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没见过这样的容羿，虚弱、苍白、憔悴。
亮白的灯光照亮了整个病房，然而容羿这里却是晦暗的，像是一个黑洞。
燕明看他蜷缩在病床上的姿态，好像能看见他的生命在流逝。
燕明一手握住容羿冰冷的手，伸出另一只手，克制而轻柔的摸了摸容羿的脸颊。
容羿嘴唇轻轻颤动。
“榕榕……”
燕明凝眉，侧耳倾听，不禁复述：“榕榕？”
“容羿昏迷后一直在念叨这个，榕榕，不知道什么意思。”医生说。
燕明心中有了猜测，走到医生，也就是昨晚给他打电话的人身旁，低声问：“具体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医生看了燕明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指着屏幕上信号波的一条说：“这个，证明容羿的精神现在是有问题的，”她又指向另一条，“这个，证明他现在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这个痛苦程度已经达到10级了，和烧伤痛相当。我们抽他的血化验，体内有高浓度的精神类药物。除了食物里，恐怕在他监室的新风系统里，也被掺入了大量的药物。在药物影响下又受了刺激，所以才会有这一次发作。拮抗剂我们给了极量，但他摄入药物太多，恐怕效果不明显。”
燕明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低头看向容羿，忍不住又捋了捋容羿的额发。
容羿是一个责任感极重的人，这样的性格在他还在风阳手下讨生活时便养成了。
容羿的精神状况一直不算太好，但能把容羿刺激成这个样子，燕明怀疑汪存是说“燕榕死了”之类的话。
尤其还得加一个前提：燕榕是“被你”害死的。
容羿被关起来，信息不对称，出现这样的问题也是难免。但因祸得福，容羿总算有理由回家了。
燕明握紧容羿的手，半晌，起身对医生道：“帮我看顾一下容羿，谢了。”
医生摆摆手：“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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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羿醒来时，最先感受到的是盖在他眼睛上的手，随后是消毒水的气味。
“榕榕没事，她还活着。”
温柔如阳光般的声音让容羿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握住盖在眼睛上的手，随即猛地往后缩去。
“别动！”医生大叫。
燕明猛地站起来，托住容羿的后背没让他撞到护栏上。
“没事的，小羿，燕榕她没事，汪存他骗你的！”
听完燕明的话，容羿却并没有觉得宽慰。
他坐了起来，看着燕明，黑色的眼睛中写满了昏暗和痛苦。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容羿嘶哑，充满了不可置信，“你不是回家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必须回来，不仅是为了你，我还得陪妈妈。妈妈想和王宇谈谈，总不能让她自己来。”燕明宽慰。
“不，是我搞砸了，”然而容羿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维怪圈，微微摇头，声音很轻，“抱歉，燕明，是我搞砸了一切……”
医生见状，赶紧带人出去了，把病房留给二人。
“没有，小羿，你什么都没有搞砸，你看看我好不好？”燕明抓住容羿的手，却发现容羿比自己劲还大，根本抓不住。
容羿缩在角落里，用手蒙着头：“燕明，与我割席吧。你们不能有我这样一个充满污点的家族成员，继续跟我牵扯在一起只会害了你们。我所做的一切就让我自己承担吧……”
“你没有污点，你清清白白，”燕明见容羿越来越往后缩，有点怕他把栏杆撞断摔下去，索性撑住这边的栏杆翻了过去，从后背紧紧地把容羿搂紧怀里，“有污点的是他们！况且他们针对你做什么？他们想迫害的是姓燕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别怕，我们一起解决问题，好不好？”
容羿摇头，回头，死水一般的眼睛看向燕明，燕明只觉得喉咙发紧，心脏宛如被一只大手狠紧紧攥住。
“燕明，不论什么原因，不论我是否清白。是我给家里带来了灾厄，是我让家里蒙羞，是我让原本还看得过去的局面变得一团糟。是我的问题，是我错了，燕明。”
“是我错了。”容羿痛苦地说。
燕明的手臂紧了紧，低头看着容羿。
显示器上象征着疼痛的那条线又开始波动，燕明感受到容羿的呼吸节奏在快速变化，于是轻轻拍打着容羿的后背以做安抚。
直到容羿的呼吸渐渐平复，燕明才轻轻问道：“按照你的标准，是不是燕榕也不应该算做燕家人？”
容羿缓缓抬头，皱眉看着燕明。
“容羿，这是你自己的逻辑。”燕明捏捏他的后颈，“整件事情的起因是她而不是你。如果不是她突然失联，你早都回北联院去了，而不是留在西城，不是吗？”
“不，”容羿捂住头，“榕榕遭受的是无妄之灾，可是现在的麻烦都是我招来的，家里撤出来了，如果她真出了什么事……”
