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泯舟身后传来森腾放肆的笑声,那笑声里蕴藏着数万把锋锐的刀,随时随地能穿越时间,抵达未来,如他的主人而言,决裂许泯舟和梁影。
但许泯舟顾不上这些,他看见怀里奄奄一息的梁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森腾。
一直沉默观察的许龄却开口阻止:“送森腾教授回北华休息吧,他有点神志不清了。”说罢,一大群人涌进来将森腾抬了出去。
许泯舟目光垂下去,并不反抗,可是手却紧紧捏成一个拳头,他想。
他必须阻止人类繁衍计划了。
要阻止一件事情的发生,最好的方式就是成为它的主导。
川流不息的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在病房里奔波着,无数支安抚剂被推入梁影身体里。
药水流淌的速度比时间还快,滴答滴答。
但梁影的情况却丝毫不见好转,许泯舟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望着梁影,他思绪极乱,眉头紧蹙。
他知道梁影醒来后,一定没法接受他成为人类繁衍计划的负责人,原本二人就因为许泯舟的身份有过嫌隙,现下更是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路行此处,许泯舟已无对策。
唯有颠覆一切,才能重塑一切。
许龄则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俩,目光在他们身上暧昧流连,全然忘记自己才是一切阴谋的罪魁祸首。
“母体崩溃啊……”许龄淡淡地说着,却如一记警钟敲响了许泯舟,许泯舟下定决心说:“把四号实验体带过来。”又似想起什么一样,“还有十八号……也一并带过来吧。”
“目前R9区域的值已经稳定下来了,后续所需要的药物清单我已经输入进系统了,但母体崩溃的痛苦无法缓解,只能靠她自己扛过来。”
即便是已经沦落为阶下囚,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文时靖也依旧那么从容。
果然是母体崩溃,这是噬攫变异病毒手术的副作用之一,通常是指母体被内心深处最恐惧最可怕的事物反复攻击,甚至会沉溺在幻象中,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重复的痛苦。
而在病床边的符南双沉默地流着泪,她紧紧握住梁影的手,但文时靖却第一次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所谓的恨意。
“一定是梁敏生!”
文时靖微微一怔,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文时靖曾经在很多地方听到过,但他也无比的清楚,这个名字下藏着许多不可触的禁忌。
“我不是……我不是……他的女儿……他和我没有关系……”
众人知道,梁影这是又陷入幻象了,每每梁影陷入幻象,她总是胡乱地说着各种梦话。
许泯舟也不止一次地尝试着,想要安抚梁影。他的手缓缓放在梁影的头发上,思前想后,最后收起力气,轻轻地抚摸着,好像在抚摸着什么来之不易的珍宝。
“果然是因为他,我就知道,只有他……”符南双难得冷静,她望着躺在床上的梁影,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出口。
其实梁影并不是自一出生就似铜墙铁壁一般刀枪不入,符南双知道,她也有过天真无邪的童年。
那时候的梁影,幸福、自由、对未来有着无限的遐想。她有着世界上最温柔的母亲,以及人人敬仰的父亲。
华国历代出过很多号称天才科学家的人,但唯有梁敏生,他是天才中的天才,他拥有很多人无法比拟的成绩,他开启了清源计划,由他发明的噬攫变异病毒清理手术被后代不断改良,沿用至今。
梁影仍旧记得清楚,小时候她在梁敏生的实验室里,梁敏生向她展示着自己的研究成果以及计划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狂热,深深震撼着梁影幼小的心灵。
虽然梁影并听不太懂,但梁敏生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向梁影灌输着自己对于理想社会的构造。科研的种子或许就是在那时,在梁影心中生根发芽,那时候的她,是多么渴望自己能够听懂梁敏生在说什么,多么渴望有一天能够和梁敏生并肩。
可一切定格在梁影九岁那年。
那天北华下了一整天的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梁影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但家中的氛围却不同于往日,客厅的灯只开了一盏,昏沉沉的。素日沉稳的容端静,慌乱地在屋内跑进跑出,将一些衣服和财物随意地放置在行李箱内。
而梁敏生则端坐在阳台上,看着被瓢泼大雨清洗过的北华,他手里的烟就没停过,一根接着一根。梁影站在玄关处,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脚边的雨水汇聚成了一小滩,弄湿了干净的地板。
从那一天起,梁影所有关于家的温馨记忆。像一张掉进碎纸机的照片,七零八落地碎在梁影的心里,从北华到宁海,从宽敞明亮的公寓到暗无天日的阁楼,从人人艳羡到万人唾弃。
梁影失去这些只花了一整夜。
宁海的小阁楼只有一扇小窗,容端静倚在窗前做饭,梁敏生靠在窗边抽着烟。梁影则坐在床边,看着两缕青烟缠绕交织,再争先恐后地逃离这个阴郁的家。
