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羿没有接受丁暖的道歉，但是让丁暖给上级打了个报告，要求明确被实验者的知情权。
整个下午燕明都表现得沉默寡言，连带着整个实验小组都笼罩在低气压中。
因为燕明上午已经经过了高强度的飞行测试，下午主要还是在测试中心进行数据回收和治疗。
等治疗结束，丁暖便将他和容羿一起打包扔出了机甲工厂，美其名曰“整肃队风”。
容羿站在停机坪内很是无奈，回头看了眼燕明：“时间还早，四叔给我发了一个晚宴的邀请，去吗？”
虽说家族门面的工作主要是由燕商桑一家负责，但他们也会定期出席一些社交活动，在社交场上刷刷存在感。
燕明没理他，掠过他帮他打开机舱门。
容羿不知道这家伙在发什么神经，从善如流地坐进去。
司机没得到指示，察觉到气氛不对，也不敢问，僵硬地坐着。
容羿看着燕明，扯了扯他的衣袖。
燕明像是被捋顺了毛的猫，开口道：“去烛屋。”
容羿微微有些愣神，烛屋是他们一群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小时候离家出走时搭建的小屋，后来逐渐发展成了他们的私人俱乐部。因为工作的缘故，大家已经很久没有在烛屋小聚了。
“去那里做什么？”容羿问。
燕明道：“练融雪私底下从海国搞了一批东西回来，放在咱们这儿落脚。穆昇最近有空，也会过来看看。”
穆昇比起将更多精力投入机甲制造工作的练融雪，更像是一个合格的机甲商人。
容羿点头，大概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练融雪虽说家底颇为雄厚，但家庭关系复杂，自然不会全身心的为家族事业献身，虽说已经夺得了家族中的核心权力，但还是在私底下另有谋划。
穆昇身为高知家庭出身的商人，和几人一同长大，能力出众身家清白道德品行过关，是一个非常好的投资对象。
而燕明和他，自然是被拉过去数钱兼做政治背书的。
“双子星挚友机甲的大部分还是由我们自己人研发的，终究不是海国那批被爆炸的正统货。”燕明说挑眉，“我也想试试看，他们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样说着，目光落在容羿脸上。
海国机甲工厂被炸，据说和机甲所设置的特异性核心环境区分度有莫大的关系。除了排除双子星改造人对于机甲的应用外，在和人类的链接上，可能还存在一些独到之处。
丁暖系数是由他们研国的工程师丁暖提出的，根据燕明所掌握的资料，对方可没有一个对标丁暖系数的评估项目。
容羿正在看他，却在与他目光相接时微微偏过了头。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容羿说，“如果让海国那边知道的话，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这就是练融雪小姐需要考虑的问题了，”燕明摊手，忽然嘿嘿笑了两声，“练二小姐对海国将产业迁移的地点选在浮城颇有微词。在大部分工程都需要她来承办的情况下，海国却要求拥有对项目建设的绝对控制权，还要求通过技术入股的方式免除产业链建设的费用。不就摆明了欺负她没有靠山？说着核心技术向我们开放，看双子星挚友的表现，真实情况是什么还真是两说，不过想通过咱们这儿向练融雪施压的心思可是人尽皆知了。”
海国选址浮城的原因很简单——浮城在鸟之大陆三城中是内部矛盾最尖锐、没有一个占据垄断地位的势力的城市。这样的混乱最利于外来者在这里站稳脚跟。
并且鸠占鹊巢、田代齐姜的事情在历史上可不是少数。
浮城当局愿意接收海国，自然没有被他们骑到头上的想法。吞并还是被吞并，端看谁的拳头硬，谁的手段高。
谁都能看出浮城几大势力之间必有一战，海国将机甲核心技术送给随意科技，便是在向鸟之大陆的最高统治者示好，希望燕家不要插手这件事。
即便燕明和容羿同练家两姐妹的关系再好，也需要郑重考虑浮城的情况。他们的良好关系，是在家族利益不受损的前提下的。
容羿对此深以为然，和燕明闲聊了一会儿，很快飞机降落在了原城西南的一处山庄里。
两人乘坐电梯下到地下工作室，穆昇和卢绯已经到了，正拿着说明书围着一台机甲打转。
“二位，好久不见。”燕明朝二人打了声招呼。
“呦，燕指挥！好久没见到你了，”穆昇朝燕明挥了挥手，又冲容羿道，“大忙人，难得有空，今晚一定要一起吃一顿，把你上次欠我的给讨回来。”
见到老友，容羿心里难得高兴了起来，笑道：“可没有投资人请乙方吃饭的规矩。”
