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柯予赶走了,爷爷却并没有改变为我挑选副手的想法,毕竟等我身体恢复了还是要去上学。
在家休养了大半年,秋意正浓时,爷爷给我挑选的新副手来了。
“咳咳……咳…”
毫无预兆的,我又咳了起来。
虽然入秋后天气凉了些,但海州岛就算是冬天也冷不到哪去,只是那次山顶淋雨伤了身体,咳嗽总断断续续的好不了。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肺部涌起一股咳意,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咳久了,吃再多润喉的补品嗓子也仍是疼。
庄园院子里的叶子不再是夏日里的浓绿,有些品种的树木叶尖泛了黄,也有的渐变成红色,盛开的花少了,但景致依然很美。
我在树下呆坐许久,听见我咳嗽,守在远处的女佣立即就要过来给我送薄毯,可我不冷,我一只手掩住嘴咳,另一只手朝她们那边很坚决地摆了几下,她们就明白我的意思,识相地收回了脚。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呆到太阳落下,夕阳将叶子全染上红晕。
傍晚时分爷爷回来了。
他每天都很忙,很少有这么早回来的时候,我习惯孤独,不需要任何人,可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内心最崇敬的人,当院子的大门打开,爷爷的车驶进来时,我的表情不由带上欣喜。
我忙迎了过去。
还没走到,司机便已为爷爷开了门。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
还有人从车上跟着爷爷下来。
一个男孩,个子比我高点,体格也比我大些,长得平平常常,穿戴倒算整齐。
乍一看到如城堡般华丽的庄园别墅,这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男孩的震惊全显在脸上,嘴都震惊的没合上。
第一印象很重要,柯予脏兮兮从烂泥堆里出来,我不喜欢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我也看不上,见到他我就立刻明白了爷爷的意图。
我不会明面上拂爷爷的面子,表面上接受,再想办法赶走就是了,那么难缠的柯予不都被我赶走了吗?这个看起来只会更容易。
爷爷向我招了下手,我过去时脸上带着友好的微笑,还主动朝那个傻里傻气的男孩道了声:“你好。”
男孩慌忙将视线从庄园转到了我身上,又是点头弯腰又是挥手,连声答:“你,你好,你好。”
场面似乎很友好,有礼貌有教养的小孩就会得到长辈的喜爱,爷爷满意地笑了笑,给我介绍道:“小锐,来认识下,这是吴乐。”
听到他的名字我就乐了,搞不懂给他取名的人怎么想的,到底是要他快乐呀,还是不快乐。
成为柯家副手的必须条件就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这样才能没有负担拖累,全身心地做柯家的狗,哦,不,柯家的一员。
和泥堆里捡来的柯予不同,吴乐是从孤儿院里挑选的,看着还算干净体面些,只是生长的环境相当封闭,没怎么见识过外面的世界。
爷爷提起他的名字,吴乐想假装镇定得体一点,却还是止不住的慌乱,以至于接下来在餐厅共进晚饭,也始终处于一种战战兢兢的状态。
架不住好奇心,吴乐的两只眼珠子总控制不住地四处瞟,又念及礼仪快速收回视线,低垂下眼睑,看着是很听话的孩子。
爷爷带他回来和我相处,不会事先征求我的意见,吃过晚饭后爷爷就丢下吴乐给了我,去忙他的事情了。
爷爷一走,我便不用再装模作样,也无需忍受继续和吴乐一张桌子上吃饭,我放下碗筷,对因紧张而吃得很慢的吴乐说:“你吃饱了吗?”
