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讨论会，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然而在危急形势下，还有众多的工作需要众人去完成。精力好的匆匆赶回工位，精力不好的定好闹钟争分夺秒地回去补觉。
容羿今天还没有用药，此刻开始有些头疼，不由得停住脚步，按了按太阳穴。
“今天还没打针吧？我听医生说至少要打满一个星期。”燕明从他身后迎了上来，托住容羿的后背。
“我让人把药拿到实验室里去打，我还有点事需要处理。”容羿看了一边疾走一边交谈的原城高层一眼，又转头看向燕明，“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虽然情况紧急，但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燕明表情认真地劝了一句。
容羿看了他一会儿，径直往停机坪走。燕明感觉容羿似乎有话要说，几步跟上。
舱门关闭，容羿率先开口了：“你知道在监狱里，他们是怎样和我描述外面的环境吗？”
燕明摇头，这一段时间容羿精神不好，他不敢细问在监狱中的细节，问军部同事也没得到什么消息。
“说榕榕贪污受贿，说我剽窃胡林函的工作成果，说光之种是胡林函研发的，并且已经形成了新的粮食垄断地位。”容羿说着，在没有药物影响下忽然觉得事情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又或许是因为本就无事发生。他忽然笑了起来，看向燕明，“其实什么也没有。即便是有，我认为我也能够接受。”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必须接受。”
燕明看着容羿的黑色眼睛，低头握住容羿的一只手，抠了抠他的指甲。
“我虽然人已经回来了，但是只要南方不罢手，庭审就必将继续。”容羿说着，回握住了燕明的手，“所以，最近发生了什么你和我说说吧。”
燕明想了想，道：“胡林函据说会成为句芒第五代负责人，不过总部的那个陈兴最近很活跃，听说在光之种的开发上取得了重要进展，并且在总部内拥有极高的支持率，属于总部方面的句芒第五代负责人候选人之一。”
容羿和司机示意起飞，随后道：“他不是才不正常，我只是担心蓝瑄他们的处境。”
“他们现在还在极地实验室，并没有跟着陈兴回到西城。”说到这里燕明勾了勾嘴角，“据说北联院打算和句芒在光之种方面进行合作，合作的对象指名要‘句芒负责人陈兴’。”
不是总部的陈兴，也不是研究员陈兴，而是句芒负责人陈兴。
容羿哑然，北联院也够蔫坏的。
“其实之前我们拿星云集团能量制剂的事情做文章，摆了南方一道。南方原本确实是打算将胡林函推出来，凭借当时舆论对种植粮食的推崇推出胡林函手上的种子，内线说种子正在走上市流程了。但是这样的声音在你被下毒那一阵突然消失了，我们暂时还没有查到原因。”燕明说。
“种子上市？产地呢？”容羿立马问道。
燕明摇摇头。
容羿叹了口气，思考片刻，缓缓道：“之前在西城实验基地爆炸那一阵，我让人调查过胡林函。除非他有分身，不然不可能有机会去叶船进行什么实验。他拿出了光之种的完整数据，我怀疑是星际海盗给他的。”
“你的意思是胡林函是星际海盗的代理人？还是说南方和星际海盗达成了某种协作？”燕明问。
夜幕深沉，城市灯光闪烁，像是星海。
“这两者并不冲突。”容羿反手握紧了燕明的手，“第二次归巢事变，看来他们首先打出得是感情牌了。”
星际海盗，几乎都是当年平民出身却晋升无望的精英人才。这类人才的外流，在当年的蓝星上层眼中可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
这样的人越少，他们的阶层才会越稳定。
蓝星上层联手将星际海盗塑造成了一个代表着“背叛”的符号，原本民众对于星际海盗大有物伤其类的怜悯，直到二十多年前的归巢事变——那场由研国上空侵入近地的大屠杀。
那场屠杀几乎将研国南方的空中基础设施建设摧毁殆尽，人员死伤无数，造成了大量的人口空缺，星际海盗借此准备落地。是燕霈带领援军力挽狂澜将侵略者驱逐出境，才避免了后续的灾难。
自此，民众对于星际海盗再无感情可言。然而对于上位者来说，感情是最不需要考虑的东西。现下南方与西北僵持不下，引入外来势力很有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如果南方真的和星际海盗勾结，那么他们现下要考虑的便是如何让民众接受这些曾让他们流离失所的家伙。
星际海盗能让大家吃上饭，这是一个让人相当难以拒绝的理由。
容羿想着，忽然，他感受到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昏暗月色下，深蓝眼中倒影着窗外的霓虹，宛如流光。
“你......”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本就是冲着你来的？”燕明问着，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你懂我说的‘他们’是谁吗？”
.
