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
“好久不见，梅少爷”，李还湄坐在转椅上左右晃，梅七走进门才摘下卫衣的帽子，李还湄惊讶地哟了声：“你这头发，完了真成拐走我妹的黄毛了。”
梅七说：“好久不见，我不能来看你。”
李还湄说：“因为只要有人进来，再想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地方拆了，你想我存在久一点。”
梅七拿起李还湄桌面上的照片端详，“我弄丢了这张，可惜这是幻境，我不能复制。”
“去我坟里挖一挖”，李还湄把椅子滑到窗边看实验楼，那边闹得很大，她是真擅长搞些大动静，“说不定还能找见。”
李还湄问：“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吗，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但她现在还算快乐。”
“她这是，避开了猛烈的悲伤与狂喜，得到了中值的平静，所以我会告诉她，她不是我妹妹，让她继续平静下去。”
“但恐怕瞒不了多久了。”
李还湄无所谓地嗯了声：“只要别在我死她面前的时候知道就行，我不想她再为我难过第二次，帮我尽量拖久一点，时间会冲淡一切。”
梅七望着李还湄的眼睛，没有说话。
李还湄戏谑地笑了：“用不用我帮你杀了江渡？”
“如果你想杀他，他躺在实验楼里的时候，你有的是机会。”
李还湄捂了捂被江渡贯穿过的胸口：“他可真凶残啊，连我都要甘拜下风，我看也就仅次于你了。”
“我本来是打算杀他的，我想先用机器看一下他的记忆，来确认那个到底是不是我妹，但我没想到——”
李还湄停顿，省略，将戏谑咽了些下去，“我看了他二十年的记忆，哪怕机器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我现在还是有点恍如隔世呢。”
梅七不语，只是神色似露草苍苍。
李还湄像想起什么来似的：“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姜饼的，这也太地狱了吧，她的味觉坏掉了？”
梅七说：“我也不知道。”
“我也是”，梅七的声线牵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意：“从从他的回忆里知道的。”
李还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笑得轻松恣意：
“你是我兄弟，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喜欢咬文嚼字的死人脸小畜生，不足为虑，无足轻重，何足挂齿——他就是这样说话的，这谁受得了啊，我妈教我的第一课就是让我别整这掉书袋的死出。”
梅七嘴角轻勾：“不是柯尼斯堡七桥吗。”
“那是第一个数学问题，你有好好听过别人说话吗？”
“哦sorry啊，我没有听别人讲话的习惯——”
听到脚步声，梅七推开门看，灯已经开到六楼，李三马上就上来了，他回头，李还湄向他抬起拳头，他迟疑着握紧手完成这个碰拳。
“去吧”，李还湄坐回办公桌前，背对着梅七，声线不明，“门不用关了。”
*
梅七摸索着握住李三的手，“我现在不能回答你，有原因，我在等一个契机。”
“你是不能回答，还是你也不知道？”
一个失忆的旧人，和一个拥有相似基因的新人，恐怕不那么容易分辨吧。
“我知道。”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
梅七捧着她的手吻她指尖：“我真的知道。”
“在说清楚之前，我们最好是保持一定距离哈。”
李三一把推开他，他没站稳，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但位置稍微偏了点，他的手重重地磕上了茶几边缘，这一声砸得李三愣了。
嘶。
她倒是用了挺大劲儿的，但这是基于她对梅七的力量判断来的，梅七不至于这么柔弱吧，刚才在楼下他可不是这样的。
他就喜欢装柔弱。
显得她很坏似的。
她直接回房间了。
他迟滞地扶着沙发站了起来，关掉灯以后保持相当缓慢地速度摸索着回自己房间。
他无所谓她不理他，只要她人在这就行了，而且他的确得避开跟她独处，因为他不能接管她的视力，所以空间里只有他们俩的话，很容易被她发现他现在是瞎的。
走了一段，他肩膀擦到墙上一副画，他接得太晚，玻璃画框与地面撞击，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李三推开房门问：“怎么了？”
“没开灯，没看到”，他解释。
李三觉得梅七有点奇怪，她疑惑地打量了一下梅七，“你刚才受伤了吗？”
她怎么觉得梅七回到房间里以后，动作就稍微有点不流畅呢。
但不合理啊，她全程看着的，梅七游刃有余，没有受伤机会。
“没有受伤，如果连这种程度的刺杀，都会让我受伤，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梅七脸上有一个淡漠的微笑。
“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呢”，李三更奇怪了。
江褪在人流如此密集的地方发动携带炸弹的自杀式袭击，除了能体现她这人特别缺德以外，还有点过于疯狂了。
毕竟又弄不死梅七，又会招来中心机构的严密关切，一举两失，着实让人想不通啊。
“她只是太想让我死了。”
“我明天跟你一起去见贺方。”
梅七语气提起：“为什么。”
李三说：“我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从照片上看。”
梅七嘴角微微下垂，李三房间里投射出的窄窄一道光只落在他身上，他眼里的一点点落寞仍然藏在暗处，“哦。”
