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内室相谈许久,叩门声乍起,这才打断了他们言语。
“进来。”傅言择声息依旧微弱。
小厮阿杨端着一盆药水,快步而入,置物于床边柜上。
“公子,药水煎好了。”
虞青梨跟在他身后进来,行至傅涧棠身侧停下。
瞅着这会儿时辰差不多了,他识趣起身,倾着身子关切道:“二哥且安心休养,我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探望。”
傅言择轻轻颔首,不免歉疚:“三弟慢走,有劳你特地来看我,恕我不能起身相送,路上可要务必小心。”
回银月阁的路上,主仆二人毫无言语往来。
直至入了庭院,傅涧棠这才回过身来,神情莫测道:“阿梨,你可知今日二哥跟我说了什么?”
虞青梨好奇心被勾起,询问:“说了什么?”
“大哥科举入仕,皆是由二哥替考。”
“什么?!”她一惊。
科举替考?这厮胆大包天啊!
傅涧棠详述事件始末,惟有涉及自身紧要关节,尽数隐去。
虞青梨听罢,脑海中关乎傅言祺先前奇怪之举一一串联,形成了清晰的线索,彼时她未放在心上,未曾多思。
回想起赏花宴之时,他与傅言择的行为举止,那时她已察觉怪异,但说不出个所以然,现下明了,原来是二公子帮着大公子隐秘作弊。
再者诗词大会,傅言择找借口离席未归,傅言祺便作不出诗文来,她那时也怀疑二人存在不可言说的干系。
如今,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虞青梨将所有细枝末节道了出来,傅涧棠抿了抿嘴角,喉间终是忍不住溢出轻笑:“如此拙劣的伎俩,我那时却未发觉。”
“阿梨,你果真敏锐聪慧。”
“我也觉得。”她依稀记得,他不止一次夸过她聪慧。
想到这点,她的唇角止不住上扬,本就明媚的容颜显得愈发动人。
风华流转,美人殊色。
傅涧棠这才发觉,她的五官较一年前,已然长开了许多。
他将之尽收入眼底,岔开了话题。
“我答应了与二哥联手,寻机将此事公之于众,让大哥受到应有的惩罚。”
虞青梨心中冥冥有预感,思考片刻缓缓说道:“我猜想,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希望如此吧。”
傅涧棠眸色晦暗未明,不经意间透着诡谲的光芒。
如同伪装成猎物的猎人,顷刻间便会发出致命攻击。
……
十一月廿七日,乃是老皇帝寿辰,早在数月前,宫中众人便已着手忙碌,整饬寿仪所需诸事。
文武百官被邀请在列的,可携家眷一同前往参加宴会。
经过傅言溪之死的打击,周云绡的精神力大不如从前,人也瞧着沧桑了许多。
尽管如此,她也仍要打起精神,挂起微笑去赴宴,断不令外人窥得半分端倪。
寿宴当天,侯府众人整束仪容,登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半时辰后,马车止于宫门外,众人下车,唯见车驾浩浩荡荡,皆为今日入宫贺辰而来。
虞青梨下了马车,入目便是高大的朱墙黄瓦,九重宫阙连绵不绝,雕花金柱盘旋着一条条真龙,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白玉砖铺成的路好似走不到尽头,奢华气派且不失庄严肃穆。
进入宫道,抬眼向上望,仅能看到一方狭窄的天空,压迫感随之而来。
人在其中,仿若困兽;围墙深深,缚尽诸人。
约莫走了四刻钟,这才到达寿辰举办地点仁清宫。
傅家人到的时候,由太监指引着坐到属于自己的席位,落座后,虞青梨打量起周遭宾客,众人皆执礼互相问候,夫人小姐辈谈笑数语,气氛融融,难言其洽。
她看见林朝绒夫妇并肩而来,两者氛围不似初见时那般剑拔弩,但面上笑意寥寥。
再往后,就是曾见过一面的闻双,她身旁跟着一名月白衣袍公子,瞧着温和清俊,眉目含笑,想必就是她的夫君,檀公子。
往来宾客不绝,转瞬之间,席位尽坐满。
突闻太监尖细的一声高呼:“圣上驾到——”
席间原本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侧目,齐齐起身恭迎:“参见陛下!”
“免礼。”一道沉稳浑厚的男声传来。
“谢陛下。”
永旭帝安坐后,众人这才落座,举目瞻望高位上的九五至尊。
虞青梨此刻见天子尊容,四五十岁的年纪,面容隐带病色,许是先前病重后还未痊愈遗留下的,两鬓略有斑白,身形在龙袍的掩盖下仍见清瘦,唯有一双鹰眼神采奕奕。
其视线所及,俱有无形威压,令人心悸,不敢冒犯半分。
“朕近些时日,卧病在床甚久,幸得太子为朕寻来术士医治,这才令朕病情有所好转,”永旭帝顿了顿,威严的眉眼不禁染上一丝笑意,又道,“今日朕生辰,借着此次寿宴,也好冲一下朕身上的霉气,寓意聿遑王朝阴霾皆无,万民胜意,昌盛不衰!”
