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前三天，任溪把整理好的证据链摊在会议桌上。林辰的训练日志按日期码得整整齐齐，医疗诊断书用荧光笔标出关键节点，最底下压着品牌方新签代言人的广告策划案——那是宁胭托人从行业内部拿到的。
“对方律师擅长打舆论战。”任溪指尖点在一份娱乐报纸上，头版正是林辰“耍大牌违约”的通稿，“开庭当天，他们很可能会带媒体过来。”
林辰攥着拳头，指节泛白：“他们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
“别慌。”任溪递给他一杯温水，“我们有训练记录证明伤情与高强度比赛直接相关，还有这份策划案——他们早在两周前就联系了新代言人，违约索赔不过是想压价。”她抬眼看向坐在角落的林东墨，“你确定要去？”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嗯。”
这三天里，他每天都来律所待上两小时。有时是沉默地看着任溪整理文件，有时会突然指出某个时间线的疏漏——他对林辰的训练日程记得比当事人自己还清楚。
开庭当天，法院门口果然围了不少记者。任溪下车时，闪光灯瞬间像潮水般涌来。她穿着一身炭灰色西装套裙，踩着七厘米高跟鞋，目不斜视地往里走，气场压过了所有嘈杂。
林东墨跟在她身后，像道沉默的影子。有记者试图拦住他：“林先生，请问您是林家继承人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侧身避开，手臂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任溪身后。
法庭内，品牌方律师一开口就带着煽动性：“我的当事人与林辰先生签约时，明确要求保持最佳竞技状态，而对方却隐瞒旧伤，导致代言活动无法进行，给我方造成了巨大损失！”
任溪平静地起身，调出训练日志的电子档：“法官阁下，这份记录显示，林辰先生在签约前的体检报告完全合格。所谓的‘旧伤’，是品牌方临时增加三场商业活动后才出现的劳损。”她顿了顿，将另一份文件投影到大屏幕上，“更重要的是，对方在声称‘损失巨大’的同时，已与新代言人签订合约，违约金远超本次索赔金额。”
旁听席传来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林东墨坐在最后一排，看见任溪转身时，发梢扫过肩线，露出的脖颈在顶灯照射下泛着冷白的光。她永远像淬了火的钢，看着精致，却能在碰撞时发出最清亮的声响。
休庭时，任溪刚走出审判庭，就被品牌方的律师拦住。那男人西装革履，笑容却带着算计：“任律师，不如庭外和解？我们可以把赔偿金额降到三成。”
“我的当事人要求公开道歉，并且一分钱不赔。”任溪语气平淡，“或者，我们继续把贵司恶意解约、伪造损失的证据提交给法院。”
男人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别给脸不要脸，你知道我们老板是谁吗？”
“我只知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任溪侧身要走，手腕却被对方攥住。
下一秒，男人的手被猛地甩开。林东墨不知何时站到两人中间，身形比对方高出一个头，眼神冷得像冰：“放手。”
品牌方律师踉跄着后退半步，看清来人后脸色骤变：“你是……林家二少？”他显然认出了这张偶尔出现在财经版角落的脸，语气顿时矮了三分，“误会，都是误会。”
林东墨没理他，转身看向任溪：“没事吧？”
“没事。”她抬眼时，正撞见他眼底未散的戾气，像护食的幼兽。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软了一下，“进去吧，法官该传唤了。”
最终判决下来时，林辰的眼眶红了。法院认定品牌方存在欺诈性索赔，不仅驳回全部诉求，还要求其在官方渠道公开道歉。
走出法院时，记者们的提问变得小心翼翼。任溪替林辰挡开话筒：“法律已经给出公正裁决，其他无可奉告。”她瞥见林东墨被一个财经记者缠住，对方正追问他为何出现在体育圈相关案件现场，是否意味着林家要进军电竞产业。
“与林家无关。”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只是作为朋友过来。”
任溪心里一动。朋友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比胜诉判决更让人觉得踏实。
回去的路上，林辰在后座兴奋地给队友打电话，任溪透过后视镜看林东墨。他靠在车窗上，侧脸被树影切割得忽明忽暗，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似乎在回复什么消息。
“在忙？”她随口问。
“我爸的电话。”他锁了屏，语气听不出情绪，“问我为什么帮林辰出头，是不是故意跟家里作对。”
任溪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怎么说？”
