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婷之换上一身得体的素衣,由宫中侍从引着,前往太后所在的邵宁宫。
夜色已深,皇城却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宫殿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威严冰冷。一路行至邵宁宫,她远远便闻到一股檀香混着药味,沁得人心头发沉。
殿内帷幔层层,华丽中透着一股压抑的森冷。太后端坐在正厅的金漆宝座之上,面容冷峻,一身深紫织金服衬得她气势逼人,年岁虽长,眉眼间却仍存几分曾经的风华。
“顾仟礼。”太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顾婷之行礼:“顾仟礼参见太后。”
背部的疼痛又辣又烫,连带后颈都泛出细密的汗珠。刚来得太急,只匆匆换了一身衣服,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顾其山下鞭时专挑脊骨两侧神经最敏感之处下手,此刻每呼吸一下,伤口便像有千万根针尖在绞,连带着整个背都在发烫。
太后微微垂眸,打量着她:“你倒还有脸来见哀家?”
顾婷之心头无奈,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女不敢。”
“哼。”太后轻拂袖子,“你可知,你今日一闹,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顾婷之没有抬头,依旧跪在地上。
“你可知,这门婚事是哀家亲自定下,为的是什么?文礼院、武天院平衡相辅,你顾家掌礼,魏家掌军,本该一文一武,相得益彰。你今日当众悔婚,魏家面上无光,文礼院也失了信用!你让哀家如何收场?”
深呼吸,冷静下来。顾婷之在心中默念。
她抬头道:“太后娘娘,此事说来,倒也怪不得臣女。若魏家公子有心娶我,又怎会在大婚当日临时取消。至今他还没有给出一个交代,如此羞辱臣女,臣女若逆来顺受,岂不是让顾家背上了‘卑微无骨、认人揉捏’的名头?”
太后眯起眼,冷笑出声,“你如今倒是变得能言善辩了!魏家必是有十分要紧之事才会临时改期,你一个小小女子哪来的权力当众悔婚?”
“那到底是何要紧之事,比太后亲自定的婚期还紧急?”顾婷之问。
她并非故意要呛太后,只是大婚之日,未婚夫消失到现在也不见踪影,对她而言实在是有些怪。面前的太后虽贵为万人之上,但顾婷之还没习惯见到皇室要卑躬屈膝、作低三下四之态。再加上太子本人也挺随和,她就觉得皇室也没那么严肃,凡事好商议,下意识便问了出来。
听闻这话,太后竟愣了一下,随即暴怒道:“顾仟礼!你什么身份竟敢质问哀家?哀家看你是把顾家教你的礼仪女德全忘光了吧!”
顾婷之低头:“臣女知错,太后勿气。”
“系统提示:人设翻车程度 50,请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下去,怕是今天脑袋得留在这了。
太后似是气急了,她身边的仕女立刻端来茶盏伺候着,连持扇的仕女也不自觉加快了扇风速度。
“哀家要你顾家出面认错,重新修补这段姻缘。你若不肯,哀家自有办法让你知道天家威严!”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冷懒散的笑声:“皇祖母,何须如此动怒。”
一抹白色身影缓步而入,无人敢拦,正是沈昭。
他一身华贵的金丝月白袍,清俊无双。腰间垂着一枚流苏玉玦,眉眼间尽是玩世不恭的懒散模样。
“太子?”太后微微蹙眉:“你来此作甚?”
沈昭慢悠悠地晃至顾婷之身边,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跪在地上的身影。
“儿臣一来是为祖母请安,二来嘛……”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婷之一眼,“也为这位顾三姑娘说两句话。”
太后目光一冷:“你倒是越发多事了。”
沈昭像是没听见,姿态依旧闲散,把玩着手中玉玦的流苏,语气随意道:“皇祖母,魏家既是武天院的翘楚,如今魏清衡正值上位关键,正妻之位自然关系重大。然而顾三姑娘性情刚烈,今日这般悔婚闹剧,魏家若真娶了她,只怕日后也难以安稳。这场联姻,倒未必是好事。”
太后眉头紧皱,未置可否。
沈昭继续道:“儿臣听闻顾家有一庶出小妹顾念念,温婉贤良,心性柔顺。虽是庶出,却最知礼数,也极敬重魏家长公子。若以她相配,即便只是侧妃之位,也可稳住魏家心思。顾家失了颜面,顾念念自然会对魏家感恩图报,反而更好拿捏。”
他顿了顿,似是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再者,如此安排,也省了祖母费心在魏家扶持的人选上。魏家不想外戚干政,若换个容易掌控的女子进门,不也更利于皇祖母稳固后宫和朝政?”