“陛下英明!”宾客皆随声应和。
“开筵吧。”永旭帝对着身旁的福公公道。
福公公会意,立马主持开场,说了一通祝颂的话语,随着最后一字落下,意味着寿宴正式开始。
大殿有序涌入舞姬,伴着音奏翩然起舞,丝竹声飘荡于耳间,甚为悦耳动听。
虞青梨观舞入神,神思系于舞者上,心底不由得暗叹,此前她还不懂皇帝为何沉湎于此间,如今真正观上一场,方觉其中妙处。
从质疑,到理解,就在一瞬间。
她竟忽略了腹中饿意,待肚子一小阵“咕咕”作响,身旁的傅涧棠察得动静,轻唤于她。
第一遍她没反应,许是没听到,他索性又喊了一遍:“阿梨。”
“啊?”虞青梨有点懵,压低身子凑近。
“怎么了?”
傅涧棠拂袖低笑,将桌子的糕点递到她手中,“我听到……你肚子在喊饿,宴会还有好长时间才结束,先吃点垫垫肚子。”
“好啊。”虞青梨赧然,尴尬地低头咬了一口糕点。
口感普通,算不上美味,更非珍馐,只是勉强填肚,聊以充饥。
比她做的,味道可差远了。
难怪她看各个席位上放置着糕点,都没什么人去碰,原是他们早已知晓其中滋味。
数块糕点下肚,虞青梨觉得喉间窒塞,忙扯他衣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喝点茶缓缓。”傅涧棠给她倒了茶,她接过一杯杯灌下,总算好受了些许。
“我没事了,多谢公子。”虞青梨缓过劲来,气息渐渐平缓。
傅言祺不经意见瞥见他们的举动,冷哼一声。
心下暗想,他倒是对这个贱婢不错,不愧是卑贱出身,配这贱婢绰绰有余。
又逾片刻,虞青梨忽觉腹中隐有不适。
她霎时忆起刚才所食糕点,暗呼不好,难道是糕点有问题?
腹中不适感渐烈,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向公子禀明需去如厕,而后悄然退席。
出了大殿,揪住一个来往的宫人,询问茅厕在何处,得到明确方向,快步走去,恨不得长出翅膀,脚下生风,瞬移到目的地。
事了,虞青梨凭借记忆沿着来时的方向回大殿,走到半路,不料撞上了意想不到之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回燕书邯指使人撞船,导致她落水,自打那之后,她就决心不再虚与委蛇,不予此人半分脸色,硬刚到底。
燕书邯倚着柱子站直身体,瞳孔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森然偏执,咧嘴笑道:“小爷专门在这等你。”
他提步,渐渐近前,足下一深一浅,显是微瘸之态。
虞青梨视线往下扫到他的腿,瞪着眸子道:“你腿都瘸了,还不老实呢?”
燕书邯:“……”
他舔了一下唇角,反笑出声:“还未得到阿梨姑娘,小爷怎会轻易放弃。”
她神色惊愕,跟系统吐槽:“救命,他好像变得更癫狂变态了。”
系统称是:【正常,若是经历过不好的事情,性情的确会改变】
“还想再逃吗,这回没那么好运了。”燕书邯勾着唇,步步紧逼,打了一个响指,在她身后出现了一人,拦住了她的退路。
“你为什么总是追着我不放?”
虞青梨本想转身往回跑,结果又被堵住。
前后夹击,无路可逃。
他竟学聪明了,还知道找帮手。
虞青梨烦躁不已,这狗男人三番两次对她意图不轨,被拒绝后甚至还要杀她,情绪极其不稳定,若真是成了他的人,那可真是遭罪。
稍有不慎便性命难保,其高兴时则哄逗为乐,不高兴时便视若玩物,随手可弃。
这哪敢跟他呀,嫌命长呢。
眼看着两人的距离缩短,虞青梨表面镇定,心里不免有点慌张,脑中飞速思考脱身之策。
“这话问得,小爷早就说过了,”燕书邯叹气,眼底精光毕现,“阿梨姑娘,你若从了小爷还能少受些罪,若是坚持不从,有得苦头吃。”
“你……”
话未说完,他突然伸出手来要抓她。
虞青梨迅速一个侧身,堪堪躲开。
“公子!”她朝着燕书邯身后大喊。
他拧头去看,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就趁这个间隙,虞青梨从他身侧溜了过去,竭尽平生最快速度,往大殿方向奔去。
“给我站住!”燕书邯厉声道,暗骂被她轻易欺骗了去。
他的小厮连忙过来扶他,“公子,你没事吧。”
“管我做什么,还不快去追!”他忍不住怒吼,在眼皮子底下还能让她逃了去,真是没用。
小厮得令,不多时追上虞青梨。
她奔逃间回头看,心下猛地一颤:“怎么追得这么快?”
二人间距拉近,她咬咬牙提速,前方廊角蓦地拐出一人,她险些撞上,连忙刹住脚步,才免得酿成事端。
她匆忙抬头望去,触及来人身影,眼底顿生惊喜之色,“是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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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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