和燕明告别后，容羿心事重重地回到随意科技，因为要打针的缘故并没有直接进入实验室内部，而是在实验室外的办公室内，准备先查看实验结果。
助手们透过玻璃见他回来了立马站起身，表情紧张，看上去实验并不尽如人意。
容羿没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打开实验数据，容羿越看眉头皱得越深，最后冷笑一声甩开鼠标。
基因断代。
他猜到星际海盗会做手脚，但没想到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对种子进行了基因断代处理。
做了基因断代，光之种便不能进行母本溯源。
“事已至此，大家先别忙活了。”容羿打开实验室内广播道，“从明天开始放三天假，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休息，等回来后我们开始对于句芒第十四代种的研发。这三天我会将西联院那边的实验经验和数据整理好，大家不用担心。”
话落，大家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茫然，过了一会儿才一个一个的进行手上的工作收尾。
容羿不死心地再次查看了一遍原始数据，直到实验室内众人都离开了，他才放下鼠标。
药物已经被撤下了，他全然没有注意到。
木然良久，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师兄？”蓝瑄很快接通。
“你那里怎么样？”容羿问。
蓝瑄沉默了一会儿，他和孔淮屿是最早开始研究光之种的，自然早早就发现了基因断代的事情。
光之种不仅是容羿手里的救命稻草，也是他们这些在西联院工作的北联院研究员的。
“我们还在极地研究所这边，陈兴问了我们几次，我们没把结果给他。不过看情况，他有些不耐烦了。”蓝瑄苦笑，又道，“不过师兄，你现在被放出来了吗？没事了吗？”
容羿起身准备回家，一边走一边道：“情况有些复杂，我现在在原城。你们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把你们接出来。”
师兄弟两人聊了许久，直到摆渡车到达燕家宅邸，容羿才挂断电话。
宅邸内灯光未熄，因为家人大多不在，显得十分寂寥。
燕代玖候在大厅内，见容羿回来了，朝他点头，随后示意蜷缩在沙发上的燕明。
“玖叔，伯父伯母什么时候回来？”容羿了然，路过燕代玖时问道。
“大概凌晨三点落地，会在家里休整一会儿，早上要赶去浮城开会。海国产业迁移地点选在浮城。”
容羿点点头，坐到燕明身边。
燕明睡得不深，听见动静很快便醒了，看见容羿，翻了个身：“回来了？”
“嗯。”容羿应声，看见燕明的睡意朦胧的表情，忽然感觉到了一阵睡意侵袭。
容羿坐到燕明身旁的沙发上，燕明拉了他一把，让他躺下。两人头碰头睡在沙发上，等待着长辈们下班，就像小时候一样。
燕明将毛毯扔给容羿，拍拍他的胳膊：“睡吧。”
“嗯。”
.
容羿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了。燕明还没醒，燕代玖已经离开了，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
“睡觉是人生第一大事。——刘然之”。
容羿失笑，随后冲了个澡，洗漱完后马上赶往实验室。
整理完实验数据已经是下午了，容羿再三确认后，便前往机甲工厂帮忙。
容羿还在准备间内换衣服，燕明便先找来了，脸色算不上太好，一旁的丁暖和燕明的表情如出一辙。
燕明站到容羿身边，抬手搂住他的肩膀：“丁暖有话和你说。”
丁暖叹了一口气，像是被逼无奈：“抱歉，容羿。从人权的角度，我不应该胁迫你进行昨天的‘环境区分度’测试。”
容羿微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
“是大事。”燕明的声音很沉，容羿被他吓了一跳。
“容羿，你自己是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你应该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能开这个头。”燕明说。
“怎么突然说这个？”容羿想要转移话题。
“如果你要参与到项目里来，这是必须要说清的事情。”燕明虽然这样说，实际上眼睛却看着丁暖。
丁暖搓了搓胳膊，容羿看了燕明一眼，低下头：“特事特办。我们的敌人是太空改造人，如果不这么做，恐怕……”
燕明打断了他的话：“那么程序呢？口头上通知你一声就完了？”
容羿握紧拳头：“你说得没错，你的论点完全合理合法讲道德，我说不过你。但是燕明，星际海盗不讲道德，桫国同样没有什么信誉可言。道德、规章制度是要在有人能镇住场面的前提下才有价值的，你难道要和我说你不清楚这一点吗？”
燕明松开搂住容羿的手，站在他面前，身体并没有和他产生任何触碰，让人觉得有些疏离和抗拒，微微抬起的眼眸压迫感十足：“小羿，第一，双子星挚友系列机甲的效果你也看见了，解决了丁暖系数的问题，是有能力和那些太空改造人一较高下的。第二，现在还没有到‘特事’这个阶段。如果放开实验限制，就是饮鸩止渴。有了先例在，所有人就会对这件事情越来越习以为常。小羿，其实你自己也是这样的，不是吗？”
容羿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想远离燕明。
燕明步步紧逼，没有给他逃离的机会。
燕明盯着容羿的眼睛，忽而笑了：“如果丁暖敢拿我做实验，你会杀了他，对吗？”
丁暖打了个激灵，心说这是什么无妄之灾。
燕明盯着容羿，容羿眼神闪躲：“燕明，你凑我太近了。”
“你不能容忍我被伤害，为什么觉得我能容忍你被这样对待呢？”
容羿倏然抬头，猛地指向工厂内：“不拿我做实验，你难道让他们到战场上拿命去试吗？”
他看着燕明，看着燕明的眼睛。
燕明的眼睛在充血。
这是刚刚暴露在环境中进行高强度战斗的不良反应。
容羿看见燕明的眼神中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变得痛苦。容羿心中开始隐隐作痛。
他也想把自己当成和燕明一样的“人”，可是他没有办法做到。
他就是比燕明这个顶级人类的智力、武力和身体素质等等条件都要出色，就是理所当然的要帮助他们完成昨天的测试的。
燕明会难受，是因为将他视作“人类”。
容羿也是在这时才惊觉，他对于自己的“人类”身份并没有太多的实感。
25.09.21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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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他们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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