梁敏生开始变得沉默,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和梁影讲述着他伟大的志向。梁影也试图和梁敏生搭沟通,但统统都被梁敏生的沉默回绝。
这样的沉默、昏暗在那个小阁楼里,萦绕了整整两年。连带着梁影的童年也一并封存,冷酷的现实残忍地侵蚀她的心中的温室,让她不得不以最快也是最糟糕的方式成为大人。
但一切似乎还未停止,梁敏生最终还是离开了他们,他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离开了她们——自杀。两年的躲藏,最后以梁敏生的离开而终结。梁影踏着日光走出阁楼的时候,久违的阳光甚至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但舆论的焦点却落在容端静和梁影身上,天才科学家传奇的一生需要他的遗孀来讲述。
铺天盖地的追逐让她们苦不堪言,整整一年的时间,为了躲开媒体的采访,她们搬了无数次家。但好在时间会制造一个又一个的热点,人们的目光争先恐后地追逐着。天才科学家再悲怆的一生,终归是要成为时代洪流里的一粒灰尘。
被岁月厚重地覆盖上。
可她和容端静的痛苦却是真实的,多年来,她们小心翼翼地避开梁敏生给她们带来的伤害。她和容端静苟且在宁海市的一家福利院之中,那里仿若世外桃源,梁影的生活慢慢归于宁静。
直到梁影长大成人,她告诉容端静,自己要重走父亲的这条路时。母女之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冲突,梁影有两年都没有回家,最后还是在符南双的努力下,容端静才慢慢接受梁影的选择。
但容端静心中的不解从未消失,她不止一次地问道,为什么?
梁影也想问,为什么?是父亲的死给她铸造了枷锁吗?让她迫切地想成为真正的梁影,一个和梁敏生不一样的梁影,但无论如何,她终究偏执得如同梁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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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龄拍了拍文时靖的肩膀,“非常感谢你,四号实验体,感谢你为了人类繁衍计划做出的努力!”
即便温润如文时靖,在听到许龄的话后也难得黑脸,他毫不留情地躲开许龄的手,带着符南双离开了病房。
许龄并不生气,如果你是握住风筝的人,你又怎么会在乎风筝向上攀升时的挣扎呢?
“现在,轮到你给我一个答复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许泯舟的视线盯着熟睡着的梁影,大脑却飞速运转着,许龄并不好对付,现在唯有缓兵之计。
“我需要时间,了解人类繁衍计划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说到这里,许泯舟突然将视线转了过来,他像是身体臣服于你的手下败将,但无法割舍心的自由。
“我想要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许龄笑笑,手一挥动,房间的亮骤然熄灭。
黑暗中响起恶魔的诱惑,他要你吃下那颗苹果,自断与神灵并肩的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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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有人轻轻打开房门,倚在墙边的文时靖已然清醒,只不过他懒得睁开眼,被卷入人类繁衍计划后,这一切的正常与不正常都颠倒着,他早已习惯。
“好了,别装睡了,我知道躺在这地板上是很难睡着的。”
文时靖轻笑一声,配合地睁开了眼睛,隐在黑夜里的来人并不陌生。
是许泯舟。
文时靖不知许泯舟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但不用细想,定和梁影有关联,想到这里,文时靖没忍住地看了眼躺在床上熟睡的符南双。
此时,房间没有月光,只有一盏夜灯铺在地面,柔柔地将她盛在手心,摇晃着走进梦乡。静谧且美好,在这个秩序混乱的虚假世界里,这或许是唯一被允许存在的真实。
“是梁影出了什么事吗?”
许泯舟摇摇头,只是坐下来,和文时靖一道并肩靠着冰凉的墙边。
“文时靖,你放过风筝吗?”
“嗯,小时候放过。”
“风筝和线,看起来是线在牵制着风筝,因为风筝必须按照线的指令飞。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是风筝想飞到哪里,线就必须追随到哪里,因为如果线断了,风筝依旧可以借助其他的力量往上飞,可是风筝如果离开了,线就会失去飞翔的意义……”
文时靖有些不明所以:“你大晚上跑来不是为了要和我说这些的吧?”
“文时靖,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和我一起阻止人类繁衍计划。”
许龄:我的儿子,这有一个金苹果、一个银苹果,还有一个铜苹果,你选哪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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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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