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柯予表现良好,不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毫无怨言地给我当狗任我摆布,我把能想到的折腾他的法子都试了遍,结果他既没反应也没脾气,我觉得索然无趣,便暂时放过了他。
还有一个原因,我要开学了。
长这么大我从未经历过集体生活,说实话还是有点紧张的。
海州岛上从托儿所到大学有一套完备健全的教育体系,从未上过一天学的柯予也和我进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
这事柯家说了算,他认不认识字,跟不跟得上都没关系,反正他来这又不是为了学知识,而是要在学校里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其实在学校里没人敢欺负我,我可是柯家少爷,柯氏是海州岛数一数二的大集团。
这也导致了很多人不敢接近我,对此我很无所谓,我不需要同学,更不需要朋友,离我远点我才清净。
也没人在意柯予,我是自带光环的人物,他是附属在我身边无声无息的影子。
但后来这种情况发生了转变。
柯予在当年学校举办的运动会上大出了风头。
来这所高等私立学校上学的全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平日两手不沾水两脚不沾地,运动技能可想而知,我在的班级实力尤其弱。
前几个比赛项目我们班几乎全军覆没,别说奖项,连个像样的名次也没有,这让班上的同学很没面子,在别班的嘲笑面前压根抬不起头。
轮到跳高这一项时,原本要参赛的那个男生临阵脱逃,借口崴了脚弃赛,班上的同学各个垂头丧气,为了不沦为笑话,体育委员只好把柯予推了出去。
前几天统计运动会报名人数时,别的项目勉强把人凑齐了,但最累最难的长跑没人愿意参加,可学校规定每个班必须至少报一人,体育委员软磨硬泡也没敲动谁,最后没办法只好把柯予报上了凑数。
眼下也是让他去凑数的,要是真没人上那可太丢人了,没人对比赛结果抱有期待,柯予在班上毫无存在感,长得平平无奇又精瘦精瘦的,我有时看着他扁平的肚皮,很奇怪他怎么能每顿饭都塞下那么多食物?
事实证明人体真的很神奇,你猜不到它有多大的潜能。
在没借助撑杆的情况下,柯予一段助跑后纵身一跃,接着便有如一只海鸟高高飞起,轻松过杆,稳稳落地。
这个动作曲线太漂亮了!
周围人都看愣了。
之后的每一跳对柯予来说都是轻而易举。
柯予得了第一,并且创造了校运会记录。
体育委员如获至宝地把后面几个项目都加上了柯予的名字,只要有柯予参加的项目第一名就绝跑不了,班里的士气随之水涨船高,众人纷纷给柯予加油,整个操场上空都飘荡着柯予的名字。
我站在观众席前排,听着属于柯予的呐喊心里很不舒服,我的视线牢牢定在柯予身上,他瘦得跟猴一样,这么上蹿下跳的简直像个小丑,最重要的是,他参加比赛获得我的同意了吗?
体育委员第一次推他上场的时候,柯予确实看我了,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我没做表示,但我没点头并不代表我同意了。
他是我的狗,却这么不会看主人的眼色。
结束了的几项比赛让柯予成了我们班的功臣,不仅同学们一圈圈地围着他,争相给他送水擦汗,连老师也过去给他鼓劲加油,他那边有多热闹,我这边就有多冷清,这个对比让我深感难堪。
长跑是运动会最后一个项目,在这之前有段休息时间,柯予似乎这时才想起我,穿过围绕他的人群望向我。
我黑着脸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看懂了我的示意,退出人群,跟随我去了操场另一边的小树林。
比了那么多场,他的呼吸却仍旧平稳,只脸上的汗珠在太阳折射下发着光。
为什么我跑几步就喘不过气?
为什么我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跑跑跳跳?
为什么柯予能?
我头一次如此强烈地愤恨老天不公,居然是对这样一个处处看不上眼的人,我的拳头不由攥紧,后槽牙也咬得发紧。
这是我脾气濒临爆发的前兆,柯予却迟钝地察觉不了,他微微歪头看我,等我要说什么。
对了,他手里还拿着瓶同学塞给他,他还没打开喝的矿泉水。
太阳毫无遮挡的晒着头顶,我又气极,额头上隐隐冒出汗,他看到了,以为我热,于是将水瓶盖拧开,朝我递了过来。
柯予的手碰过的瓶口我怎么可能喝?