“欸，一码归一码，可不许赖账！”
见两人聊得正欢，燕明看向一旁的卢绯：“你怎么也在这里？你最近跑哪里去了？皮肤状态看起来可不怎么样。”
卢绯的父亲是鸟之大陆三城中汋城的一名社会学家，兼任中央议会的议员，母亲是汋城某集团的掌权人，祖父是前任汋城城长。
不过她既没有从商，也没有从政，而是穿梭在人类社会和大自然间，当起了一名环境学家。
“刚从北城雪山那边回来。潼省最近戒严，我可不想待在那边，待会儿无缘无故被抓起来可不好办了。”卢绯指了指容羿，又说，“和练融雪聊天，她说有好东西在这里，我就过来看看。”
“有什么发现吗？”容羿问。
卢绯看了容羿一会儿，表情有些郑重，搞得几人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穆昇率先问。
“小羿，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双子星改造人支持派。从蓝星诞生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物种灭绝了。我们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们的祖先在不断适应环境，改造自己。现在环境的变化对于我们人类本身的进化而言已经是超负荷了，人类到了可以灭绝的时候。而科技却可以帮助我们改变自己，跟上环境变化的步伐。”卢绯娓娓道来。
众人对她的观点早已不陌生，即便是最听不得“改造人”三个字的容羿和燕明，都因为听到耳朵都起茧子了故而内心毫无波澜。
“所以呢？”燕明问。
“你们可以利用环境区分度不让改造人驾驶机甲，那些人也可以利用这一点，反向清除掉你们。”
卢绯环视众人，见大家表情凝重，摊了摊手：“只不过目前这项技术想要实现，还很有难度罢了。”
众人不自觉心里松了口气。
穆昇讪笑：“说来说去，正主却不在这里。”
“她才不会来。”卢绯说着，和穆昇交换眼神，扫了眼容羿，又似笑非笑地看向燕明。
燕明感觉到了一股宛如凝成实质的嘲笑，当即脑海中警铃大作。
便听卢绯道：“人家度蜜月呢。”
.
众人围着机甲转了几圈，讨论得火热。一封协助调查的调函不期而至。容羿看过便立马赶往原城警署，聚餐便这样再次欠下了。
在路上，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和燕明感叹：“我知道寒江心里有融雪，但我是真没想到她们能搞到一块儿去。”
燕明看着容羿只觉得五味杂陈。那俩从父辈到性格乃至拿筷子的方式都不对付的都能搞到一起去，他们俩怎么就看不到希望呢？
抵达原城警署后，容羿跟随实习警员来到会议室，燕明则留在飞机上等待。
坐在原城警署的会议室里，对面是明显憔悴了不少的张玫平和几乎变成野人的陈法医。
夜空清朗，星光明亮。
就同小丽丽去世那天的天空一样。
“二......容羿，需要律师进来吗？”警务司长帮容羿砌了杯茶，问。
“不用，谢谢。”容羿微微朝对方颔首，对方便关门出去了。
有了前期的交往，容羿并不觉得这二位过来是想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容羿帮张玫平和陈逸倒茶，随后端起自己茶盏吹了吹，茶叶在飘动，清透的绿色茶汤泛起涟漪。
吹茶水的动作掩饰过了容羿微不可察的笑，他平时来原城警署可没有这样的待遇。不过他大概能猜到警务司长亲自过来还给他倒茶的原因——怕张玫平他们是过来找茬的，借以达成某种震慑。
“二位辛苦了，”容羿放下茶盏，正色道，“我记得二位前些日子是去北城调查了？”
“没错，我们确实找到了一些东西。”张玫平全然没把心思放在什么茶、什么水上面。他从手提包里拿出纸质照片推到容羿面前，最上面是一架坠毁的飞机。
“这架飞机在小丽丽死亡的两天前坠毁在北城的一片荒原里，在一周后被一位探险家发现，拍摄视频发到社交网站上才引起了北城警署的注意。”
随着容羿往后翻照片的动作，张玫平也同步解释道：“因为飞机型号太老旧，北城警署怀疑是星际海盗的飞机，便前往事发地点调查。这张图片上的内容，是他们在调查时，发现有人在他们调查之前就已经搜查过飞机的迹象，非常专业，并且可以确认不是小丽丽所为，因为小丽丽在这之前就已经跳伞离开了，在距离事发地10公里以外的森林中，他们发现了小丽丽使用过的降落伞。”
有人在追着小丽丽，为什么？容羿一下便想到了小丽丽的胃内容物，那些奇怪的生米，疑似光之种的粮种。
小丽丽是带着那些东西逃出来的，为了防止被他们找到，干脆吃进了自己肚子里。
