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猝不及防地揭开伤口,却远远没有预期一般的疼痛。
起码此刻梁影是这样觉得的,从前一直被梁影小心翼翼避开的危险地带,如今却堪堪暴露在梁影面前。宛如群山崩塌,连绵冲击,世界天旋地转,而一切威胁戛然而止,只停在梁影脚边,抬头用最天真的眼神望着梁影。
它告诉梁影,自己要来伤害她了。
梁影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到底应该如何撕心,如何裂肺,才对得住自己将这些不堪藏了这么多年。
“梁影,我在问你呢?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你的父亲梁敏生?”
森腾用毒蛇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梁影,试图在梁影脸上看到更多的情绪。森腾觉得梁影实在有趣极了,一个浑身都是软肋的人,也妄想拯救世界。
如此的坚不可摧,却又是如此的脆弱可欺,让人好想要狠狠地将她捏碎,好证明自己的伟大无人能及。
森腾像着了魔一样,叫工作人员将剩余的实验母体都抬了回去,却唯独只留下了梁影,因为他要诱惑梁影,他要梁影亲自在他面前揭开自己的伤口…………
走廊里传来人头攒动的脚步声,无数扇门被打开,又有无数张门关上。
可唯独许泯舟面前这一扇,稳如泰山。
许泯舟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但临别前梁影应允的眼神,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但时钟转了好多圈,时间已经来到深夜,梁影还是迟迟未归。许泯舟开始有些慌乱,他一刻不停地在脑海里思索着各种可能性。
但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都朝着不好的轨迹出发着,他开始有些慌乱,眼前闪回很多画面。
有梁影服下抑制剂后靠在自己肩头那个脆弱的模样。
有梁影被送去抢救时,呼吸濒临的模样。
有梁影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仍旧困于此的模样。
良久后,许泯舟拨通了藏在脖子上的呼叫器,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个隐藏呼叫器。
/
梁影虚弱地靠在手术仓旁,冷漠地望着森腾的一举一动,那些曾经鲜活美好的女孩,像被黎明照耀过的夕颜花,枯萎在了四四方方的手术仓里。
她们一具又一具地被抬离这座房间,最后只剩下梁影一人。
森腾叫人熄灭了所有的手术仓,却唯独只留她这一座,微蓝色的光芒蜷缩在这黑暗的角落里,似乎在聆听着两人之间的秘密。
“梁敏生,一个绝无仅有的天才,他的一生应该凝固在伟大一词背后……那些平凡而又愚蠢的人类凭什么审判他的过错。我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与他共事,我相信如果他还在,他一定会对机器母体的设想赞不绝口!”
梁影嗤笑一声,抬眼看了看陷入痴狂的森腾,讽刺道:“他如果还活着,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机器母体实验!”
“梁影,你真的了解你的父亲吗?你不会真的以为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他真的能心怀天下,怜悯众生吧。”
梁影无言,梁敏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拼凑出来的人物。在梁影心里,他不仅仅是自己的父亲,更是点燃自己心中信仰的火炬手,梁影永远无法否认,自己曾走出的每一步,都稳稳踏在梁敏生的影子之上。
她始终无法接受父亲的死,无法接受父亲残忍地对待实验母体的事实。
这些和她印象中的父亲大相径庭,她一遍又一遍地去看那些陈旧的新闻,就是为了让自己相信,梁敏生的确如此。
残忍、无情、高高在上,这是众人眼中的梁敏生。
但人们或许管中窥豹,可梁影却是切实与梁敏生一道生活过,难道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也可以被轻易颠覆吗?
