牂牁城外，进城的队伍正在缓慢前行。
他们大多数人都穿着素衣长裤和草鞋，多数是进城做工的平民百姓，不过也偶有几辆马车插、在队伍的中间，是来往的商人和少有的富贵人家才坐得起的。
在距离城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间茶水铺子一直开在这里，里面放有配套的桌椅板凳，以供来往客官们歇脚用的。
帘布掀起，店小二探着脑袋出来，一手撑着帘布，一手举着放着茶水和点心的托盘，稳步走来。
他将茶水和点心取下，依次放在客官们的面前。
突然飞扬的尘土溅了过来。
霎时间，所有人都抬头齐齐看了过去。
约莫四五个男女正骑马而来，女子都扎着高高的马尾，男子梳着半髻，个个英姿飒爽，俊美无比。
他们匆忙赶去，只排在了进城队伍的末尾。
然而，后面还有一个落单的。
那人骑马悠然而至，额间系着额带，长发散落腰间，两侧编了发辫，模样清秀，比不得前面几人硬朗俊美。
他将马停在茶水铺子的前面，手轻轻在马鞍上一拍，翻身下马，动作十分敏捷。
店小二看愣了神儿，等掌柜的出来拍了巴掌他后脑勺，喊他干活儿的时候，他才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双手一挥，毛巾稳稳落在肩膀上，拱手微微弯腰。
“客官，喝点什么？”
那人背对着他，没有立马回答，伸手将马背上挂着的水壶取了下来，一手递水壶，一手给碎银。
“盛满，多谢。”
店小二立马双手去接。
“好咧，客官您稍等。”
店小二年纪小小的，动作却很利索，很快就拿着水壶跑了回来，双手递上。
“客官，您的水打好了。”
“嗯。”那人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将水壶挂回了原来的位置，牵马离开。
“客官慢走。”店小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挥了挥手没再回头。
先前就已经在队伍末尾排队的几人，现在还等在来时的位置。
待那人牵马走近，为首的红衣女子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大公子，我们到牂牁城了。”
被叫大公子的那人并不看她，而是抬头看向了城楼上的牂牁城几个大字，眼睛微微转动，看着威严的城墙，感叹道：“真是好久不见。”
许久，他才又艰难地说了一句：“这里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红衣女子接着回答：“跟大公子离开时一模一样。”
“走吧，进城看看，城里可否有变化。”
“是，大公子。”其余几人齐声回答。
大家都改为牵马而行。
*
安南王府。
年方知从书房出来，步履匆忙，神情严肃，就连一向觉得他温和的季总管，此时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两人一路疾步而来，走的那叫一个闪电带火花，路过的奴仆们王爷二字刚喊出口，便已经看不见王爷和季总管的身影了。
等两人终于到了正厅门前，年方知停住脚，季总管看着堂下等候多时的将军和大人，这才缓缓呼了口气放松下来。
年方知回头。
“你先下去。”
“是，王爷。”季劘行礼退下。
堂下众人见年方知进门，起身齐齐喊道：“王爷——”
“让你们久等了。”年方知大步走来，直接上堂坐好。
心中堵着火气，脸面上依旧要保持冷静，他左右看了下，右手边放着斟好的茶水，他端起喝了一口，然后才看向大家。
程昱心的视线和大家短暂的接触后，他代表大家开口。
“我们是这样想的，如今王妃有此觉悟，愿意拿出修建世子府的钱救济粮草，那么行动便刻不容缓。”
“嗯，任务安排呢？”年方知点头，再问。
程昱心接着说：“两两为组，我和许诚负责去东北方向的城池，尽可能找到足够的武器，廉廉和梁宫则去南边负责此次行动的住所所需之物；师丹二人的重心放在人员的招收上面。等到汇合，师丹便立即率部南下安营扎寨，我等随时准备支援。”
“如此计划自然最好，不过本王——”年方知话说一半突然停住。
大家等了半刻，何廉廉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是觉得不妥？”