“没说什么。”他看向窗外掠过的街景，“有些事，解释也没用。”
这话说到了任溪心坎里。她想起父亲昨晚发来的消息，说陈家公子下周回国，让她务必腾出时间接机。那些字里行间的强硬，和林东墨父亲如出一辙。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律所最近在招兼职助理，主要负责整理文件和跑法院，你有兴趣吗？”
林东墨猛地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我？”
“你对林辰的案子够细心，而且……”任溪笑了笑，“总比应付家里安排的相亲强。”
他沉默了几秒，喉结动了动：“我下午有训练，晚上可以过来。”
“时间你定。”任溪把车停在体育学院门口，“明早九点，律所见？”
林东墨下车时，焦百乐和陈子阳正等在宿舍楼下。看见他从宾利上下来，两人立刻凑过来，眼神里满是八卦。
“墨哥，官司赢了？”焦百乐搓着手，“任学姐也太厉害了吧！”
“嗯。”林东墨应了一声，脚步没停。
“哎你等等！”陈子阳拽住他，“刚接到通知，下周六联赛决赛，你爸会来现场。”
林东墨的背影僵住了。
周六下午的体育馆座无虚席。任溪和宁胭坐在观众席前排，看林东墨穿着运动服站在赛场中央。他比平时更挺拔，热身动作干净利落，只是眉宇间那股冷意比往常更重。
“看那边。”宁胭用下巴点了点贵宾席，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正端坐着，面色严肃，正是林东墨的父亲林正德。他身边还坐着几个商界模样的人，目光时不时扫过赛场，带着审视的意味。
“压力不小啊。”宁胭感慨，“一边是自己热爱的赛场，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家人。”
任溪没说话，视线落在林东墨身上。他似乎感应到什么，忽然抬头往观众席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像是被烫到般移开视线，却在下一秒做了个握拳的动作——不是加油的手势，而是那天在律所，他看到胜诉判决时下意识的反应。
任溪忽然笑了。这个总是把情绪藏得很深的少年，原来也有这样直白的时刻。
比赛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林东墨在最后冲刺时被对手故意撞倒。膝盖重重磕在跑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观众席瞬间炸开了锅。任溪猛地站起来，看见林东墨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踉跄着跪下。林正德在贵宾席上脸色铁青，起身就要离场。
就在这时，林东墨扶着膝盖，一点点站了起来。他瘸着腿，一步一步挪向终点线，每走一步，场馆里的掌声就响烈一分。
任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非要留在体育学院。那些跑道上的汗水，赛场上的坚持，不是叛逆，而是他对抗命运的方式。就像她非要开那家律所一样。
终场哨响时，林东墨没能拿到冠军，却赢得了全场最久的掌声。他走出赛场时，林正德已经离开了，只有焦百乐和陈子阳冲上去扶他。
任溪走过去时，正撞见林东墨推开队友的手：“我没事。”
“还嘴硬。”她蹲下身看他的膝盖，运动裤已经渗出暗红的血，“去医院。”
“不用。”他想站起来，却被任溪按住肩膀。
“听话。”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我送你。”
医院的消毒水味里，护士正在处理伤口。林东墨咬着牙没出声，额头上却沁出冷汗。任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操场见到他时的样子。那时他站在阳光下，冷得像块冰，可此刻，他眼底的倔强和隐忍，却比任何表情都更鲜活。
“下周一起去律所？”她忽然问。
林东墨睁开眼，对上她的目光。窗外的夕阳正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
或许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只是学姐与学弟，不只是律师与当事人家属。那些藏在冷静外表下的挣扎，那些不愿被安排的人生，让他们成了彼此沉默的同盟。
就像此刻，任溪放在桌角的手机亮了一下，是父亲发来的消息。她没看，只是轻轻按灭了屏幕。而林东墨的手机也在震动，他瞥了一眼，直接调成了静音。
诊室里很安静，只有护士整理器械的轻响。但他们都知道，外面的声浪从未停止。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独自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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