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书山的云雾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三个月的听学时光在解肆难得的安分里悄然溜走。
这三个月里,解肆算是把“老实”二字刻进了骨子里。听学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哪怕听得眼皮打架,课下要么窝在住处练安无恙教的剑法,要么就跟着季知时他们在宗门范围内闲逛,后山摸鱼都不敢往碧水瑶台的方向多走半步。墨尘先生对此啧啧称奇,不止一次在课堂上公开表扬
解肆每次都听得头皮发麻,暗自腹诽:先生您是不知道我为啥老实,再闯祸被师尊抓包,怕是真要被扔去寒潭面壁思过了。
不过安分归安分,少年人骨子里的玩心哪能真的憋三个月。沈羡安不知从哪儿听说山下新开了家暖锅店,味道一绝,硬是拉着三人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那店果然名不虚传,铜锅炭火滋滋作响,香气飘出半条街。季知时一点不含糊,甩开袖子点了满桌的荤菜素菜,往锅里一涮,她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喝着店家自酿的果酒,跟沈羡安划拳,输了就仰头灌酒,活脱脱一副江湖儿女的模样。
李乐回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慢慢悠悠地涮着菜,时不时给身边人添点茶水,解肆则一门心思扑在食物上,左手拿着一串刚买的糖葫芦,右手夹着涮好的肉片,酸甜辣在嘴里交织,美得他眯起了眼睛。季知时抹了把嘴,打了个饱嗝“下次还来!沈羡安,下次你还得请客!”
“凭啥又是我?”沈羡安哀嚎“上回糖葫芦,这回暖锅,我钱包都空了!”
“谁让你最有钱?”解肆嚼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帮腔“再说了,是你之前打赌输了,多请几顿怎么了?”
几人说说笑笑往回走,已是月上中天。夜色浓稠,山路两旁的树林黑黢黢的,只有偶尔几声虫鸣打破寂静。解肆嘴里叼着最后一串糖葫芦,慢悠悠地晃着,突然,胳膊被季知时猛地一拉,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解肆,那边!”
解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路边的草丛里簌簌作响,隐约还能看到两点幽蓝的光在黑暗中闪烁。几人瞬间绷紧了神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各自凝神戒备。他们几个虽说性格跳脱,但都是天赋异禀之辈,季知时更是从小跟着家族长辈习武,修为不弱,只是看着没个正形。解肆更是反应极快,体内灵气瞬间凝结在掌心,眼神锐利地盯着草丛,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对策——先下手为强,正好在季知时他们面前耍个帅,挽回一下上次偷看洗澡被抓包的丢脸形象。
他刚要抬手出招,一道黑影突然从斜后方窜出,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只听“嘭”的一声闷响,草丛里的东西被狠狠击飞出去,重重砸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随即没了动静。解肆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心里一万个不爽:我靠!耍帅的机会又没了!
他不满地看向那个黑影,只见对方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布料紧贴着身形,勾勒出挺拔有力的线条。那人背对着他们,正低头检查那妖兽的情况,月光洒在他露出来的侧脸上,轮廓分明,竟是一张意外好看的脸,几人慢慢走近,解肆这才看清被击飞的妖兽——头像牛,身体却像猛虎般健壮,浑身覆盖着浓密的黑毛,毛尖泛着淡淡的蓝光,此刻已经没了气息。而那个黑衣人,他越看越觉得眼熟,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
陆云生,安无恙的暗卫。
按照原主的记忆他的安无恙早年在山下捡到的孤儿,当时快饿死了,是安无恙救了他,给了他一条活路。陆云生为了报恩,一直留在安无恙身边,成了他最信任的暗卫,武功高强,性子却极为木讷寡言。
更让解肆印象深刻的是,这段记忆里,陆云生和季知时的关系不一般。他好像一直喜欢季知时,却因为觉得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这位大大咧咧的大小姐,而季知时,似乎也对他有意思,只是自己没察觉。
可惜前世两人都是苦命人,季知时后来意外身死,陆云生本就话少,从那以后更是几乎不再开口,只是默默留在安无恙身边继续报恩。最后为了保护安无恙,他替其挡了致命一击
解肆想到这段记忆,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俩人真是妥妥的命苦鸳鸯。他悄悄打量着陆云生,又看了看身边的季知时,心里盘算着:既然自己现在重来了,能不能帮这俩人一把,让他们早点捅破窗户纸,别再重蹈前世的覆辙?这边解肆还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季知时已经率先凑了上去,大大咧咧地拍了下手,眼睛亮晶晶的“哇哦,帅哥,谢谢你救了我们!”
