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吗？”
盛宣怀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张放大的盛夏。
“你，你也上来睡会儿……”盛宣怀朝里挪挪，重新又闭上了眼睛。
刑堂的刑杖还是厉害，昨天耗费了大半的力气，熄灯后又疼得半宿没睡着觉，好不容易合上了眼睡着了哪肯轻易醒，盛夏在旁边看了半天，只看到一个恨不得发誓睡到天昏地暗的盛宣怀。
也……行吧。这伤不是一两天能养好的，三五六八天，晚上说也不迟。
盛夏没忍住，又重新给盛宣怀掖了被角。
她轻声：“你先睡着，我去外面练剑了。”
出去练剑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顾余烈，当然这放在平常也并不奇怪，顾余烈并不是她的授业师父，只是在她有疑问求见的时候提点她一下，晨练这样的小事，自然轮不到顾余烈来操心。
只是不知道昨日一场风波，今天宗主屋内又是什么情形。
早晨的寒风拂过盛夏脸上的汗珠，此刻天气寒冷滴水成冰，仿佛哈出一口气来都能冻出满团的冰碴子，汗水被风催到脖子里，倒是为数不多的暖意。
够了，再下去就要冻生病了。
她一打开门，产生细细碎碎的声音，马上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欲语还休的眼睛。
盛宣怀在床边探出半个身子来：“你起这么早啊？”
“谁说不是呢大小姐。”盛夏收起剑，看着盛宣怀精神不错，也生了些打趣的心思，“不像你，一晚上翻腾好几回，可不得在白天好好睡睡。”
仔细一看，盛夏眼下确有淡淡的乌青，估计是昨天晚上自己睡不安稳，迷迷糊糊地总是把盛夏吵醒。想来盛夏一夜未曾安眠，清早还要起来练剑，盛宣怀面上虽不显，心里却隐隐有些愧疚。
“不碍事，你想哪儿去了。”盛夏似是知道盛宣怀在想什么，冲她耸耸肩，无谓地笑道，“再这么一副你欠我钱的样子，我可要生气了。”
说罢转身提壶倒水：“你想从哪儿问起？”
“你知道多少？”
“极少。”
“……什么意思？”
盛夏“嘘”了一声，止住盛宣怀的话，
“我先与你说，我和你说的我并不知道很多，并不是因为怕说的不是你想听的而先行开脱。”盛夏端过茶来，吹去茶水表面漏掉的浮叶，将茶盏递给盛宣怀，“我不说你也知道的，我只是在云台峰上，并不会去其他地方，偶尔一次下山上的大宗的大课，在前几天也被通知暂时停掉了。因而我实在也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事。我之所以急着叫你上来，是因为那一日变故，确是在宗主离开云台峰的时候发生的。”
盛宣怀在心里斟酌着词句。
“变故？”
“算得上变故，但这‘变故’的大半部分，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黑暗？”
“对。我猜你觉得可能有地动山摇这样的动静。没有。只是太阳熄灭了三刻，期间天地一片漆黑万物俱寂，一切灯烛都点不亮，更不要说人声、马声、风声。”
“三刻？”
盛夏想了想，皱起眉头：“三刻很重要吗？”
也许很重要，也许不重要。盛夏猝然发问，盛宣怀一时也懵然不知如何作答。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即便是仙界的时间比人间要慢，三刻，也过长了。
“三刻是别人的时间，我不能确定。钟也不走，没有办法能准确测量时间。太模糊了，你要从这里入手吗？”
“钟不走？”还没等盛夏的眉头舒展开，又轮到盛宣怀陷入沉思，“钟坏了吗？”
——期间天地一片漆黑万物俱寂，一切灯烛都点不亮，更不要说人声、马声、风声。
不，不对。
盛夏又欲说话，盛宣怀竖起一根手指来，止住了她的话头。
思量半晌，盛宣怀几番张口，又几度咽了回去。片刻之后，终于换了审慎的语气：“你说的不动，意思是不是，万物都停滞了？太阳？云？人？”
看着盛夏抬起眼睛正视自己，她便知道，大半都猜对了。
“人——人不算。”
盛夏摇头，又点头：“你猜得没错，在人之外，一切都停止了。因此很难测量黑暗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也无法计算，因为据我所知——至少云台峰是这样——黑暗好像替换掉了世上除人以外的一切生物与山川。我明明在黑暗中走动了半天，撞到了屋内的桌椅板凳，甚至摸到了烛台点了半天的蜡烛，在天重新亮起的时候，我还是站在门口分毫未动。有其他在屋外的人说，不仅是人的位置，河流与云层都不曾变动，所以很少有人确切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怪不得人间的太阳只熄灭了一瞬，听起来像是这段黑暗在时间中根本不存在，所以到了人间也是只太阳眨了个眼睛，没有仙界这么长时间的缺位。
不过……
“等等，你停停。”盛宣怀若有所思地打断了盛夏，“那你有没有听说，这个三刻的时间是谁测出来的？”
“当时有人正在静坐，据他所说，真气环绕周身一周是一刻，在黑暗之中，真气恰环绕周身三次。”
好吧。盛宣怀舒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盛夏是对的。时间不重要，至少现在不重要。即使重要，她们现在也查不出来什么。
“然后呢？”
“很久很久之后，天空亮起，远方响起了雷声。应该还很远，我听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雷声，太远了，云台峰又算不上最高，我只看见天空中全是乌云，虽然比一片漆黑时要亮一些，但是却阴郁得多。我……”
“你什么？”
“不知道。”盛夏眼神忽地空虚，定定地说，“我觉得很不好。”
盛宣怀焦急起来：“现在吗？我帮你喊人？我……嘶！”
“别动！”盛夏扶着额头，终于回过神来，“想起来当时天亮的时候头疼，懵住了。”
“你……没事儿吧？”
“早没事儿了，继续说。”盛夏甩了甩头，试图把头疼的记忆从脑子里删掉，“哪儿……哦，雷声停止后半天，宗主回来了。看上去没有异常，但自此之后，宗主好像就病了。”
“好像？”
虽说这一路叙述下来错综复杂，但是这好像的对象，似乎有点太近了吧。
盛夏没接她的话，只是看着盛宣怀。
盛宣怀感觉自己问了句蠢话，她看看盛夏，又看看手上的杯子，把“好像”这两个字咀嚼了好多遍，终于也没尝出什么咸淡来。
“怎么了？”
“身上还疼着就给忘了。”盛夏叹了口哀气不争的气，“我问你，你是一时气血上涌，脑子有病，才跑去议事厅找打的吗？”
哦！对啊！
就是师父执意要瞒着自己的病，她实在是着急，才冲去议事厅的！
那就不奇怪了。
云台峰下的议论与猜测听不见，云台峰之上又刻意隐瞒。盛夏说得实在也是他能知道的全部了。她把自己叫回来，实在也是这之中太过蹊跷，没有拿主意的人。
盛宣怀想着想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盛夏觑着她的脸色：“你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盛宣怀叹了口气，将头埋进了枕头里，半晌，在盛夏几乎以为她要把自己憋死、准备拎她起来的时候，盛宣怀终于抬头了。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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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十六】无功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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