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今日收割,推迟了晚饭时间,让白沐还能吃上饭。在他草草扒了几口饭准备上楼时,屋外的暮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回到卧室,白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浓墨般的夜色瞬间裹挟着洁净的月光漫进了屋子。
白沐刚在窗边的木椅上坐定,楼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窗棂也同昨日一般簌簌发抖。
白沐的目光不自觉被窗外的那轮圆月吸引——似乎比昨日更圆更大了些。
在那月光的浸泡下,白沐的瞳孔渐渐涣散,这几日所见的画面开始在他的脑海里逐帧演播起来:
状似倒立米斗的喜母庙,废弃学校里褪色的儿童涂鸦,小芸从喜母庙里出来判若两人的笑容,以及昨天夜里异常欢脱的声响……
“嗯哼~原来如此啊~有点好玩欸~”白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椅的扶手。
不出意外的话,这款游戏异化的内核应该是那些纯真无邪的孩童,从游戏策划方面来看,没有什么比寺庙一类更适合作为精神枷锁的了,而且出于情感氛围需要,夜晚往往是异化的最佳选择。
白沐站起身来,双手抱胸站在窗边,视线落到院子内沐浴着月光的稻谷上,此刻竟无风自动,一粒粒簌簌震颤着,仿佛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挑弄着。
“砰——”
有了昨夜的教训,白沐果断拽过窗户严严实实地关上。仅剩下一丝月光从窗缝透出,在床榻上投下细弱的光痕。他直挺挺地躺下,身下的稻草勾得他后颈直发痒。
正当他辗转反侧试图找到一个相对舒服一点的姿势的时候,腰间突然被什么硬物硌到。白沐伸手摸索了一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粗布小包——触感粗糙,隔着布料揉搓了一下,里头的东西沙沙作响。白沐坐起身来,盘腿坐在床榻上,借着月光辨认手里的东西。
“是早上窗边收集的那些碎屑……”他指尖捻动,暗红色的粉末在月光下泛着铁锈般的光泽。忽然一激灵,这颜色不正与稻田里那赤壤如出一辙嘛?
突然,窗外传来窸窣响动。孩童的嬉闹声毫无征兆地闯入耳膜:
“带我一个嘛…”
“作业真多啊…”
“看!这里有好多糖果…”
“这是我老师奖励我的,夸我画画画得好…”
“马上就有新朋友啦…”
稚嫩的嗓音此起彼伏,却让人觉得有着一种诡异的空洞感……
白沐屏息凝神,一边将手里的布包收回衣兜里,一边细细留意着外头的声响。
楼下的交谈声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无数稻谷在彼此厮磨着……又或者很像是某种多足生物正爬过曝满谷粒的地面……偶尔夹杂着“咔嚓”的脆响,恍若牙齿咀嚼东西发出的声响。
“啊——”
楼下突然爆发出小芸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声音像是要刺破夜空,并且几乎就在一瞬间内就快要将白沐的耳膜撕裂。
更诡异的是,原先消失的孩童嬉闹声竟在此刻重新响起。
天真烂漫的“咯咯”笑声与小芸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二重奏……
白沐迅速下床,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手指刚搭上门把,就听见楼下“吱呀”一声门响。
“聋婆!您可算来了!”喜丰的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颤抖,“小芸她……时辰突然提前了,这不合规矩啊……”
“嗬…勒们兹弄,尔瓦伊吩去。叭们哉兌奂牟于。①”
聋婆话音刚落,白沐就听见有脚步声顺着木梯往上走,他出于警惕,后退了一步,同木门拉开了一点距离。
随着“咔嗒”一声脆响,门锁被人从外头牢牢锁上了。
待脚步声渐远,白沐不死心试着拧动了门把,回应他的只有老旧的锁舌发出意料之内的“吱嘎”声,房门纹丝不动。
窗外的嬉闹声突然变成兴奋的议论声:
“新的小伙伴要出生啦!”
“这次轮到我来当姐姐!”
“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一定是弟弟!”
“妹妹更可爱,我要妹妹!”
……
白沐缓缓走到木椅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楼下小芸的呻吟和窗外孩童的嬉笑注定他今夜无眠。
“得想个法子下去看看……”他喃喃自语站起身,在窗边止住了,抬手将手掌抵在窗框上迟疑了片刻,还是推开了木窗。
窗外的月光如瀑般倾泻而下,将院中的稻谷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釉色。远处的稻田在夜色中起伏,宛若一片凝固的浪涛。
耳边那些此起彼伏的孩童话语声仍在继续,可是视野所及之处却空无一人。而且就在他开窗的那一刻,白沐就察觉到自己成了他们新的话题中心。
“快看,昨天那个好看的哥哥又没按时睡觉。”
“是诶,老师说了不按时睡觉的小孩子是坏孩子。”
“那这帅哥哥就是坏哥哥!”