爷爷的气场强大,他老人家在的情况下,吴乐其实没吃几口,爷爷离开他才准备要吃,估计他从小在孤儿院受到的教育就是要乖,要听话,不要给人添麻烦,这样才有可能被领养,过上好的生活。
听到我这么问他,他本能地回答:“我吃好了。”
我微微颔首:“那好,你走吧。”
他倏地抬头,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只得耐着性子再重复一遍:“我说,你碍着我眼了,影响我吃饭的胃口,你走。”
我的态度转变太快,吴乐脸一下僵了,笑还冻结在脸上,他十分听得懂话,说什么就做什么,不管我为何这样,他都放下了筷子和丰盛可口的食物,默默地退了出去。
没有我的允许,没人敢给他吃的,或许在孤儿院挨饿是件平常事,不像柯予那个饿死鬼投胎,什么都可以忍,唯独挨饿不行,为了吃的我要他做什么都可以,但吴乐的忍耐力超群,我不让他吃饭他就不吃,同理,我对他怎么颐指气使和挑衅他都一味忍耐。
真是太无趣了。
我都不想逗他玩了。
一到冬天我的兴致就不高,午睡起来,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一条缝隙,我顺着这束光线去到窗边,拉开窗帘,温暖的阳光顷刻便将我包裹,温柔抚摸。
我忽然想出去走走。
我没亲身体验过别处的冬天,只知道越往北方天气越冷,有的地方湿冷,有的地方干冷,听说两种冷都很不好受,但再怎么描述,自小生活在海州岛,没踏出过这片岛的我仍旧无法切身体会那种感觉。
即使刮风下雨,海州岛的冬天也冷不到那种地步,但有些不是四季常青的植物风一刮就落叶。
跌落的叶子在土地上铺成地毯,我的脚踩在上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身后也传来同样的声响。
是吴乐跟来了,不管他愿不愿意,也不管我乐不乐意,跟随我都是他的使命。
他在我身后隔着一段距离,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吴乐对我的性格有了了解,也就有了恐惧。
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心智却算是成熟,明白想要留在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见识过我的恶劣,但我还总是能进一步打破他能想到的限度。
我突然停住脚步,几乎同时,吴乐也停下了全部动作,尽管他很擅长忍耐,从不表现出来受到欺负或委屈,也没跟爷爷告过状,但我能感受到他面对我时越来越紧张甚至是警惕。
我转过身,抬手在他和前面的人工湖之间指了一圈,慢悠悠地说:“今天中午我想吃鱼,你下去给我捉条鱼吧。”
走到湖边,柯予在水里抓鱼的画面不期然出现在脑子里,于是我便冒出了这个想法。
在听到这个要求或者说是指令时吴乐明显地愣住了,这么多天了他依然习惯性地躲避我的目光。
柯予的邋遢愚笨,对我的无动于衷我不喜欢,吴乐的懦弱胆怯,对我畏畏缩缩的样子令我更加不耐。
我皱起眉,吴乐便不得不行动了。
他抬脚缓慢地走向人工湖,每一步都沉重地有如赴死。
我又没想让他死,我只是想要吃鱼。
哦,湖里根本没有鱼,而且现在是冬天。
他要不是像柯予脑袋不会转弯的话,就该对我无理的要求提出异议或断然拒绝,但他不敢,作为副手必须无条件听从我的话,可我不喜欢没有脑子也没有脾气的人。
他好像比柯予还笨。
奇怪,我怎么老拿他和那个柯予比?
我将柯予逐出脑中,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吴乐。
他将脱掉的鞋袜放到一边,摆放得很整齐。
我想爷爷看中他是因为他平稳仔细,这年头跟当年的混乱局势不能比,海州岛风平浪静许多年,吴乐年纪跟我差不多大,防身的本领等他通过我的同意,长大点再学也来得及,他只要足够细致,能察觉我身边的危险就行。
这片土地上没有不会水的人,吴乐用前脚掌试探了下水温,身体似乎小小打了个哆嗦,接着穿着贴身的衣服便入了水。
湖里的水温肯定是低的,但这点考验都接受不了怎么能当我的副手?
然而我高估了吴乐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本身的性格也许就很脆弱,要不停给自己打气加油或做思想工作,才能表现出一副稳重懂事的样子,才能在柯家呆得下去,期盼着自己能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但他显然并不符合做我副手的要求,他还有自尊,不甘于被无底线的捉弄,只不过是让他下水抓条鱼而已,这件事却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水才没过他大腿,他便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我都被他反常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
吴乐像是长这么大没哭过一样,要把蓄积起来的泪水一次性全发泄够,哭得毫无形象,歇斯底里。
这边的动静很快把庄园里的人引了过来。
这事的后续便是,吴乐被从湖里叫了出来,后来还是一直哭个没完。
爷爷回来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和我之前对吴乐的所作所为后,并不会为了一个不重要的外人教训我,但也知道了我非常不喜欢吴乐。
事实证明他也无法胜任他的职责。
所以,从那以后吴乐也从我的身边消失了。
真好。
又赶走一个。
我为自己的小聪明小手段沾沾自喜,没想到却在后来栽了个大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