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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大队里是不能滋事打架的,城市里来的知青更是不能,尽管我们和老黑说明是为了救李子兰,处分还是下来了,树青和甘长风被分配到我们村和田秀村之间横亘的山沟里,那里新开采煤炭,经人们千辛万苦挖出的宝贝疙瘩个头小小的,没几个人愿意去那个阴冷地不见天日的地方多待,而且一旦去了那里就要不停息的干活,可树青听到这安排后,却没有多大抵触的情绪。

后来,是1978年过后的很多年,我才明白一个人想要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又黑又冷的地方他也能劈开这黑暗透进光来。

反观素来顺从无比的甘长风却去找老黑理论,强调是自己把李恺打成那样的,李树青是受害者,可这不是老黑一个人能决定的,是“上级”的处分,而他找不到上级。

李子兰和她家里很感激甘长风,自那天开始,鸡蛋和果蔬每天都送到长风的住处,他刚开始坚持不要,后来也不管那对母女了,面对李子兰,长风只是沉默,从不多说一句。

树青和长风每天早晨钻进山沟里,要到鹅黄的月亮挂在墨蓝的天上时他们才能回家。我妈那两个月把我看得很严,嘴里念叨着让我多和田秀增进感情,再就是不许偷奸耍滑,总之,就是不能再去找树儿。

因为被迫和他们分开,我真的有一段时间都没去找他们,我要去找他们好好聚一下的想法才刚在脑子里产生,就有更快的消息席卷到我的耳朵里。

六月是田里的土豆收的季节,需要很多人手帮忙,树儿在沟里干了两个月活,总是无缘无故流鼻血,所以又被调回和我一起在有太阳的地方呼吸新鲜空气。但甘长风还在沟里,我想我们三个应该再偷尝一尝那口白酒。

甘长风要走了,他毕竟不属于这里。李树青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和我一起跪在潮润的土壤上刨土豆。他先是愣了几秒,抬手抹了抹脖子上的汗珠,我就看见他脖子上青筋暴起,脸白得像窗户纸。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当初那一批知青全部都要返回城市里。二狗十分气:“现在这会儿正是缺人的时候,怎么都要走了。”

可是没有原因,我们合作社的人都不知道。

甘长风来找我们,准确来说,是树儿。他来得匆忙,像有紧急的事似的。他对我说:“李琪,我想同树儿说几句话。”

其实我还挺舍不得甘长风的,我站在远处,看他们在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下谈话。认识我和树儿应该是他来下乡的意外吧。

决定下来了,可离执行还有一截时间,在半个月后。

那几天我以敏锐的嗅觉感觉树儿有点不同寻常,走个路险些栽到水渠里,但我看破不说破,这原因肯定和甘长风有关。

可是呢,不幸随时都会发生,你知道,它无时无刻地想钻空子,以此达到它最大的目的,让爱人与爱人分隔在生与死的两端。

长风最终还是没有离开,他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意外总是突然的,谁也不相信这样一个高又瘦的英俊青年就被埋在了那漆黑无比的山沟里,事发后,树儿是最不信的那个人,他一个人拿着铁锹冲去了山沟。

那次事故埋了三个人,老黑动员所有人去帮忙挖人,可是塌陷面积太大了,那批知青到时间就走了,只剩了长风,没人知道为什么拖延着不走。

那个月漫长得可怕,从离开的消息传开,到突然煤窑的坍塌,一下子把树青打得找不到方向。

农活还是要做,三天过后,帮忙挖人的村民慢慢少了,树儿一直在山沟里不停地挖,昼夜不息,不睡觉不说话,我让我妈给我们送饭,可他是个人呀,一个人怎么可能这样坚持下去呢?即使在六月天,他的双手还是僵硬冰冷,身体很快的瘦下去,眼睛布满红血丝,在他快要虚弱的倒下去时,我终于看不下去,一把夺过锹扔了。

我小心地帮他抚平眉头间挤出的皱纹,对他说:“树儿,他回不来了,不要再折腾自己了。”

他张了张口,没有声音,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窝淌下来,经过脸颊,经过嘴角,又停在下巴上,一颗又一颗,砸在混乱的土地上。

树儿坐在那点离长风最近的地方,他的衣服上都是黑泥,裤子宽大不堪,里面的骨头都好像小了一圈,命运教世界远离了他。

“长风……”