温柔、博学、充满力量,这是梁影心中的梁敏生。
一瞬间,有好多个梁敏生交织在梁影眼前,让她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父亲。
可森腾却似着了魔,依旧喋喋不休:“其实你自己也在怀疑,你早就不相信梁敏生了,要不然你怎么会加入共生计划……”
“够了,不要再说了!”梁影开始头疼,那些仪器设备好像无形中又回到她身上,一遍又一遍地侵袭着她内心最后一块自留地。
身体很痛,比想象中还要痛,痛到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刀,一层又一层地剥开了梁影藏在心里的悲痛,她的记忆翻箱倒柜,一些尘封的画面,开始胡乱地闪回在梁影的眼前。
湍急的江水呼喊着,喧嚣的鸣笛声压过旧式的铁吊桥。
一只遗落的男士皮鞋,侧翻着,它曾经价格不菲,如今一文不值地躺在马路边。
拥挤的人群,只把眼前的一幕当做谈资,漠不关心地批判着,刚刚从这一跃而下的中年人。
彼时梁影还是个小孩,十一岁的她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个子矮小,只到成年人的腰间。她被容端静紧紧地牵着,艰难地在人群里穿梭着,耳畔回响着刻薄的咒骂、尖酸的讽刺、揶揄的嘲讽。以及容端静强忍着悲伤的呼喊声。
“麻烦让一下。”
最终,人群散去。只有容端静和梁影两人牵着手,望着早已平静的江面,久久不愿离开。
江面开阔,来往的船只匆匆忙忙,为生计奔波着。无人在意,在这个平凡普通的早晨,有一个男人曾悄无声息地坠入,泛起了这人世间的一点涟漪,最终还是归于无声。
即便那个人是梁影的父亲——梁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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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按下报警器后,许泯舟深吸了一口气,他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犹如泰山般厚重的大门缓缓推开,他的母亲——许龄,站在庞大的阴影之下。
她依旧华贵,依旧高高在上,她站在许泯舟面前,略带不悦地说:“我的儿子,你让我等了太久。”
许泯舟无言以对,他早知道自己的行为会掀起一场风暴,却不料蝴蝶的翅膀已被人捏在手心,并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过这也是我最喜欢你的一点,因为这样的你实在像他。”
许泯舟像是被触到了逆鳞,他抬眸看了眼许龄,淡漠的眼又暗了几分。许龄轻轻抚了抚许泯舟的头顶,温柔的不可一世,可是嘴里说出的话却冷得刺骨:“可惜,你终究不是他,所以我的耐心也有限。”说完她将手慢慢往下滑,停在了许泯舟的肩头,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森腾向我开口很多次了,我都没答应过他,因为我知道,最好的要留给我最爱的儿子。”
许泯舟捏紧了拳头,缓缓开口:“你们比我都更清楚梁影的性格,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臣服于森腾的。即便你们现在控制了她,但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一定会狠狠地反咬回来,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放了她吧。”
“放了她?你在开什么玩笑呢,我的乖儿子。”抚摸的动作变成敲打,许泯舟觉得左肩的伤口开始隐隐地痛。
“我好像越来越不认识你了,许泯舟,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配和我提条件了。”
“就凭我现在是许泯舟,你不是想要我和梁影的孩子吗?我给你就是了,但前提是森腾必须滚出人类繁衍计划。”
“你在威胁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换掉……”说罢,许龄刻意摸到那处伤口最致命的地方,并毫不留情地狠狠捏住,那一瞬间许泯舟感觉有一千个声音在他耳边喊着。
“换掉他!”
“换掉他!”
“换掉他!”
“妈妈!让我来吧,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妈妈!让我来吧,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妈妈!让我来吧,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接着有好多人在不断地扯着他的手脚,试图想要把他从人间拉到地狱,要他重新做回那无魂的鬼。
不行,他不要再回去了,他有了姓名,有了想要做的事情,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他是许泯舟,世界上不会再有另外一个许泯舟了,只能是他。许泯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缠绕在他左肩的毒蛇,用力地掰开,他猛然起身,甩开许龄的束缚,这次换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许龄。
“但现在梁影只认我这个许泯舟,你还能换成谁?”
许龄第一次从许泯舟身上感受到压迫感,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圈养的并非一只狗,而是只幼狼。
“森腾走了,谁来负责人类繁衍计划,军方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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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泯舟推门而入之前,他预判过很多场景,他太清楚森腾陷入疯狂的时候是多么容易丧失理智,所以他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向许龄低头,但等到他赶来时,还是为时已晚。
幽暗的房间里,响彻着魔鬼的呐喊声,阴森又恐怖,微蓝的灯像一盏无眠的冥灯,照耀着通往地狱的路。
梁影光着脚,竭尽全力地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她用力捂着双耳,嘴里喃喃喊道:“别说了,别说了……”
而魔鬼却在她身边打着转,以极尽变态的声音在梁影耳边撕心裂肺地喊着:“梁影,其实你早就察觉了,梁敏生,他根本就不是悲悯天下的大善人,他残暴且自私,他用基因分优劣,用智商评善恶,你在害怕,你害怕自己会成为和梁敏生一样的人,因为你是他的女儿啊!”
闻言,许泯舟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脚将梁敏生踢翻在地。继而脱下身上的外套罩在梁影身上,一把将她抱起来,准备离开。
森腾被踢得有些懵,他拼命爬了起来,靠在墙上喘着粗气。他出格的灵魂好像被拨正一些,他的理智开始逐渐归位,森腾开始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但却并不后悔。
他望着许泯舟的背影嘲讽地说道:“凭什么是你?凭什么你可以拥有梁影?如果有一天,梁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怪物,一定第一时间就离开你。”
许泯舟的侧脸隐在黑暗里,冷冷地说:“那你一定活不到那一天。”
许泯舟:老登*2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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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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