李三重新把门关上了。
*
贺方的外表实在是乏善可陈，平平无奇，一副木讷但冷静的样子，他又迟到了。
李三在看01科技的广告片，原来有那么多流行的软件都出自贺方之手。
贺方推开门，在梅七对面坐下来，直勾勾地看了梅七一会儿，梅七脸上出现了一丝费解的神色，他在认真看着贺方，他们俩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李三收到了梅七发的消息：“我读不了他的心。”
李三也仔细去看贺方，随后她突然出声：“你不近视了吗。”
贺方像是才注意到这里有个人一样转过来看她：“什么。”
李三说：“我们见过，你不记得了？”
贺方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冰冷的微笑，“是吗。”
李三说：“可能认错了，你继续。”
前天，梅七第一次给她看贺方照片和01科技的广告片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今天见到本人，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新历七十七年，她和江渡出任务，江渡引天雷下来差点把自己搞死的那一次，唯一的漏网之鱼，那个眼镜男，好像就是贺方。
李三查了一下，01科技就是新历77年成立的。
贺方现在没戴眼镜，而且当时天太黑了，到底是不是呢。
贺方正在讲他们的产品，李三录了一段他的视频，从自己的通话记录里找出江渡的号码发了过去，“你觉得这个人是当时我们碰到的那男的吗？”
新历77年的那次任务，起因是中心机构发现市面上流传着一批可以让人造人成瘾的药物，她和江渡顺着线查，最后算是捣毁了全部生产这种药物的工厂，参与人员也杀的杀抓的抓，唯独漏掉了那个人。
但那个人应该是最核心的人，因为他们对过药物的售出范围数量，还看了对方的账，这些药物的收益，可以说有百分之九十都下落不明，他们怀疑是被那个眼镜男带走了。
在之后的一年里，一直到她离开中心机构为止，她和江渡都有继续追查这个人，但这个人就像死了一样完全销声匿迹，怎么也找不到。
李三问旁边的林铎：“林家傲没事儿吧，昨天是不是吓着了。”
林铎说：“没事没事，他啊，睡一觉就忘了。”
“嗯，我过两天去看看他。”
“您太费心了，他倒算有点贵人运。”
李三，尤其是和梅惑在一起的李三，对于他家来说毫无疑问是黄金人脉，他知道李三不太喜欢他和林宛莹，但对林家傲还算过得去。
林家傲在去年十月之前都不知道李三原来是干什么的，更不知道李三和他父母早就认识，他在完全自发的情况下认识的李三，反而不用受父母的负面影响了。
讲解完毕以后，贺方问梅七：“我能加您的联系方式吗。”
梅七依然是那种不置可否的表情：“好啊。”
李三觉得梅七的状态很不对劲，贺方看梅七的眼神也怪怪的。
*
会议结束，通往大门的楼道里人满为患。
李三这边从会议室里出来，看到22区分部的主管叶骞和他的秘书门站在那里，他在和面前的江渡搭话，江渡旁边是阮曲文，还有一些不在明处的，江渡的人。
她问江渡：“你怎么直接过来了。”
江渡说：“我需要看一下他本人。”
她们俩的视线都落在贺方身上，贺方目光冰冷：“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叶骞插话，向江渡示意她：“江指挥，这位是——”
按理来说，梅七才是叶骞的长官，但叶骞直接把他当空气不理他。
而且，江渡出走，带走大批自己的人，造成中心机构震荡，王贪狼也已经转正了梅七的职位，这一连串事可以说每件都要命，叶骞绝不可能大意。
他绝不是不小心称呼错了，他只是想让梅七难堪。
李三的视线从梅七身上掠过，对叶骞一字一顿咬得极重：“你找梅七指挥官汇报工作吗？那就去吧，我和国王陛下有点事要说。”
这个叶骞是之前4区被霍截暗杀掉的叶明诚的什么亲戚，他是叶明诚死了以后被调到22区来的，属于是后台倒了，在办公室斗争里输了以后被发配边疆了。
叶骞肯定知道叶明诚的事和江渡有关系，毕竟后来上台的孟秋是支持江渡的，但他依然敬畏江渡大于梅七。
她推测，这是因为虽然有前摇，但梅七这个指挥官是半空降来的，分部的人对他并不熟悉，另一个原因，想也知道，梅七的公开身份是人造人。
虽然内斗很凶，但无论哪里的自然人，排挤人造人的时候都是很团结的。
贺方很像是被叶骞提醒了江渡的身份以后才认出江渡是谁，因为他看江渡的眼神骤变，把江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以后露出一种糅合了饥饿和厌恶的眼神。
可以描述为一个饿极了的人看到一种极度难吃但对身体很好的食物的眼神。
贺方一句话也不说，径直穿过人群走开了。
这人真的怪啊，怪得不行。
叶骞跟着梅七返回会议室，李三留在外面跟江渡讨论贺方。
“神态很像，长得只有七成像，不排除他动过脸”，江渡对李三说，当时闪电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照亮周围的时候，李三已经被他推下山坡去了，李三没看清过贺方的脸，他却是看过的。
李三：“所以还是不能肯定。”
阮曲文小跑着过来对江渡说了什么，江渡对李三说：“是他，异能一样。”
阮曲文的话李三听得清清楚楚，她无语：“你带人过来就是要伏击他好确定他的异能是吧，觉不觉得有点打草惊蛇了大哥。”
“如果是他，那他顶着这张脸出现在我们面前，就该知道我们会找上他，如果不是他，那他更不会有什么感觉。”
的确，贺方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俩面前，是有点过于嚣张了，而且贺方好像真的不认识她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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