“没有。”年方知回答。
“既然如此，那便即刻启程，时间紧任务重，不可再白白浪费时间了。”
程昱心喊着许诚起身行礼离开，其余几人也一一起身告别。
待他们都走了，年方知也不在厅里多待，也跟着出来了。
刚出门口，一抬眼就看见了倚着廊柱的师丹二人。
年方知微微一愣，心道是躲不过去了，便走了过去。
“去后花园转转。”
“王爷请。”师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和弟弟师青两人跟在王爷身后，三人下了台阶，一同往王府的后花园而去。
走过一段长廊，才是后花园。
现在天气晴朗，温风和煦，湖面风平浪静，只有假山上源源不断地水流声响起。
年方知一行人来到了碧落阁，这里已经有婢女事先放好了茶水和点心。
年方知走到了栏杆前，站在了那日同样的位置，负手而立，眼睛看向了远处。
师丹一路跟来，心中想问的话憋了多时，便也跟上年方知站在了他身后，直言：“王爷可是收到了皇上的信，信中洛师情况如何？”
年方知没有回答，脸色却有轻微的晃动。
粮草一事，师丹心中早有猜测。
“情况很不乐观，皇上信中说，不知道何处来的大批流氓，一夜之间聚满了洛师城外，严重妨碍城防的建设和城中工坊诸事，就连进出城也变得十分不便。”
年方知想起信中所言，也是愁容不展。
“什么？”师丹大声，一时震惊失色，喃喃自语：“怎么会有流民？”
年方知转身，师丹抬头，两两对视，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说，但是目前的任务才是第一位。
“这件事不用我们操心，皇上和代王自会处理，眼下尽快将流寇清剿干净，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明白。”师丹说。
“信上还有一件事，流寇为由，起义为的。”年方知看向他，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这句话身后的师青也听见了，与哥哥的表情一样，两人皆感震惊无比。
年方知知道这句话一时很难消化，便在离开碧落阁前为师丹两兄弟斟了茶，随后才下了台阶，朝着湖中的小桥走去。
站在桥面向下看，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
“哥哥。”师青唤了一声，很轻。
“哥在。”师丹回头看他，笑容立马展现，他伸手在弟弟的肩膀上拍了拍，承诺道：“哥会保护你的。”
此行凶险，一旦开始便是你死我活，没有其他结果。
师丹走到石桌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沿着年方知的路，一直走到桥头，站在桥头的位置问：“皇上还有什么话托王爷带给我？”
“此人向生，牂牁人氏，父母经商，十二年前死了，只有一个弟弟还在，但是下落不明。”
“皇上的意思是？”
“找到他，杀了。”年方知说完，低头看了眼水中自己的倒影，被微风吹起了涟漪，看不清了。
他回身，师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旁。
年方知见他无所动，便问：“还有问题？”
师丹确实还有问题没有得到解惑，他需要问明白。
“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不会瞒着你。”年方知说。
师丹便开口问道：“十二年这么久的时间里，他为何一次都没有采取过行动？”
“他在等一个最好的机会。”年方知答。
“什么时候才能算最好的机会？”师丹追问。
“梓国初建，皇位未固，民心未归，这便是他起义最好的机会。”年方知又答。
师丹无话可说。
流寇一事确实是从十二年前安南王被刺杀一案后才起的，从前那些只能算小打小闹。
而这次这个不一样，他们训练有素，做事从不留把柄，也从不伤人性命，正因如此，朝廷才对此放任多年。
但是一起的十二年，皇上作为当时的安南王，为何从未对他们兄弟几人说明过。
“如今是迫不得已，你应该明白，单凭洛师目前的状况，只要他们一声口号传到洛师，不知道有多少人纷纷效仿。到时候战火再起，最苦的还是百姓。”
年方知知道他心中为皇上当年瞒着他不痛快，只好再劝，只是话没开口，师丹自己先说了。