“活着，我向你担保，她还活着。”燕明打断容羿的话，握住他的手腕，循循善诱道，“所以，我们一起想办法把她从桫国接回来吧，好不好？我这里需要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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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之，这件事情，真不是我能做决定的。”王宇苦笑一声看向刘然之，把刘然之给他看得项目企划推了回去。
对于王宇的拒绝，刘然之并不感到意外。
她深知理事会对于西联院的把控有多么深厚，也知道西联院“院长”这个职位在理事会成员的世袭罔替下几乎变成了一个“外交”部门。
“有钱不赚王八蛋。”刘然之摊了摊手。
“他们总有他们的理由。”王宇说。
“算了，不说这些了。不过王宇，句芒专利的事情你得加紧了，不然尾款我可不结。”
因为星云集团和总部的动作，句芒的专利可谓大大贬值，刘然之此前提出购买专利，购买的难度不大，但是价格可谓是天价。
王宇看着刘然之，表情复杂：“你为了容羿，花重金买句芒，又将句芒低成本分享给其他科学院，让他们在容羿一事上站队。恕我直言，容羿不值这个价。”
刘然之摇摇头，牵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行，还得是你，财大气粗，潇洒自在。”王宇感慨，“你也是胆子大，这时候还敢带着你儿子过来。”
“容羿审讯之后突然昏厥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他们不敢不让我们过来。容羿要是真死了，那我们家可就有正当理由了。”刘然之淡定道，“贺伯潇不敢拦我们，南方那群人现在应该急着让我们把容羿带走。”
“那你还不如把他留在这里呢，”王宇说，“说实话，胡林函所说的有种子的事情我完全不知情，这下是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你把他扔在这儿，活着，估计总部会让他‘将功赎罪’。死了那当然是他们做事做得不对。何必跑这一趟？”
刘然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惊奇的问：“你真没听到一点关于明儿那方面的八卦？”
王宇张了张嘴，忽然回神。什么八卦？他当然听说过。圈子里从前传言容羿是燕家给燕榕的童养夫，后来风向变了，成了燕明对容羿有些个不清不楚的意思。随着燕明年龄渐长，鸟之大陆上却没有任何一家和燕明联姻，几乎坐实了这个传闻。
王宇显得有些尴尬，点头：“真的？”
“真的。”
“抱歉啊，我之前那话没别的意思。”王宇马上说。
“我儿子辛苦你照顾，有机会去我家喝杯茶？”刘然之摆摆手，说。
王宇刚想说“你在说什么鬼话，去了我这不就回不来了吗”，结果偏头，便看见刘然之认真的表情，忽然心头一跳，暗地里有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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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羿走保外就医走得并不顺畅，但当刘然之表现出“既然你们不放人那就不放吧，我安排医生进来”的意思后，流程便顺畅起来。
北联院那边收到了总部的警告，具体来说是卡了几个补贴不发以及项目的评级不通过。
容羿的导师，隶属于北联院的学界大拿周蘩青，是一个不在乎名利且性格耿直的人，起初还想在这件事上和总部硬刚，终归是不能慷他人之慨损害北联院其他项目组的利益，只能在这件事情上保持明面上的缄默。
容羿发病发得很频繁，他无法面对燕明，更没办法面对刘然之。导致医生一直在给他用药，昏昏沉沉没个清醒。
当他看见刘然之因为爆炸受伤的面容时，控制不住地崩溃流泪，以至于刘然之让身边的人绝对不要向容羿透露任何关于燕家老祖母出山和郭宸璘一派起争执的事情。
等容羿的状态稍稍好转，已经是在飞机上的事情了。
“我们安全回家了。”燕明凑到容羿耳边说。
容羿挂着水，脸色苍白，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的景色。
他缓缓开口：“伯母，回去以后，我想继续做实验。”他偏头，看着刘然之，深吸了一口气，“伯母，我确认我之前的想法是对的，只要给我一些样本，只要没有做基因断代，我都可以向你证明。”
刘然之握着容羿手的手紧了紧，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道：“句芒的专利我已经买下了，生效日期在下周，但是东西我已经都让人送回来了。我相信你，宝贝。”
燕明想说什么，刘然之瞪了他一眼，燕明终究还是没把让容羿休息一阵的想法说出口。
看见容羿面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燕明想，或许母亲是对的。只有现实的高强度的工作能让容羿摆脱精神创伤，并且消解他现在所遭受到的指控。
25.9.10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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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传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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