陆云生像是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耳根微微泛红,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害羞“夜深,不可在外面溜达。”
“切,这么木头”季知时撇了撇嘴,倒也没在意他的冷淡,她向来不缺人追捧,这点小冷落根本不算什么,解肆抱着吃瓜的心态,在一旁看得乐呵,心里暗自吐槽:陆云生啊陆云生,这么好的机会,你倒是多说两句话啊!沈羡安也连忙走上前,对着陆云生拱了拱手,连连道谢“谢了兄弟!多亏你出手相助,不然我们今晚怕是要遭殃了。解肆,季姐,咱们走吧,天太晚了,早点回去。”
“哎,急什么”解肆连忙拉住他,心里有些无奈,让人家多相处一会儿能怎样?这可是天赐的增进感情的机会啊!
可季知时已经不耐烦了,摆摆手道“走了走了,回去晚了要是被长老发现,又得挨骂。”说着,她直接拉着沈羡安和李乐回率先往前走。
解肆没办法,只能跟上,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陆云生。只见那人还站在原地,月光下,他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季知时的背影,带着一丝痴迷,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啧,榆木脑袋,活该追不到老婆。”解肆在心里忍不住啧舌,一边想着一边快步跟上前面的三人。
他们走的这条路正好靠近碧水瑶台,晚风带着竹林的清香吹来,解肆刚走了没几步,脑子里突然又闪过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还是那片熟悉的竹林,和碧水瑶台的景致有些相似,两道模糊的身影相拥在一起“师尊~你是木头吗”另一个身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不可胡闹。”嘴上虽这么说,身体却诚实地侧过头,靠了上去。
“又来?”解肆皱了皱眉,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驱散。
为什么一靠近碧水瑶台,就会出现这些奇怪的记忆?他有些疑惑,这些画面到底是什么意思?里面的两个人是谁?难道是原主的记忆?可那两个人是谁?
不过解肆本身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向来不喜欢钻牛角尖。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反正每次都是模糊的片段,想再多也没用。他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抛到脑后,加快脚步追上了季知时他们。
回到宗门后,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解肆依旧老实听学,偶尔和季知时他们偷偷溜出去解馋,直到几天后,宗门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长老们频繁议事,神色都颇为凝重。解肆从沈羡安那里打听来消息,说是最近山下的青溪镇屡屡传来求助,镇上出现了不少凶残的妖兽,已经咬死了好多人,闹得人心惶惶。
青溪镇离枕书山不算太远,向来和宗门关系和睦,如今出了这种事,宗门自然不能坐视不管。长老们抉择再三,最终决定让棠衡仙尊亲自带队,挑选几个资质出众的弟子下山除妖,尽快解决青溪镇的危机。名单公布的时候,解肆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阵窃喜:终于不用待在宗门里听墨先生唠叨了,还能光明正大地下山玩,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可转念一想,这次带队的是安无恙,接下来的日子要和师尊朝夕相处,他又忍不住犯愁。前几天偷看洗澡被抓包的尴尬还没完全散去,现在要天天待在一起,想想都觉得难熬。
和他一起被选中的,还有李乐回、季知时、沈羡安,另外还有四个其他仙尊座下的弟子,都是宗门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出发当天,安无恙穿着一身白衣,身姿挺拔如松,手里握着他的随身佩剑斩尘,神色清冷,看不出丝毫情绪。他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率先御剑而起,身后的弟子们连忙跟上。解肆跟在队伍中间,御剑飞行在云端,看着下方连绵的山川河流,心情渐渐愉悦起来。管他什么尴尬不尴尬的,先玩了再说!
青溪镇其实解肆他们几个经常来玩,还顺手打过几个小妖,这几天意外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们刚到镇上,就被早已等候在镇口的沈夫人迎了上去。
沈夫人是青溪镇沈家的主母,沈家在镇上算是望族,这次也遭了难——沈夫人的庶子几天前出门办事,不幸被妖兽咬死,尸体第二天才被发现,死状凄惨“仙师们,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沈夫人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不少次,她对着安无恙一行人深深行了一礼,语气哽咽“自从这些妖兽出现,镇上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大家都吓得不敢出门,求仙师们一定要为我们除了这些祸害啊!”
“分内之事。”安无恙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天色已晚,先安顿下来,明日再查探妖兽踪迹。”沈夫人连忙点头,领着他们往沈家大宅走去“仙师们一路辛苦,我已经备好住处了,只是家里空房间不多,只有五间,委屈仙师们挤一挤了。”
到了沈家大宅,沈夫人将他们领到客房区域。五间房并排而立,都是干净整洁的厢房。安无恙看了一眼众人,淡淡吩咐“季知时一间,其他人两人一间。”
话音刚落,其他几个弟子瞬间炸开了锅,纷纷两两抱团,生怕被分到和棠衡仙尊一间房。谁都知道,棠衡仙尊性情清冷,极不喜欢外人靠近,就连他的首席大弟子解肆,平时也只能站在两尺之外,更别说同屋而居了。沈羡安拉着另一个弟子飞快地冲进一间房,关门之前还冲解肆挤了挤眼睛,比了个“兄弟大义,自求多福”的口型。
解肆正暗自松了口气,想着说不定能和沈羡安挤挤,反正三个大男人,眼角余光却瞥见李乐回往前站了一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笑容,对着安无恙微微躬身“仙尊,弟子与您同住一间吧。您初到镇上,恐有未知风险”解肆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
“不行!”
