者越过这个界限,他就沉默。
所以他只能逃避。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两人坐的距离这么近,但是却像是生活在两个频道。
一个固执己见,一个疯狂逃避,无法接通。
饭后,阿姨收拾掉了碗筷。
薛宜年靠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起,是组长发来的会议安排。他往下滑动,联系人列表里“顾斯”的名字静静地躺在很下面的位置。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上次的邀约,简短到近乎客套。
顾纶擦着手走过来,换了一身衣服。
“明天有空吗?”“顾纶突然开口。
薛宜年的动作顿了一下:
“明天?明天约了人。”
“约了谁?”他问,语气轻快,像是随口一问,但眼睛却没离开薛宜年的脸。
“谢放。”
空气静了一瞬。
“哦。”顾纶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那后天呢?”
薛宜年转身,看向他:“后天也有事。”
顾纶歪了歪头,笑容不变:“那大后天?”
薛宜年深吸一口气:“顾纶。”
“嗯?”
“你是不是听不懂中文?”
顾纶的笑容终于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站起身,走到薛宜年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看场电影。”他轻声说,语气无辜,但眼底却暗沉沉的,“这很难吗?”
薛宜年看着他,忽然觉得荒谬。
他明明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却偏要一遍遍追问,像在逼他承认什么。
“顾纶。”薛宜年往后退了一步,“我们只是朋友。”
顾纶的瞳孔微微收缩,但嘴角仍挂着笑:“朋友也可以一起看电影。”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薛宜年沉默。
顾纶盯着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薛宜年的手腕。
“薛宜年。”他低声说,“你在怕什么?”
薛宜年抽回手:“我没怕。”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薛宜年抬头,对上顾纶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琥珀色的浅褐,本该是温暖的,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我没有不敢。”他说。
顾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和我去看电影?”
“我说了,约了谢放。”
“推掉。”
“凭什么?”
“凭我想和你去。”
薛宜年闭了闭眼,胸口涌上一股烦躁:“顾纶,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
顾纶的表情终于冷了下来。
他后退一步,双手插进口袋,肩膀微微耸起,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我只是想和你待一会儿。”他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就这么难?”
薛宜年没说话。
顾纶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行,我懂了。”,然后转身离开。
薛宜年锁上屏幕,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顾斯的聊天窗口。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发什么。最后只打了一句“顾斯哥,最近忙么?”,又逐字删掉。
窗外,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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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宜年回应不了顾纶任何有关于“爱”的任何话题。
每当顾纶提到“我们”这个话题的时候,薛宜年只想要逃避。
薛宜年越是想避开顾纶,生活中属于顾纶的影子就越多。他越是想保持冷静,顾纶那个神秘的纹身和那双桀骜的眼睛,就越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而越是在这种时候,他就越是会频繁地、不受控制地,想到顾斯。
顾斯那近乎杳无音讯的沉默,显得这么震耳欲聋。
薛宜年近乎有些难堪的想到,他这段时间想到的全是顾斯。
那个这一个月来,除了节日祝福,再也没有给自己发过一条多余信息,仿佛真的从他生活中彻底消失了的男人。
薛宜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无法解开的谜团里。
顾斯和顾纶,在云顶餐厅到底聊了什么?
为什么,在那次交锋之后,顾斯就真的像从他的生活里蒸发了一样?那些他主动发过去的,礼貌性的邀约,都被他轻轻的推了回来。
在那场与顾纶的对峙中,他发现了什么,或者……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越想,心就越乱。他发现自己,竟然会因为顾斯的“杳无音讯”,而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和不安。
他痛恨这种感觉。
这天深夜,在又一次拒绝了顾纶送来的宵夜后,薛宜年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
他翻遍了通讯录,最终将电话打给了那个他认为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解答他心中困惑的,情感经历最丰富的朋友。
电话接通,谢放那标志性的、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喂?年年?这么晚了,想我了?”
薛宜年沉默了很久,久到谢放都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带着无尽困惑的声音,轻声问道:
“谢放……”
“你说……爱,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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