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登上海州岛的人,大多不属于这片岛屿,但这里给了漂泊的人们一个落脚的港湾,给了他们一个栖息生存的土地。
离家的年代太过久远,过去的记忆已然模糊,他们便把这块岛屿当做了新的家园,自然也要将自己埋葬于这块土地之下。
云畔庄园处于海州岛上的高地,当年爷爷一看到这就喜欢上了,他不懂风水,就是觉得这里一定风水极佳,是块宝地,等他赚到足够多的钱,便买下了这整座山,并在山上盖了座理想中的庄园,也将自己的墓地选在了这座山头。
这是爷爷为自己亲自定好的归宿,盛大又漫长的葬礼结束,到了下葬的日子。
今天只有最亲近的人在现场,这些天总有阴云笼罩在山庄上头,浓稠的乌云让雨下不下来,阳光透不过去,只有风凄凄凉凉无休无止地刮着。
不冷列的风却能钻进人骨头缝里,扎得我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疼,我眼神空洞地注视着爷爷下葬的整个过程,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在爷爷这我已经丢够人了,爷爷是被我气死的,他肯定看都不想看我一眼,我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可是我不得不来送他最后一程。
爷爷这一辈子如此耀眼风光,即使是不认同他处事风格的人,也会在心里对他尊重敬佩,他能压住那么多的纷争与动荡,却不想唯一的继承人这么没用,爷爷尸骨未寒,就有人在灵堂前上演闹剧,连柯予也......
我闭上眼,逼迫自己不去想有关于昨晚的任何回忆,那是一场残忍又痛苦的炼狱,我靠意志力支撑着身体,如果风再大再狂一些,我就会被吹倒下。
这几天集团公司的动荡,还有云畔庄园被抵押的风声不胫而走,就连庄园里的人也听说了庄园可能被银行收走的事,每个人脸上都布满愁容,老爷走了,以后柯家会是怎样的情形?
覆上最后一铲土,爷爷将融于这片土地,长眠于此山,回归自然万物,人世间的繁杂从此再与他无关。
我在心里默念:爷爷,对不起。
再见。
再也见不到了。
“咳咳……咳”
返回庄园的队伍沉重肃穆,风中夹杂着极细小的雨丝,黏在皮肤和发丝上,潮湿一片,我压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沈姨忙走到我身边,担心地问:“怎么回事?是着凉了吗?”
是着凉了。
昨晚的风太凉,大理石地板像冰,那个人陌生得让人胆颤。我用余光瞥了眼几步外同行的柯予,又很快转移视线。
“你这生病刚好,不能再引起老毛病了,我赶紧回去给你煮姜汤。”
说着沈姨就加快了脚步,她身材矮胖,年纪大了活动强度大点就容易喘不过气,我叫住了沈姨,想要说“不用了”,但看到沈姨满脸的担忧,想到我从小每次不舒服时她总是这样忧心,我就挤出了一点笑意,叮嘱她道:“你走慢点,不着急。”
又补了一句:“谢谢沈姨。”
我是云畔庄园的主人,她是为我服务的佣人,照顾好我是理所当然的事。我说出的“谢谢”让沈姨微愣了下,她是看着我长大的,了解我的性格,忽然就生出感慨,忙点头掩饰眼里的泪花,仍是加快了脚步往庄园赶。
喝了碗姜茶,我便回到房间躺倒在了床上。爷爷的丧事彻底结束,庄园变得冷冷清清,我望着鱼缸里的鱼出神,连鱼儿也无精打采,我昏昏欲睡。
房间的门敲响,我没应声,门从外推开,我闭着眼埋在被子里假装睡着了,可是肺里发痒,憋不住的咳嗽出卖了我。
几秒钟后,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我的额头,确认了下我应该是没发烧,之后就走了,对昨晚的事,柯予并没有想跟我解释的意思。
身体好一点,我便回了公司上班,那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去海滨乐园的工地。旅游节吉祥物揭晓仪式那天的热闹情景明明也只是几天前的事,那时的海滨乐园的工地还在如火如荼地加班建设,要以最快的速度创造出一个如设计图纸里那样美好的欢乐世界,而此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空寂破败的景象。
工人罢工打砸,已经盖好的设施也有明显被破坏过的痕迹,这个工地的负责人来自集团总部,一直负责项目工地这块,看我面色不郁,很有些为自己办事不利感到惭愧,但又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那天情况实在紧急,这些工人就跟有人故意煽风点火似的,聚集起来闹事,不论我们怎么做工作都不听,还好后来柯副总来了,这些人最后才没继续闹事,但是......”