“你也想到了，对吧？”张玫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
“胃内容物？”容羿问。
“对，没错。我们根据那些搜查过小丽丽飞机的人身上没有其他特殊物品、追击小丽丽的行为以及掉落在现场的一个残留有米粒碎屑的鈊伏铅盒子推测：那些追击小丽丽的星际海盗，就是奔着胃内容物而来的。并且我们还从那两人的胃内容物中发现了和小丽丽胃内容物基本一致的东西。”张玫平说。
“从他们的……胃内容物？”容羿一怔，“他们死了？”
张玫平示意容羿往后看。
接下来便是两张尸体的照片，打眼一看容羿还没发现两人死了，其中一个人的表情甚至看起来有些安详，直到他看到脖颈被掐断的细节图。
“这就是那两名星际海盗，他们的飞机降落在距离小丽丽飞机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但他们死了，就死在小丽丽飞机旁边，并且那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张玫平看向陈法医。
陈法医接过话茬：“他们是被人杀死的，通过图片你也可以看到，对方几乎是一击毙命。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轻松拧断别人的脖子？所以我们判断，对方很有可能是改造人。并且根据痕迹可知，其中一个人在死前几乎没有反抗，而另一个人的反抗非常激烈。能让人进入一臂远的社交距离，也可以看出三人非常熟识，被杀的两人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动手。”
听陈法医介绍完，张玫平又道：“对于凶手，我们目前只能推测对方身高在一米七左右，力量极大，有一定的野外活动经验，事发之前的活动半径极限距离勉强在南城城中。”
“他们是人类，还是太空改造人？”容羿问出了一个他十分关心的问题。
张玫平这时却迟疑了，和陈法医对视一眼。
陈法医道：“不能全算作人类，但也不能算完全的太空改造人。他们......有点像擦拭餐刀的厨房纸，上面有食物的残渣，但你不能说它们是主食。他们的皮肤有几块不属于自己，属于完全的太空改造人。那些碎片皮肤的边缘有很明显的癌变，伴随着术后护理不当的肿胀、青紫。”
容羿听着有些恶心，又觉得难过。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们把情况报告给军部了吗？”
“没有。”张玫平说着，忽然顿了一下。容羿感觉这停顿之后原本应该有什么要说给他听的理由，但张玫平终究是没有说下去。
容羿在考虑要不要追问，就听陈法医说：“虽说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对于星际海盗的走私行为管理的不算严格。但是每一架飞机的出入都还是会有记录。”
张玫平听罢接话道：“是的，那两个追踪小丽丽的星际海盗的入境记录记载在特殊管理平台，但是小丽丽的入境记录没有捕捉到。我们推测小丽丽的驾驶的飞机有天壁防线的穹顶密钥。”
穹顶密钥是为了保护国家重要人员出入境的特别管理体系，持有穹顶密钥的人有专属于自己的航线对接系统，航线的自由度也比较高。
原本他应该猜测是哪位通敌叛国的官员，但是他的注意力不可避免的转移到三个人身上。
曹哲、王春年和杨安南。
句芒项目组失踪的核心三人组，他们三个都持有穹顶密钥。
“容羿，这件事情我们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张玫平说，“我们还没有把在北城调查到的东西报告上去，北城那边明天会开放征集一个拥有资质的第三方鉴定单位鉴定飞机和一些证物，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25.9.27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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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穹顶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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