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探身来切开江渡身上连接的管子,她轻嘶一声,“你眼睛。”
江渡的眼眶灌满鲜血,和外面游荡着的那些怪物别无二致。
她环视四周,今天早晨因为没有遮挡脖颈被带走的两个男生和林家傲也在这里,他们也都失去了自己的眼睛,林家傲抱着F3509嚎啕大哭,流出来的只有血。
李三问其中一个男生:“眼睛有什么特别吗。”
“没什么特别”,这个男生露出恨的表情。
一定要说,这个机器可以吸取人的负面情绪作为能量,这些能量是这所学校运转的基础,没有眼睛会更容易产生负面情绪罢了。
但实际上这更多的是一种惩戒手段,惩罚违反了规则的2号实验品。
男生冷笑:“当然或许他们做了亏心事所以怕鬼来敲门,愧对谁,就怕谁,拿走他们愧对之人的眼睛,是为了午夜梦回,这些人找不到报仇的路。”
所以每天晚上在外面乱逛的那些怪物,都曾经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那些怪物除了没有眼睛,脖子这段也是被切掉的,可能也是一种类似的惩戒手段,只不过鉴于在这个世界里2号实验品露出这一段部位是不雅观的,这种惩戒更有宗教意味点。
江渡他们还没到这一步,估计是因为把脖子切开人就死了,所以得等人没有利用价值再这么做。
江渡伤得很重,林家傲倒是没什么大事,因为除了李还湄,江渡还和工作人员打起来了。
霍截一边笑一边问江渡:“哦你是说,你被抓到这里来,是因为想上桌吃饭是吗。”
另外两个受害npc被霍截这轻率又无所谓的态度气到了,李三提醒霍截:“注意人道主义精神。”
“我是恐怖分子我注意什么,我注意了你干什么去,我们各司其职。”
李三:“我已经失业了哈。”
李三推开门,楼道里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或者说,残肢,有工作人员的,也有这些怪物的。
“走走走。”
比起她们,这些怪物更恨工作人员,现在大仇得报,无暇关心她们,她们在一片混乱中走出了楼。
出来的这个瞬间,李三感觉搭在她身上的江渡颤了一下。
空气里飘散着的那些黑影能闻到精神脆弱之人的气味,扎堆一样往江渡和霍截身上扑。
霍截用手驱赶着:“这些影子越来越多了。”
伴随着尖锐哭声的是一种窃窃私语和令人痛苦的怪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仿佛生发于脑海。
现在F3509和林家傲也能听到看到这些东西了,他俩的san值也已经低于150了。
即便李三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周遭的气压越来越低,幻境正在恶变,风声凄厉,她回头看源源不断朝实验楼涌过去的怪物,下结论:
“明早破晓前必须从这里出去。”
谁知道明天的天还会不会再亮。
李三打算放开她搀着江渡的这只手:“我要去校长室,行政楼会让san值降低,我不知道你进去会怎么样,你和她们留在外面。”
江渡摁住她的胳膊:“我跟你一起进去。”
霍截的表情很有意思,是一种猜测着什么的玩味:“我也要进去。”
李三嫌楼道黑,所以她一边走一边开灯,到八楼以后整栋楼都亮了。
校长室就在楼道尽头,门敞开着,像是一种邀请。
李三在门口站定,门里的人适时滑着转椅转身亮相,对她wink:“hello,A1同学。”
李还湄身上还真是有一种和梅七相似的抓马做派。
但另一半也像哪个熟人,她说不出来。
李还湄单手撑脸,笑得相当灿烂,他的鹅黄色毛衣让他看起来很有阳光气味,只是眼角那颗泪痣平添柔婉,他整个人有一种杂糅的魅魔感。
李三:“校长好,怎么装成学生,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
“A1同学,能告诉我,现在外面是哪一年吗。”
“新历八十九年。”
李还湄的眼睛瞪大了一些,似乎先是微微震惊,随后觉得好笑:“这么久,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在现实中叫什么名字。”
“李三。”
“这么敷衍,你妈妈不爱你吗。”
“你名字挺好听,你妈妈很爱你。”
“怎么骂人。”
“难道你妈妈不爱你。”
李还湄轻轻笑了:“猜猜还湄是什么意思?读一下。”
李三说:“怎么,你妈妈想要的是一个女儿,她希望你可以带来一个妹妹。”
李还湄做了个bingo手势肯定李三,一脸骄傲:“我妈比林铎这个老棺材瓤子有文化多了,我也觉得我名字挺好听的,更何况,我也想要有一个妹妹。”
从出生的那天起,他已经让他的母亲失望了,他的母亲在等待一个女儿,一个强大的,可以继承她事业的女儿。
后来他真的有了一个妹妹,他的妹妹也真的如同期望一般强悍聪明稳健,完美得像得到了神的偏爱。
他的母亲告诉他,妹妹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比妈妈还重要,他必须为妹妹付出所有,这是他唯一的价值。
他是妹妹的影子、耗材和最外围的那道城墙,他这一生都是为了妹妹。
他摩挲办公桌上摆着的闪耀太阳颜色的合照,玻璃相框干干净净却又有无数细小的划痕,就像有个人总是像这样抚摸它一样。
李三的视线先落在照片里的梅七脸上,又流连到和她共享一张脸的女人身上:“她是谁。”
“我妹妹,李三同学,你用了她的脸。”
“我‘用’了她的脸?”