此话一出,太后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波澜。
她如何不知魏家一脉本心骄傲,向来不肯轻易听命于谁。本想着顾仟礼这等卑微听话的女子进入魏家,等于增加一个有把握的筹码,让朝堂局势一直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可如今这顾仟礼像被夺了舍一般,性格骤变,谁知道她下一出要闹什么。
不安定因素,必须要弃。
若魏清衡娶了顾仟礼这样不好掌控的正妻,将来难免横生变故。如果让顾家庶女顾念念入魏府为妾,这女子柔顺可控,现下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权衡利弊,这笔帐怎么算都划得来。
顾婷之听着沈昭云淡风轻的几段话,背后冷汗直流。这太子殿下看着吊儿郎当,没想到对顾家的情况如数家珍,连顾念念对魏清衡有意似乎都知道。不过让念念嫁给魏清衡,念念会愿意吗?她这个妹妹一向乖巧善良,顾婷之实在是有些不忍看她卷入这种权势之波。
沈昭言毕,又开始用玩味的目光打量着顾婷之。
“本太子看你跪了好久,地板都要被你跪出坑了。起来吧,若是传出去皇室苛责功臣之女,倒显得本太子和皇祖母是不通情达理的恶人了。”
我倒也想起来,你看我敢吗……顾婷之心里默念。膝盖的肿痛和背上的比起来,倒根本不算什么了。
她缓缓应道,“谢太子。”然后撑着腿,用一个尽量优雅的姿势站了起来,依旧垂头对着太后。
大皇子沈言尽一向是太后和皇后力捧的储君人选,而沈昭……太后微微垂眸,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不务正业的太子,自幼不在她身边养成,心中实在不喜爱。可当今天子却对他独有青眼,甚至把太子一位交之于他,实在令人心烦。
太后轻轻拂袖,沉思片刻,终是压下怒气:“这事……哀家会再考虑。但魏家这脸面,总不能就这么丢了。”
沈昭笑得懒散:“祖母圣明。顾家若有新安排,魏家未必不肯接受。至于颜面嘛……只要日后婚事热闹风光些,不也就过去了?”
太后微微摆手,闭目养神起来:“罢了,顾仟礼,你且退下吧。你做的错事日后再议,哀家不想再听到有关你的丑闻,你好自为之。”
顾婷之心中翻江倒海,表面却依旧恭顺行礼退出。
出了殿门,她才稍微松懈下来。背部的伤口被夜风一激,愈发刺痛。
好像流血了……顾其山看来这次真下了死手。
宫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没人上前扶她。她强撑着直起身子,一手扶着腰,刚迈出几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传来:
“顾三姑娘。”
她回头,果然是沈昭。
“多谢太子殿下方才解围。”她语气淡淡,背后冷汗沁着伤口,都快把里衣浸透了。
沈昭脸上带着笑意,目光却很是凉寒:“你衣服脏了。”
顾婷之现下心绪混乱,又急着想处理伤,当下不与他多寒暄,小声道:“殿下说笑了,臣女告退。”
“宫里太医的手法虽老派,但止血还是有一手。”沈昭不紧不慢地说。
止血?血迹难道已经显在外衣上了?顾其山啊顾其山,你对你的亲生女儿下手也太狠了。
“殿下不必费心,我回去换个衣裳便可。”
“换个衣裳?”沈昭挑眉,声音微妙地抬高一分,“你这样走出邵宁宫,外人会以为我们对你施以酷刑。这样的流言蜚语本太子可不喜欢,跟我去偏殿。”
沈昭的语气不容置疑,顾婷之没在争辩,咬牙点头。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清冷的偏殿。沈昭的侍从齐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递给沈昭一叠白衣,行礼后又隐去了。
顾婷之接过衣物,推开屏风转入内间,对沈昭道:“请殿下稍后,容我换衣。”
沈昭一挑眉,也不走远,只隔着屏风道:“速战速决,外面冷,本太子不喜欢。”
“……”你觉得冷就先走啊太子殿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你倒是不怕这种流言蜚语吗!
顾婷之将外袍褪下,已染出斑斑血迹。她忍着痛,从意识中调出系统空间的医疗柜,一卷干净绷带应声而出。
“系统提示:已自动消毒,纱布内带抗菌敷料,请放心使用。”
她解下中衣,动作因疼痛而迟缓,咬牙伸手缠绕绷带,却无法顺利地够到后背。好几次因为盲目缠绕,绷带擦过伤处而引发剧痛。
“啧……”顾婷之低低叹息了一声。
沈昭听到动静,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屏风:“还活着吗?”
顾婷之忍无可忍:“……殿下若不嫌弃,就帮我处理一下吧。”
反正眼下,自己和太子也是一个阵营的人,帮忙一下也没关系吧。以前在科室,医护之间互相帮忙处理些小伤也很正常。只不过沈昭是古代皇子,金贵无双,会不会包扎啊?无菌意识有没有啊?
沈昭顿了两秒,走进来,眉眼间笑意未改,却也收了戏谑。
她中衣包裹半身,背对他坐在矮塌上,肌肤苍白,鞭痕交错红紫,像刀子一样刺入人眼睛里。
沈昭微微一愣,但也未多言。只一边取过绷带,一边慢慢帮她缠上。不碰绷带内侧敷料,捏住边缘将其平整覆盖,手法居然有些专业。
“你无菌意识还挺强。”顾婷之随口道。
沈昭手指微停,“无菌意识?”
顾婷之自知说错,立刻解释:“没有没有,就是夸太子殿下您包扎伤口也很厉害。”
沈昭呼吸突然变重,表面依旧若无其事地缠上最后几圈。
“系统提示:太子沈昭好感度 30!请再接再厉!”
“……?”怎么包扎伤口也能提升好感度?记得沈昭在她跪着的时候也增加过好感度,该不会……该不会这人是S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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