我盯着那瓶水两眼冒火,他却瞧不出来,见我没接,又往前走了步把水递到我跟前。
“砰!”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他手里的矿泉水应声而落,“哗啦啦”洒了一地。
对于我的喜怒无常柯予已非常习惯,他没什么反应,只记得老师说过要爱护环境,不能随地丢垃圾,他弯腰将倒完了水的瓶子捡起来。
我的气还没发完,这瓶水给了我启发,我对柯予颐指气使道:“我渴了,去给我重拿两瓶水来。”
搞不清楚我要干什么,柯予只听话地返身跑了,两分钟后拿了两瓶水过来。
我说:“把瓶盖拧开。”
他照做,然后递给我。
我不喝,而是将水一边一个朝他的双脚精准地倒下去,水流一下将他连鞋带脚淋湿,飞溅的水滴带有泥污,落在雪白的球鞋上突兀且碍眼。
柯予也不是笨到没脑子,知道以我的脾气,我在欺负他时他要敢躲敢反抗,我就会变本加厉,因此他一步没挪,站在原地任由水倒完,表情都没变一下。
快到长跑开跑时间,广播里开始催促运动员到操场集合。
我没有让他走的意思,柯予便没挪步,只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我,如夜里的海水沉寂幽黑,不带一丝情绪。
真是个傻子。
我勾起唇笑了下。
场地那边该是点了人数,发现少了柯予,广播里通知柯予快到操场集合。
但我不发话他便不能走,我们俩就这样无声地对立着。
也是在这时,我突然发现柯予长高了,和我一般高,或许还比我高一点,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这颗杂草在默默生长。
“柯予!”
“跑哪去了?”
“他刚不是还来拿水了?”
班上的同学不见柯予开始着急找他。
我突然对柯予说道:“把鞋脱了。”
他顺从地脱下。
“袜子也脱了。”
他便将一双白袜子脱下,露出黝黑的脚丫子。
真是难看,我鄙夷地别开视线,觉得他脏了我的眼,可我又不能砍了他的脚,所以我说:“把鞋丢垃圾桶去。”
在我眼里,他穿过的东西就是垃圾,垃圾的归宿自然是垃圾桶。
闻言柯予动作一顿,他脚上穿的是最好的运动鞋,他虽然对这鞋值多少钱没概念,但这么丢了他舍不得。
“会不会在小树林?”
“走,看看去!”
有人往这边来了,我平日将自己伪装得很好,不与人亲近,但也不想让人识破我恶毒的真面目,随着他们越来越近,我紧张地对柯予吼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丢掉!快点!”
不远处就有个垃圾桶,柯予最终还是提起鞋子和袜子走过去丢了。
与此同时,我迅速转身躲到了树后。
“可算找到你了!你在这干嘛啊?”
明明只一天的功夫,同学们对柯予的态度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光从语气就能听出其中的亲昵喜爱。
“咦,你鞋呢?”有人惊道。
柯予倒是宠辱不惊,仍是先前那样闷声不说话。
比赛马上开始,柯予却没穿跑鞋,其他人急了,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纷纷想办法。
“谁有多的鞋?”
有个女生答:“我带了双备用的,可大小不合适行吗?”
还有个男生插话:“我看我俩脚差不多,要不你穿我的吧?”
见柯予不回应,那男生又补充,“我的是新鞋!”
面对大家的好意,柯予淡淡答道:“没事,我光脚跑。”
他以前无论在哪都是光着脚的,第一次穿上鞋,鞋底软得他走路都使不上劲,赤脚踩在粗糙质感的跑道上,熟悉的感觉令柯予感到舒服又自在。
他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海岸边,他曾拥有自由,在沙地上尽情奔跑,去追海鸟,追潮汐,追落日,也追朝阳。
赛场上,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位其貌不扬的男生身上,以往没人留意过他,但通过今天优异的表现,大家都认识了他,记住了他叫柯予。
不管是不是一个班的,所有人在心里都为他捏了把汗。
发令枪响。
运动员们闻令起跑。
柯予在一群人里跑得并不突出。
一圈又一圈。
同时出发的人渐渐有些跑不动了,有的减慢速度或者改为走步,有的干脆放弃退出。
但光脚跑的柯予速度不变,气息也没变,倾斜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了层光,璀璨又耀眼。
当然我是不会承认的,我望着他最终冲破终点线,望着许许多多的人奔向他,望着他被簇拥着抱起高高抛向天空,大家为他振臂欢呼,高声呐喊。
多么感染人的氛围,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多么有爱的场景,我却融入不进去。
不就是光脚跑个步?
他能在十几个人的撕打里留到最后,这又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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