这个中年男人个子瘦高,能力不说多强,但责任心是有的,这个工程交给他负责以来,几乎时时呆在现场,每日风吹日晒,晒成了一长条鱼干,说话间脸上的褶皱都加深了,露出副苦相,“资金再不到位的话,工地还是没法开工,宣传都打出去了,明年开园怕是有困难。”
工程进度他可以监工调度,但是资金的事他没办法,只能干着急。
“资金的事我会处理,你等我通知就行。”
交待完这个,我从海滨乐园回到了公司。集团内部那几个人早就在等着我了,爷爷的丧事影响了近期的一些工作,这些都要上董事会通过。
会中,程董再次将子公司分立的事提了出来,正好几家子公司负责人也到会,便也借机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还有人帮腔打配合。
不过这事也不是形势一边倒,有几位老董事并不同意,这些人的小心思大家心知肚明,眼下正是困难时期,不想着合力稳定局势,而是一心想趁乱给自己揽权搞分立。
几方意见不一,当着我的面吵争得不可开交,一群鸭子嘎嘎乱叫,吵得我脑仁疼。
“啪!”
一沓文件被我拍到桌上,突兀的声响将争吵的众人按下暂停健,几个人齐齐朝我转过头来。
“子公司独立的事绝不可能,决定权在我这,你们不要动这个心思。”
我的面目严肃,每个字都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们看我的眼神中闪现出讶然,我是柯竞择的孙子,从小就在爷爷身边耳濡目染,总能沾染上一些爷爷的影子。
分公司独立不独立其实没那么重要,这些人就是为了在我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有计划的独立出去,将柯氏集团这座盘亘在海州岛上的庞然大物一点一点分崩离析,最终变成他们每个人获取利益的渠道。他们才不在乎局势稳不稳定,柯氏集团能不能长久,他们只要眼前的权利和利益,但我必须撑下来。
这场会议最后依然是没有结果,很快董事会上的争吵就会流传到外面,成为公司上下的热门话题,连前台小姑娘都会对此评议一番,然后氛围更加变得人心惶惶。
回到办公室,安静的环境才让我一直紧绷的情绪稍微放松一些,几个部门的负责人进来给我汇报了一大通工作上的事,等待我做出决策,给出指令。
我好像上了根发条,总有事情和人推动着我不停的往前,没有喘息的机会。
等汇报的人全走了,陈秘书推开门进来,将一杯热茶端到我跟前道:“柯总,您休息下吧,接下来的会议要不我通知一下将时间推后。”
陈秘书在柯氏工作多年,从我进入集团总部就跟随我,业务能力不错,心思也很细腻,不说不该说的话,不管不该管的事,并且什么时候都以我为第一位。
她似乎心里有事,扶了下眼镜,斟酌了下还是跟我说了:“银行那边又来催了几次,说是......”
她停顿了下,犹豫着说:“再不还前期欠款的话,就将走查封程序。”
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麻烦不断,但现在最棘手的是这个。有董事会死死压着不松口,财务那边只会拿程序不合规、资金周转困难等各种借口说事,我一发火,就给我看财务报表,跟我诉苦哭穷。
重重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不动声色地对陈秘书说:“知道了,我会处理的。”让她先去忙别的事,等她离开,我便颓然地往后靠在了办公椅里。
好累。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就像直接叩在了我的脑神经上,令我头痛发作,又是谁?又有什么事?
门推开,是柯予来了。
我懒得动,也懒得理他,将视线望向外,当他不存在,那晚之后我没把柯予赶出去就是最大的仁慈了。
柯予在我对面坐下,开口问道:“海滨乐园的资金你准备怎么解决?”
刚才的董事会他也在,会上除了子公司分立的事,海滨乐园资金的事也进行了讨论,依然是各种拉扯,给不出结论。
柯予忽然提出:“有个人也许能帮上忙。”
我不想跟他掰扯这件事,又不禁疑惑,只问出一个字:“谁?”
柯予说:“孙佳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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