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火星子在空气中灼灼燎原,迟迟再无人说话,最后还是明松钦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松了口。
他缓缓掀起眼皮看向周挽,眸光深邃,说:“你没得选。”
“凭什么?”周挽挑眉,他老喜欢跟明松钦对着干,因为明松钦也一样。
“凭你老子把你托付给了我,够不够?”明松钦面无表情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周挽哂笑一声,“少拿他来压我。”这话他熟,都快听脱敏了,压根不吃他那套。
明松钦也不恼,轻笑了一声,悠悠道:“即将跟你结婚的那位李小姐,我认识。”
“那又怎样。”周挽从靠墙上歪七扭八造型中站直,不屑道:“我们已经说好——”
明松钦打断他,“她说她一家都很喜欢你,听说你是我公司的艺人,让我帮忙跟周老爷子说说。”
一字一顿道:“希望跟你尽快结婚。”他语调轻快,放在周挽的情景中,却形同鬼魅。
一句话堵得周挽再也犟不动,他不自觉快速看了林洛一眼,发现林洛无甚表情,目光空洞,甚至还有些茫然,他们说的话仿佛没进他耳朵里。
可那张薄唇却紧紧抿成了一线,以最直接的方式宣告着主人的思绪。
“是老实回去结婚,还是留下来给我赚钱,”明松钦把手机递到周挽跟前,屏幕上正显示着周德川的号码。
他晃了晃屏幕,笑容恶劣,“周少选一个吧。”
周挽面色阴沉,臼齿紧咬,挥开他的手,怒目切齿一字一顿道:“以后还得麻烦明总请多多指教。”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双方也拿出了态度,这事就算解决了一半了。俩老板各自打出去一通电话,大概下午三点的时候,网上的风波终于算是暂时平息了。
林洛来来回回在宋然雨门口犹豫徘徊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敲响了门。
三声叩响后,他仔细听着里面动静,无人回应。
又叩了几遍,依旧没人。
他叹了口气,刚转身,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你是这家的朋友?”
林洛止住步子,老人走了过来,指着门说:“我见那小伙子哭着跑回来的,饭点中饭都没出来吃。”
他又瞧了眼昏黑的天色,接着说:“天这么黑,也不点个灯什么的。”
“怕不是心情不好哦,不会一时想不开在里头做什么傻事吧。”
林洛一愣,“哭着回来?”
可他在网上脱粉回踩时的言语,气愤更多吧,难道是气哭的?
“这家屋主都出去打工了,我没他家钥匙,敲门也没人开,要不你进去给看看?”邻居老人又说。
正当林洛疑惑没有钥匙他要怎么进去时,老人用一旁的撑衣杆利索捅开了房门上面的窗户。
他指着那窗说:“你爬上去吧,我也上不去。”
说着就捶了捶腰,像是要用事实证明他的“年老体弱”。
林洛干笑两声,用肉眼丈量了一下那窗户的空间,确实能塞一个他进去,可估计也就刚好,万一卡上面的话……
他正思索间,老人又从自己家搬了高凳过来,双手抵着凳子,把浑身重量都按在上面试了试稳固程度。
最后拍着凳面说:“来吧,我跟你掌着。”
林洛看了看他,又想起他刚才的话,怕宋然雨真一时想不开,咬了咬牙踩上了凳子。
高凳加上他自身的高度,窗口下缘刚好到他胸口出,林洛就这窗口泄进去的光朝里看了看,客厅没人。
他用力蹬了一下边墙,迅速借力翻了上去,算得没错,窗口堪堪能塞一个他进去,也幸亏没卡住。
稳着陆后反手按开了门边灯的开关。
整个空间骤亮,借着光亮,他也看清了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宋然雨。
灯光骤亮后,宋然雨后知后觉抬头,眼里从茫然渐变成愤怒。
他猛然站起身,却因缩得太久起得太猛,体位性低血压,两眼一黑,扶墙捂着突突直跳的胸口喘气,脸上还挂着半干涸的泪痕。
林洛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人,慌乱道:“你,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宋然雨缓解了一些后一把推开他,“去个屁的医院,你走,别再让我看见你。”
“这……”林洛双手悬在空中,不知所措。
“走啊!”宋然雨喊道:“再不走我告你私闯民宅!”
他刚说完,又想起来这房子不是他的,甚至还是林洛给他找的住所,垂眸磕磕绊绊补充道:“……我明天就搬走,不用你赶。”
“我不是要赶你走……”
“我都给在网上这么搞你了,”宋然雨冷笑一声,刻薄道:“你们还能以德报怨?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他抹了把脸上半干的眼泪,冷着脸梗梗道:“说吧,是要告我诽谤,还是要找人打我一顿。”
他声音微颤,是害怕的,但秉承人活一口气的原则,破罐子破摔,闭眼嚷道:“反正我说的句句属实,休想用手段让我收回之前发的东西。”
等了半天,皮肉之苦没在预想中降临,他又缓缓睁开眼,只见林洛神情古怪,说不上严肃,看起来像是在憋笑又得强装镇定,面部肌肉统一不了动作,直打架。
闹得宋然雨一肚子火,不解道:“你怎么还有心情笑,律师还是打手已经找好了?”
