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双手紧握自行车车把,双脚用力蹬,上身前倾,头微昂像一只俯冲的游隼在林间一条隐匿的小路上飞奔。
初秋的风擦过,她过肩的长发逐着风,耳畔留下树叶的沙沙声。细碎的阳光晃过,身上的汗水时而黯淡时而发光。
路的尽头是一处断崖,正在一片光明之中等着她。
申时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出林子,来过无数遍,路终于变的顺畅。
缓缓闭上双眼,她的睫毛嘴唇在颤抖,很快就会真的变成一直俯冲的游隼~
这时,她撞到什么东西被弹了出去,手杵地栽倒。
睁开眼看是一个失魂的男人躺在对面,白色的衣服像一块油画布,上面喷溅着一幅红色抽象画,眼睛里透出惊恐又刺骨的寒光同他身边那把带血的尖刀一样。
“叮铃铃”闹钟声将申时从梦境中拉出来,瞬间清醒坐起来,也可能根本就没有睡着。
伸手去按闹钟时她看到手掌的擦伤已经结痂。
“叮”闹钟失声,吞回千言万语。
叠好被子,拉开窗帘推开窗,阳光穿透窗前白桦树泛黄的叶子洒在她身上。
阳光好,天气好,心情也要好才对,可她的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有时申时会忍不住想自己这样不会笑的人是先天不会笑还是后天忘记了如何笑。
她没有答案,也不会有人告诉她答案。
简单吃过饭,申时来到隔壁工作间,拉起卷帘门扑面而来一股木质香,墙上地下工具摆放的整整齐齐犹如商店,她是个木工。
工作间的最深处放着一摞完工的木板,申时拿起一块往外走放进停在院子里的小货车上,来来回回,手臂的肌肉线条时隐时现。她要去附近的开放乡送货安装。
直到结束她也并未觉得吃力,甚至没出几滴汗,活是从小就干惯了的。
十五分钟后申时到达开放乡,隔很远看到黑压压一群人像是在岸边交流感情的南极企鹅群,经过时她却看都没看一眼,车窗紧闭声音都打算隔绝直奔目的地。
“喂,您好,我是幸福镇的申木匠。”
“知道知道,申木匠。”
“您家没人,昨天约了八点。”
“我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申时开始卸货。
十分钟后,房主回来。
“申木匠,你活做的不错呀。”房主摸摸木作,表面平整流畅又看看她安装好的一部分,柜体横平竖直,转角严丝合缝。
“手艺哪里学的呀?”
申时正用电钻装铰链“滋”一声,螺丝钉完美嵌入木作,“我父亲,人已经没了。”说完钻头对准另一颗螺丝钉又是“滋”的一声,她不会与人过多交谈,总是先把话头封死。
房主哑言几十秒。
“申木匠,你看着挺年轻的~”申时并没有接茬。“多大了~”
“二十。”
“呦,这么小。跟我们村刚没那个陈燕一般大。”
房主似乎已经知道申时不会接茬,自言自语似的说起来,“同样是花一样的年纪,同样这么能干,可惜了就这么被人杀了。”
陈燕家很穷,十六岁出去打工,据她母亲说每月都会打钱回来,在外面闯的不错。
听到房主的话申时手下一停,“真的杀人了~”她是在自言自语。
房主以为是在问她。“嗯,被人杀了,凶手都已经抓到了。只不过~陈燕她妈不同意。”
申时开始收尾工作,帮房主把新买的大电视放到装好的电视柜上,“完事了,你看一下。”
房主左瞧瞧右瞧瞧,“挺好挺好。”转身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现金,“申木匠,你小小年纪咋还用老年机?”
申时接过现金,“谢谢。”并没有回答问题。
“对了上次和你来量尺的是你奶奶吧,记得帮我问好。”
申时的奶奶曾同意她的讲价。
申时的奶奶两周前因为心梗去世,留下她一个人,“嗯。”她不打算多说,奶奶活着的时候从不让她多说话,今天说的算多了。“先走了,使用过程中发现问题再联系我。”这套话也是奶奶常说的。
“申木匠,等一下。”
申时转回身。
“你捎我一程。”
“慢走啊,申木匠。”
车门没关严,申时倾斜上身到极限终于关严,抬身那一刻透过干净的车窗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越过秋日草原一般的一片颅顶,一张惨白的脸正对着她,昂着头视线没有焦点,周围人是在围观他,看起来气氛不太愉快甚至有些指指点点。
场面似曾相识。
申时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向人群。
衣料相互摩擦一般的窃窃私语声中一个中年女人的嘶吼划破空气,“白旅,你个杀千刀的,你赔我的燕儿,赔我的燕儿。”
声音越来越近。
“陈姨,我来是给陈燕烧点纸。”
白旅刚一转身就被中年女人拉回来,灵棚尽在咫尺他却始终过不去。
“你少假惺惺,你烧了纸我家燕儿在天堂都不得安生。”
塑料布搭建的灵棚里停着一口黑棺材,油量的黑漆映着烛光,无风无雨烛火安静地燃着。
“那就不打扰了。”几番尝试,白旅打算放弃。
“想走。”陈母刚松开的手又抓紧。
“你今天在燕儿尸首前。”女人故作哽咽,“和大伙儿面前把话说清楚。”
“陈姨,警察已经结案。”
“结案,结什么案。”女人松开他,声音响亮,“进去的是被你陷害的。”
围观的人也在小声议论。
“你说你得不到人也别杀人呀。”
“我听说是陈燕和白旅好了,后来又和进去那个好了。”
“这陈燕回来度个假把命就这么丧了,家里都靠她呢,以后咋办。”
......
零零碎碎说到底应该是个三角恋的感情问题。
“陈姨,警察已经结案。”白旅语气依旧像他整个人一样清水寡淡,毫无说服力却足够让对方抓狂。
“你和你爹一样都是杀人犯。”陈母说的咬牙切齿,在场的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甚至故意屏住呼吸。
白旅没有焦点的视线一刹间崩出刺骨的寒气,锐利的像把刀随时可能亮出利刃。
陈母后退几步,“我说错了吗。”声小如蚊蚋。
就在世界仿佛被冻结的这一刻申时冲上去抱住白旅,旋转,再旋转~
泔水的腐臭味包裹着她,小臂上仿佛淋了一场瓢泼大雨。
“我要替我姐姐报仇。”一个稚嫩的女童声。
申时睁开眼,并不结实的胸膛,流畅的下颌线,挺拔的鼻梁,锋利的眼神。
他又替她挡住了。
申时拉起白旅的胳膊,“跟我走吧。”真害怕他此刻就会杀人。
围观的人纷纷让道,不知是害怕人还是害怕泔水的腐臭味,又或者是无论什么只要别沾身就好。
车开出一段距离,没有人追她俩。
“你去哪?”
白旅是被她推上车的,现在坐在副驾驶上像个凶煞的木偶。
“停这儿吧。”
他的声音倒是平静柔和。
申时停车,他跳下去关上车门没看一眼也你没再说一句话,只留下座椅上一滩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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