“可是没准帅哥哥跟我们一样都是在等新朋友呢?”
“对哦,帅哥哥一定和大家一样都很期待呢。”
……
白沐斜倚在窗边,饶有趣味地听着这些看不见的“小评论家”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
但是话说回来,他昨天夜里虽然也有隐约听到一些声响,但都是些残音,远没有今夜听得这么清晰。想着白沐下意识把手伸向了衣兜,粗粝的触感让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呜呜…我的饼干…要是被阿母发现了,我一定会被骂的……”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插入,打断了白沐的思绪。
“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饼干不要带出来吃,你就是不听。哼,活该。”一个故作老成的童声对其教训道。
“哎呀,真是的。要不你去问一问那位帅哥哥?”
“我觉得可以,趁阿母还没发现赶紧找帅哥哥拿回来。”
“而且那个哥哥长得这么帅,一定愿意把饼干给你的。”
“……可是……我怕……”
白沐听到这段话,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站在窗边,打量了一下手里的布包,忽然将其高高抛起,在月光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又稳稳接住。随后一个利落的转身,长腿勾过木椅坐下,整个人瞬间从窗边消失。
“快去!帅哥哥不见了。”童声突然急切起来。“趁窗户没关,你赶紧去找他!”
“……可是……”
“胆小鬼!我陪你去!走!”
“……嗯。”
细碎的脚步声凭空响起,那些看不见的小脚此时正在逐步沿着外墙往白沐窗户攀爬,那脚步声由远及近……
屋内的白沐唇角带笑,坐在木椅上轻晃着脚尖,悠闲地等待着。
“吱呀——”木窗被完全推开,夜风裹挟着泥土的气息灌入屋内。
“帅哥哥……”一怯生生的童声刚响起。
“呀!谁在说话!”白沐猛地坐直身体,故作惊恐地环顾四周。
“帅哥哥晚上好,”一个清脆的女声从木窗旁传来,语调得体地说道,“我叫小凌,这是我的弟弟小凡。我们昨天见过。”
白沐支着下巴,目光精准地锁定声源处:“哦,这样啊~原来是小客人啊。别站着,坐在床上吧。”
“谢谢哥哥。”
白沐听着床榻的稻草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以及看见上头缓缓出现的两个凹陷,再次开口说道:“那你们找哥哥干嘛呀?都这么晚了。”
“呜…我的饼干……”床榻左侧传来一吸鼻子的声音,一个小男孩断断续续地抽泣着,“饼干…在…你手里。”
“哎呀,怎么哭啦?”白沐故作惊讶,晃了晃手里的布包,“可是我手里只有这个布包呀。小弟弟别伤心了,跟哥哥说一下是怎么回事。”
“我……”
小女孩似乎嫌弃弟弟讲话太慢了,抢先解释道:“我来说吧。我弟弟昨天偷带饼干出门,然后不小心把它落在哥哥你的窗上了。现在被你的布包着,我们可以请哥哥把那个给我们嘛?”
白沐眉梢微挑——这小姑娘口齿伶俐,将来必成大器!
“哦,这样啊~给你们也不是不可以……”白沐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布包,“但是我怎么确定这东西一定是你们的呢?这东西应该挺重要的,给错人就不好了。要不我下楼去问一下聋婆?”
两小孩立马就慌了,声音立刻急切起来:“不行!不能给聋婆看!聋婆知道了阿母也会知道的。”
白沐连忙朝着床榻虚空做出安抚动作:“别急,别急,我只是提个建议。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你们就不怕聋婆已经知道了?”
听着床边慌乱的动静,白沐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这样吧,趁聋婆在楼下,我替你们去打探打探。饼干明天再来拿,如何?”
两小只见白沐说得有理有据便同意了:“好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白沐随即站起身,利落地将布包塞回衣兜,抬手试着指了指房门,“对了,两位会开那个门不?哥哥这门暂且不小心被锁了…”
……
空气凝固了几秒。
“那个……门……我会开……”小男孩支吾出声说道。
白沐在心里由衷地鼓掌——漂亮,没赌错,有你们这样的下一代,国家祖国复兴有希望了。我本来还以为得想法子跳窗呢。
随着几声机关转动的轻响,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好了。”
“嗯呐,谢谢小凡啦,要不说你能吃到这么多饼干呢~”白沐站在门后,对着渡着月色的空荡的木窗挥挥手,“那就明天见啦~我会替你们好好保存饼干的。”
注译:
①嗬…勒们兹弄,尔瓦伊吩去。叭们哉兌奂牟于:嗬…男的回避,去找孩子他爹。记得要护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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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赤穑青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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