霍截豁然开朗地一笑:“原来如此。”
李三回头看霍截:“你俩都懂了,就我不懂是吧,你们谁能给我讲下呢?”
霍截说:“我来讲。”
照片上这个女人,李还湄的妹妹,梅惑的爱人,死在了一场战争里,但梅惑不相信,他总觉得她还活着。
他怀抱着这种自欺欺人的希望被关押在中心机构最深处的监狱当中,像一只颓圮的恶鬼一样活着。
一个契机,他得知或者想通了一件新的事,他越狱了。
他开始寻找她,找人的过程中他见到了好几个和这个女人很像的人,这时候他终于发现,有人在刻意阻止他找到她,
原来有几个被选中的家庭都和一个神秘人签订了协议,这几家的女儿接受一种基因改造注射,这种注射可以给婴儿带来好的转变,比如脸,比如异能,向着李还湄妹妹的方向转变。
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因为异能是不可复制的,可遇不可求,人类到目前还没搞清楚人类为什么会有异能。
江渡突兀地插话了:“的确,连克隆也没办法复制异能。”
李三今天感到很是疑惑,现在大家伙都知道得比她多了,她只好又问江渡:“什么情况。”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梁景渊的大脑被换成谁的了吗,梁柯的,梁柯克隆了他自己,用他的克隆人来做实验,来保证真到他要做手术的那天可以万无一失。”
李三感到抽象,她示意霍截继续。
脸是最容易改变的,所以好几个接受基因改造的孩子都长出了和那个女人相似的脸,幕后黑手还污染了一部分中心机构的基因库,导致好几个人造人也共享了这张脸。
这增大了寻找的难度,但梅惑最终还是找到了他的爱人。
他的爱人的确是已经死了,身体保留得倒是很完整,用了最先进的冷冻技术。
霍截的笑里掺杂了一些复杂的痛意:“他想用他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怎么换?”李三问。
“我不知道,这是梅家的秘密。”
霍截毁了保存那个女人身体的实验室,和梅惑打得昏天黑地,在这场混乱当中,那个女人的身体又一次遗失了,而作为代价,梅惑拿走她一只眼睛。
霍截轻抚自己的眼睛,那痛觉竟然如今还这么清晰,她却已经忘记自己的初心是不想梅惑死,还是想毁掉梅惑的希望让他带着痛苦死去。
结局并无差别。
李三说:“你是说,我家,在我是婴儿的时候,让我接受了基因改造注射?而江褪也是如此。”
所以她们才会那么相似,像量产的一样。
霍截:“不一定是这样,这种被改造过的基因也许是特别的,也许它能比较完整地遗传,也许你没被改造过,而是你妈,你爸,之类的人携带这种基因,当然,这全是我猜的。”
李三的表情相当空洞,她轻声说: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沉默片刻后她询问李还湄:“你为什么会变成幻境的一部分,你已经死了?”
“是,我死了,我留在这里,因为我想再见到妹妹。”
李三望着他这张年轻的脸,“你十八岁?”
在死的那一天。
“十七”,李还湄在神游,他的注意力全在李三的侧脸上。
“你那是什么表情,为我惋惜吗”,李还湄抓到了眼角眉梢的叹息。
李三的声音很平淡:“不应该惋惜吗,十七还很年轻呢,你死的时候,你妹妹一定很难过。”
李还湄的视线落回手中的照片,眼神恻痛。
他死,她踏上不归路,这是他一生最愧悔的事。
就在这个瞬间,霍截与江渡同时而动,霍截从身后勒住李还湄桎梏他,而江渡握着李还湄的匕首压进了李还湄的脖子。
李还湄抹了一把自己脖颈上的血痕,脸上摆出一个从容的笑容:“我死不了,江渡同学,你不是知道吗。”
“你是死不了,但为什么你被他杀了一次以后天就突然黑了”,李三说,“这个幻境需要实验楼里那些机器榨取的负面情绪来维持,说明它自身是熵增的,不维持,就会崩溃。”
“那么我很好奇,维持幻境的能量不够了会怎么样。”
“让我来猜猜,你每一次重生都要耗费巨大的能量,现在幻境的能量已经不够维持它的稳定了,它正在趋于无序和溃散,所以外面那些东西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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