长风长风,果然我们都抓不住他,他轻得连父母都没来带走他,轻得只有一个石碑上的名字。可是他又足够重,重到有一个人为他彻底变了模样。

那个煤窑的产量少得可怜,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老黑封了那地方,不让人们再靠近那里。长风他们从山沟出来那天,山上飘着滚浪的热气,但树儿却穿着长衣长裤,除去长风被埋的第三天他哭得像个孩子,之后我再没见他掉泪珠子。

我们亲爱的长风走了,树儿一下子也好像就要跟着他离开我。长风下葬后,他躺在炕上睡了好几天,越睡越虚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对上他空洞的眼睛,用生平最稳最沉的声音对他说:“昨晚上长风托梦给我,说你要死别跟着他。”

树儿慢慢地看向我,下唇抖动,半响呜咽一声,喉咙里发出声:“还说什么?”他好似势必要让我张嘴说什么,盯住我等待着。可是我能说什么呢?

“他想你。”我低声说。

失了魂的树儿重新开始下地干活了,在这期间,轰轰烈烈的知青下乡结束了,一批又一批的知青返回了城市,农村里只剩农民,李家庄的田埂上又落下了两个影子,树儿干活累了,就给我讲甘长风,他了解的长风比我多很多,他每天都讲,时多时少,好像要我用力记住这个朋友,再过许多年都不要忘记,或许,他也是讲给自己听。

长风是被迫被分配到这里下乡的,他们家确实有钱,父亲事政府官员,母亲是教师,他是干部子女,他爸当年出事,险些被打成“□□”,家中三个儿女,通通被下了死命令,都下乡,做一代革命青年,投身在这场前无古人的革命中,挥洒劳动的汗水,做时代的开拓者。

长风不想下乡,他接受伟大领袖的思想,却对于千里迢迢的这种活动不赞同,而且他认为他父亲软弱无能,以这种强迫的方式表达他的忠心未免太可笑,但我觉得他比那些嘴里高喊“建设伟大祖国”的人更能吃苦,更有资格成为开路先锋。

树儿讲完长风的过往,我们躺在草地上,望天,没有云,空的什么也没有,他说:“给你说说我们吧。”

属于他们的故事,从长风来到李家庄的那天起,到他一个人的离开为止一共三百四十二天的时间,从朋友到恋人。

而这过程的过渡我一点不知晓。

长风回家那次,他们在村头分别,树儿说:“甘长风,我有个秘密。”

瘦猴儿似的树儿就那么突然凑近穿着挺括白色衬衣的长风的脸前,咧了一个大笑。

长风呢,只是问:“李树青,你喜欢我?”

树儿险些跳起来反驳,他的脖子,脸颊,耳朵都通红,但最后还是用近乎温柔的声音,用只有长风能听到的声音说:“有一点点。”

后来,树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只记得,长风将他的短茬的头按压在那片温热的胸膛里,连同树儿的心一并藏进了那胸口。

“那和我一起去北京。”

那次在大槐树下,长风承诺:“等我,我想办法带你去北京。”

长风的离开是突然的,我们都很难受,除了树儿躺在家里成了那个样子,李子兰也好几天都没有出工,我见过她肿得核桃大的眼睛。等听完整个故事,我才明白,我们伤心的是失去了长风这一个朋友,李子兰伤心是他们的爱情八字还没一撇,而树儿是失去了真正的爱人,即使这当时在我听来是多么的骇人听闻。

长风还在时曾经教过树儿写字,教了六个字,是他们俩的名字,树儿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给我比划起来,他只会三个字,就是“甘长风”,自己的名字却会忘。

我看那三个字,写得工工整整,知道树儿是用心学了,不过不奇怪,那是长风手把手教的。

救李子兰那次,树儿说:“他反复说,是在救我,才不是那个姑娘。”

树儿垂着头,眼睛笑起来,细细的很好看:“我知道,我知道。”

还有那个叫盛秋云的姑娘给他写的长信,是他的同学,或许对他有好感,可是长风是决计没有这心思的,因为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同性。

长风对树儿说,与父母决裂是迟早的事,他一直是家里最不安分的一个,也最不受宠爱。

长风走后的第三个月,树儿用脚抹掉地上写的“甘长风”:“叫我等他,却一个人走了。”