“我并不敢责怪皇上，只是想起诸多往事，心中有所遗憾，不过那时候王爷尚小，很多事并不记得。”
年方知怎么会不记得，只是不愿面对回忆而已。
“也罢，这件事早该有个了结了。”
师丹和弟弟师青向王爷行过礼，随后一同离开。
两人明明有着极其相似的模样，可是给人的感觉依旧那么强烈，只要知道他们是谁，就能从他们的背影表情和动作，一眼分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
晚膳，梓陆余让厨房准备了王爷爱吃的菜，满满一桌，还有王爷平日不常饮的酒，也都放好了。
就等王爷过来。
年方知也没让他久等。
很快回到了寝殿，如今的桌椅已经更换，为了方便王妃，轮椅做了修改，他便不用次次吃饭都要下轮椅。
现在他只用摇着轮椅到桌子面前，高低便正好他用餐。
时间已经偏晚，房间点着许多蜡烛倒也敞亮。
年方知空腹饮酒，一杯饮尽，巧翠便立马上前将酒杯斟满。
“粮草一事，多谢王妃相助。”年方知举杯敬他，不等回答又是一饮而尽。
巧翠继续上前斟酒，如此几杯下肚，年方知感觉胃里灼热难受，脸上也开始发热，整个人泛着微红。
他本就长得好看，平日里冷着脸，是清冷严肃的帅，此刻烛火中，如铁的眉眼被披上柔和的光线，整个人格外的乖巧温顺。
两眼圆溜溜地望着梓陆余。
他生前也偏爱饮酒，可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具身体严重受损，他便成了半个药罐子，自然是吃不上酒这么一醉解千愁的好东西了。
但是现下他有一个绝佳的好机会，错过这次便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或者等他腿好。那是无望的果。
梓陆余伸手招了招，巧翠躬身过来，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你再去拿一只酒杯，王爷高兴，本宫陪王爷喝一杯。”
巧翠最是记得王妃的禁忌，于是下意识抬头看向王爷。
年方知满眼都是梓陆余，并不看她。
“去吧，没事。”梓陆余回头说。
巧翠出去后，房间便只剩年方知和梓陆余两人。
年方知此时有点小醉，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手掌拖着下巴，歪头看他，嘴角隐着若隐若现的笑意，隔着半个桌子，梓陆余也看不清。
“我为王爷斟酒吧。”梓陆余说，摇着轮椅便过去了。
他伸手去拿酒壶，手刚握住壶把儿，就被另一手温暖的手包、裹住，年方知力气很大，捏的他骨节微微发疼。
“王爷？”
梓陆余抬眸去看他，眼睛湿漉漉地十分可怜。
年方知松开了他的手，下一秒起身，弯腰直接将他抱了起来，梓陆余习惯性的伸手环在他肩膀上。
两人的呼吸缠在一处，年方知大步朝卧房走去，撞的身后珠帘哗哗作响。
巧翠正巧回来，刚好看见这一幕，立马低头从房间退了出去，将门拉过关好，然后侯在门外。
年方知将他轻轻放在床上，俯身凑近，湿热的气息一阵一阵地扑在梓陆余的耳边和脖子上，弄的他有些发痒。
“王爷？”
“嗯？”
年方知闭着眼睛，好像是在嗅自己的一件珍藏。
忽而，他抬起头，与梓陆余鼻尖相抵，轻轻笑了起来：“王妃今晚真好看。”
梓陆余听到这话的时候老脸一红，心跳直接慢了好几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年方知的手正按在他心口的位置。
“这里跳的好快。”
“是。”梓陆余只好承认。
“怕我碰你吗？”年方知问。
他的手悄然四处游移，渐渐向、下，那是无人探寻的地方，这世间鲜少有人像他这般的身子。
梓陆余只觉得有些颤栗，年方知也发现了他的反应。
“王爷，不要。”梓陆余咬牙喊道。
他答应过系统的。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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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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