按理说,李乐回主动请缨,他本该偷着乐才对——这下不用被迫和师尊同屋,不用面对那些尴尬,简直是求之不得!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李乐回那张笑得恰到好处的脸,他心里就莫名窜起一股火气,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觊觎了似的,浑身不自在。
没等安无恙回应,解肆已经抢先一步站了出来,挡在李乐回身前,语气斩钉截铁“不行!”
众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李乐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他“解师兄为何不可?仙尊向来挑剔,有个人照应也好”“照应?”解肆挑眉,故意放大了声音“乐回怕不是忘了,师尊向来不喜旁人靠近,更别说同屋而居了。你这哪是照应”他说着,偷偷瞄了一眼安无恙,继续说道“再说了,我跟师尊住惯了,知道他的习性,还是我来照顾师尊更合适。”
这话半真半假,他其实不知道安无恙的习性,也没跟他住过,但此刻说出来,却显得理直气壮。
李乐回的眼神暗了暗,没再坚持,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原来如此,是弟子考虑不周了。既然解师兄更熟悉仙尊,那便听你的。”看着李乐回识趣地退到一边,解肆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可随即又有些别扭——自己这是干嘛?明明巴不得离安无恙远点,怎么还主动凑上去了?
他连忙在心里给自己找补:肯定是李乐回笑得太假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师尊那么单纯,万一被他算计了怎么办?自己这是为了保护师尊,绝对不是想和他住在一起!安无恙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走进了最里面的一间房,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解肆站在门口,心里五味杂陈。刚才那股冲动过后,剩下的全是尴尬——这下好了,不仅要和师尊同住,还是自己主动要求的,可事已至此,再反悔也来不及了。他硬着头皮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衣柜。不对
一张床?!
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张宽大的木床,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这是要……同床共枕?“那个……师尊……我们挤挤?”解肆试探着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看到安无恙放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下一秒,安无恙转身就打算往外走,看样子是想干脆去别的地方将就一晚。
解肆本来应该高兴的,毕竟这样自己就能独占一张床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安无恙转身的背影,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忍。他知道,安无恙向来爱干净,让他去别的地方将就,怕是会一夜难眠“开玩笑的,师尊,您睡。”解肆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他,指了指桌子“我在桌子上凑合一晚就行。”
安无恙的脚步顿住,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清冷的眉眼间似乎闪过一丝诧异,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没等解肆反应过来,安无恙已经转身走到床边,动作自然得仿佛这张床本来就该是他的。
“……”
他心里一阵无语,这家伙也不谦让一下,倒显得理所当然。实在有点……恃宠而骄?他看着床上闭眼休憩的安无恙,月光勾勒出他柔和的侧脸线条,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竟有几分乖巧的模样,像一只慵懒的猫。
安无恙的脚步突然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清冷的眉眼间似乎闪过一丝诧异,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没等解肆反应过来,安无恙已经转身走到床边,却没立刻躺下,反而侧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依旧是平日里的清冷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像一颗石子突然砸进解肆的心湖“我们经常住在一起?”
“!!!”
解肆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瞬间僵在原地,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从耳根蔓延到脖颈,连耳尖都冒着热气。他怎么忘了这一茬!刚才为了怼走李乐回,随口扯的谎,居然被师尊当场抓包了!
“我、我……”解肆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脑子里乱糟糟的,支支吾吾半天,才勉强找了个借口“我、我是说……以前听同门师兄们说,我、我作为首席弟子,理应多照顾师尊,所以、所以才这么说的!”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安无恙,生怕被对方看出破绽,手指还下意识地抠着桌角转移话题“那个、师尊,咱们明天还要查探妖兽踪迹,是不是该早点休息?我这就去给您倒杯水,您睡前喝了润喉!”
说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到桌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就想倒水,慌乱中差点把茶壶打翻。
安无恙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耳根通红的模样,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得意,稍纵即逝。他依旧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语气平稳,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调侃“不必。我不喝隔夜茶。”
“啊?哦、哦好!”解肆手忙脚乱地放下茶壶,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真是嘴欠!没事扯什么谎,现在好了,被师尊堵得哑口无言,脸都快丢尽了!
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安无恙,见对方已经在床沿坐下,背影依旧挺拔清瘦,似乎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这师尊怎么回事?平时看着清冷寡言,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较真?不就是随口一句话吗,至于揪着不放吗?
吐槽归吐槽,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乖乖地走到桌子旁拉开椅子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反正就将就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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