他朝门口看去,门边窗户上真就倒映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着些什么。”林洛说。
他意识到些什么,收了对于宋然雨有点不礼貌的笑意,诚恳道:“我来是跟你道歉的。”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林洛坚持道:“可我一定得说。”
宋然雨:……
“宋然雨,辜负了你的期望,对不起。”林洛稍稍往后撤了几步,鞠躬恳切道:“骗了你们,对不起。”
宋然雨眉头微皱,愣在原地,视线随着林洛的弯腰而下移,有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你……认真的?”宋然雨忽然问道。
林洛站直身,望着他,眉眼弯弯,温道:“但是,只骗了一半。”语义晦暗不明。
“什么意思?”
林洛没再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下去,只是无声笑了笑,说:“其实我有点儿好奇,为什么你反应会这么大。”他指着宋然雨腥红的眼眶。
宋然雨下意识又抹了一把脸,完全忘记刚才已经擦过一次了,垂着眸子语气凉飕飕,“你懂什么。”
他斜睨了林洛一眼,语调轻扬,略带嘲讽,“你都没真情实意喜欢过什么。”
这话乍一听是讽的林洛,可中间混迹杂糅的落寞也跟着一起泄了出来,恰巧林洛耳朵好使,恰巧他百感交集。
林洛说:“说来听听。”这话问得突兀。
宋然雨微愣,他眉眼低垂,外人看不清神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一瞬间,脑海里的东西随着稍稍转动了一下的眼珠子一起翻滚了一下。
宋然雨再抬眸时,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声音微颤,笑着说:“什么说来听听。”
可情绪一旦起了个头,就刹不住了,他心中的痛苦如潮水,记忆翻滚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潮,涨势汹汹。
两人沉默对视,宋然雨想用缄默耗尽林洛的耐心,然后他知难而退,自己麻溜滚。
但是他不知道,林洛这人一身毛病里,最大的毛病就是耐力。
不知过了多久,宋然雨终是顶不住了,他搓了把脸,就近坐下,还不忘给林洛也踢了个凳子过来。
两人对坐,林洛的角度更低,宋然雨被逼迫得不得不与他对视。
宋然雨吞了口口水,喉头发颤,“我……是今年即将毕业的应届生,也是永远也毕不了业的‘刺头’。”
一句没有前因的话开启了宋然雨的人生自述。
时钟在墙上尽忠职守站岗,一秒不肯歇,整整一个小时二十四分钟,哒哒的声响贯穿始终。
宋然雨有着跟林洛差不多的故事,他们也很相似——人们总会因为些情情爱爱而变得落魄。
那个人是宋然雨的青梅竹马,但是纯正的“直男”,他没想到兄弟之间再正常不过的打打闹闹,在宋然雨眼里是有失分寸的暧昧。
这场名为暗恋的戏,本是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
可却随着少年宣泄情愫的日记被意外泄露,突如其来闯了很多观众进来,灿烂光亮的臆想土崩瓦解,碎片滑进下水道,成了阴暗恶臭的不体面。
那人有失分寸的“暧昧”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还有划清界限的单方面通知。
那是一种昭告、一种表态、一种不需要宋然雨答复的,给正常人的交代。
无数个被人“善意表达”恶心的时刻,宋然雨反思会自己不该随便乱放日记本、反思不该在日记本上记录这些东西,却从未反思过喜欢那个人是否有错。
那个人每每路过时,也只是完成任务一样,冷漠地扫他们一眼,抑或是直接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久而久之,宋然雨不合群,总喜欢挑事找同学麻烦的事传开了。
由于他情节恶劣、屡教不改,即将毕业之际被为了与那人的约定——并肩通行,高中时从年级倒数拼命闯进前几才考上的学校,以一纸文书终结了他的学业。
可悲,可笑,又……
毕业那天,那人找上了门,是一个眼光灿烂的午后,宋然雨才从床上爬起来,俩眼睛肿的像两颗核桃,艰难才能睁开条缝。
他吸了吸鼻子,说:“你来做什么。”
“我……”那人支支吾吾了半天,全然没有平时的冷眼,甚至是他自己主动找上的门。
宋然雨对于他的到来没多意外,也没多惊喜,就像是每一个寻常的午后,没有年少时各种瞬间光环的他,好像也不过如此。
宋然雨忽然忘记了自己最初是因为什么喜欢他的来着了。
“不说我回屋了。”
他刚转身,背后一个迟到了很久的声音响起,低沉又小心翼翼,“对不起。”
宋然雨在自己家门前站了很久,再转过身时人已经不见了,他挠了挠头,心血上涌,为目眶中几近干涸的泪添上了新的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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