从那天开始到1980年5月,树儿再没提过长风。

树儿不是一生下来就没双亲,……略一下

树青有两个叔叔,二叔早早离开村子去经商,家也安在了外面,那年小树青九岁,只剩了混架子三叔李恺一个亲人。

李恺甚至没有老黑照顾得他多,他就像草一样野蛮生长起来,成了我的兄弟,后来与下乡的知青长风彼此相识。

1980年的李家庄还是落后又古老,众人都在贫穷的土壤上努力播种致富的种子,国家鼓励生育,长大的孩子都是劳力。那种日子好像只存在幻想里,遥遥而望不到尽头。

我和树儿已经二十三了,田秀和我结婚半年,肚子里的小生命四个月大了。再说树儿,他竟然也谈恋爱了,对象是田秀介绍的,叫于小芙。杏眼,两根黑漆乌亮的麻花辫垂在大腿根,皮肤白皙,身上有雪花膏的味道。

是个很好的姑娘。人们都这样说。

树儿会点头:“是啊,于小芙很好。”

我想问问树儿,你忘了长风了吗?可是我还是没问,他慢慢不再用弹弓了。融入了背朝天的大洪流中,长大成为了大人。

那是一辆从城里开来的汽车,黑色的车身反着光,是村人都没有见过的稀罕物,那是领导视察的车。它从那天早上驶进李家庄,原本计划待一天,却在村里停了三天。

因为这车撞了人,撞了树儿。

司机说,树儿是突然闯到路中央的,那眼睛笔直地看向车,身体定住,像块屹立很久的石头。车子看到他时已经反应不及,可他一点没有要躲的意思。

树儿的腿多处骨折,在床上一直昏迷,村里的大夫说只要人能醒过来就没事。我当时坐在树儿面前,心黑了似的往下沉。

好在他醒了,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二琪,我看见长风了。”

我手里端着的药从热烫到冷掉,都没再敢开口说话。好呀,他哪是忘了长风,分明把姓甘的藏在了谁都看不到的地方,冲他这句话,我就知道,这两年他一直都在等这事发生呢。

“我这辈子不可能喜欢姑娘了,长风说他也是,他太孤单了,我想陪陪他去。”

我说:“去你的,不要兄弟了?”

树儿笑了笑:“要,下辈子还要。”

也许是伤了脾脏,树儿躺在那里,两鬓开始染成灰白,两颊凹陷,脸色苍白得像那天听到长风要走一样。

树儿走得很决绝,那天我拿出那瓶“北京特曲”,我坐着,他背后撑一个枕头也坐起来,我把酒杯送到他嘴边,他低头喝了一杯,我也跟着一杯。酒香弥漫在这个小小的地方,我们都觉得这酒好喝。

“你要是看见长风了,替我问个好。”我把他扶下,边说边整理他的衣服。

树儿轻轻“嗯”了一声,阖上眼睛。

1980年的5月份,我失去了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村里人都觉得他能活下来,连医生都说不该,可是,再精湛的医术也挡不住一个人要死的决心。

而树儿离开的真正原因,只有我知道,我是唯一知道他们故事的人。

把树儿埋在长风身边时,我哭得很厉害,哭得要喘不过气来,那个年头一段爱情很珍贵,树儿和长风也一样,他们只是这千万对比翼鸟中的其中一对。

于小芙很漂亮,但她的心上人是父母不被接受的一个穷小子,是她请树青帮忙避人的,于小芙在那抔新土面前说:“谢谢你帮我。”

我撇头忍住鼻尖酸涩,心想:“又有谁能帮他呢?”

我曾经问过树儿一个问题,:“你爸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呢?”

树青,树青。

他头枕着胳膊,想了想回答,声音轻得像空空的麦稞壳:“大概是想让我开枝散叶,像大树一样。”

他没有完成任务。爸妈的期望没有完成,那次在后山定的新目标也没有完成。

我失去了两个兄弟,终于明白了爱情这东西,再怎么离奇也是纯粹的。树儿决意要去找长风时,鬓角的白发,好像一首诗砸中了他的人生。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们再也不分开了。

压箱底的故事还能有机会再见,实在是幸运呀,应该没几个读者能看到这里,其实这怎么不算一种he呢。

古早味好浓,只记得写完的时候是在冬天,宿舍里很冷,暖气不足,冻得敲键盘的手都僵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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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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