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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029.麦德尼斯

“今早,刚醒来的时候,我感觉我又有些不受控制了。”午饭前,在自家庄园□□的草坪上,在柔和又凉爽的微风中,麦德尼斯很突兀地对福格说了这么一句。

听到这话,福格看了她一眼,然后用自己那一成不变的平淡语气回应道:“很正常。所有成为’网‘的人都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不,这不正常。”麦德尼斯说道,虽然福格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冷淡,但这会儿福格对她态度冷淡,她突然就开始感觉心里很不舒服,有难过,有委屈和受伤,还有那种感受不到关心和不被理解的暴躁情绪。

“你不知道那种刚醒来,突然就觉得一切变了,不知不觉中、我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然后我好像被损坏了,接着我还好像一座石头山一样被崩坏了......我感觉我似乎受到了什么惩罚——那种灵魂或者精神上的惩罚......明明在现实里我的一切都完好无损,但我就是跟被摧毁和迷失了一样......我感觉很难过......我感觉好可怕......”

麦德尼斯喃喃道。

“我知道他们(愿望公司)为什么给我取名叫’麦德尼斯‘了......我感觉好难过......我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了......“

”你说,“麦德尼斯喃喃了一会儿,然后眼睛恢复了一瞬的清明,她问福格道:”我未来真的会疯掉吗?”

“他们(麦德尼斯接受改造时,在精神世界遇到的那些’网‘前辈们)都说,绝大多数——至少百分之六七十的人类,在接受改造试验后,都会承受不住,最终他们都会在不同的阶段疯掉——然后,死去,彻底消散掉。”

“可是,”麦德尼斯轻声对福格说道,此时她的眼神又开始变得迷离,她的话语又开始变得像是喃喃自语:“我不想死......我是半神,我未来会成为真正的神明,我的光芒和荣耀还没到来,我不应该、也不可以在当下或者不远或久远的未来消散掉......”

“你不会的。”感受到麦德尼斯似乎又要变得意识不清,福格打断她,她用自己那依旧平淡无比的语气安慰道:“你也许会疯掉,但你不会消散的。”

但,此时麦德尼斯已经又开始变得浑浑噩噩起来,“......他们(依旧是那些‘网’前辈们)对我说,‘要善良,勿作恶’......”

“......但我就是好恨那些跟我争抢、共用‘网’的人们......”

“我想杀了他们......”

“我想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麦德尼斯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神经质地喃喃道,此时她的眼睛又开始变得赤红——强烈的痛苦和恨意在她的心头涌起,她又开始想要杀戮了。

安慰了一句没效果后,福格便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麦德尼斯痛苦又神经质得有些麻木了的模样。

而麦德尼斯在那里又口齿越发不清地低声嚷嚷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才终于又恢复清醒,她愣了一瞬,然后哭了出来。

“为什么?”她边哭边嚷嚷道,她嚷嚷时口齿依旧不清,“为什么我会遭遇这些?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都怪我。只能怪我。全都怪我......”

福格沉默地看了她良久,最后她并起食指跟中指,先是在自己的颈部横着划了一道,接着又从自己的额头最高点的正中心向下划了一道(划到自己锁骨中心的位置)(这是她们大雾伊甸园的一种礼仪手势,只是有这么一种手势,但在大雾伊甸园里既不通用也不常用,不过福格如今倒很喜欢使用这个礼仪手势)。

“会没事的。”福格冷漠又生硬地安慰道:“你有预言,而且要想成为不朽和永恒,谁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不一样的......”麦德尼斯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喃喃道,“不一样的......”福格不说话了,她安静地在麦德尼斯身边又坐了一会儿,等麦德尼斯终于安静下来后,她走了。

“我去外面逛逛(因为疯狂和嗜杀,麦德尼斯如今已被另十一位新神以及她的同族共同软禁在了这座被从地图和导航上抹去的高纬度无人荒岛上);”福格对麦德尼斯说道:“顺便再帮你找一找其他的‘网’。”

“谢谢......”因为先前的情绪,此时麦德尼斯的脑子乱乱的,麻麻的,不过她总算是恢复正常了,她抖了抖嘴唇向福格道了句谢。

“不客气。”福格回答道,然后她的身形便彻底消失了。

福格离开后,麦德尼斯看向她消失的位置,她像发呆一样怔怔地看着那里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跟将将清醒过来一样,快速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

麦德尼斯很想让自己振作起来,重新恢复正常,而她也确实努力那样去做了——但很可惜,就跟后来的韩宁一样(不过不同的是麦德尼斯变成这样完全是她自己的原因和选择,而韩宁则是无辜地受到了邻居那个红裙女人的影响),她就跟被下了降头一样,哪怕她努力让自己正常了几天,她最后还是会被自己身上不间断感受到的那股就跟精神崩坏一样的不适打倒,然后重新又变成了那个怪异畸形、歇斯底里、神经兮兮的疯子。

因为受到“网”的影响,麦德尼斯杀了太多(表面上)她不应该去杀的人,这些人有穷人也有富人,有普通人也有上等社会的人,有在底层活得艰难小心又毫不起眼的人,也有联邦新神家族里地位重要与不重要的族人——甚至还有不少是麦德尼斯的同族跟同胞。

所以,在其他十一位新神跟新神背后十二家族的人看来,麦德尼斯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于是,这十一位新神便跟麦德尼斯的族人一起将麦德尼斯控制起来,把她运到了她如今所在的这座荒岛上囚禁起来。

而这座荒岛上除了一栋为麦德尼斯准备的全自动智能化庄园(当然他们这么做更多的其实是为了全方面地监视她,避免她再在外面杀了不该杀的人,给他们捅出一大堆篓子),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既没有其他任何人,也没有其他任何房子,甚至连岛上动植物的种类都不怎么多,站在荒岛上,几乎到处都是荒芜猛长到一望无际的、高得能没过腰的荒草地;

新神们跟麦德尼斯的神明长辈们一起,他们一部分动用科技和资本将这座荒岛从联邦的各种地图跟导航上抹去,一部分对这座荒岛施下魔咒,让人们遗忘它、找不到它并且感知不到它——

不过,这个魔咒只对外面的人类有效,因为麦德尼斯是神族,而且她在被改造完后力量确实一天比一天强大,所以那些新神和她同族同胞们搞的这些手段对她没用,而且也阻止不了她受“网”的影响继续跑出去杀人。

但,麦德尼斯如今确实已经被新神和她的同族们抛弃了。

现在依旧还能继续出现在她身边、时不时陪伴她一下的也就只有福格了。

在意识浑浑噩噩的时候,麦德尼斯感觉很痛苦,在意识清醒并且清晰的时候,麦德尼斯感觉很孤独——并且同样也很痛苦。

有时候麦德尼斯会对自己说:“我的命运不是我铸成的,而我却是被我的命运铸成的。”

曾经有一段时期,她清醒了好一段时间,于是她便主动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做,她看了一本名叫《老妇人还乡》的书,书的内容她至今已经记不清了,但她却一直能记住那本书里主人公的一段台词,她觉得那段台词说得很对,她觉得这个世界就是很坏、很黯淡、很黑暗。

她还跟福格一起讨论了那段台词,福格对她说:“所以你要努力熬过去。”

“很多时候,幸福并不意味着你过得快乐;”福格说:“而你已经足够幸运,因为你生来就被安排了这般命运——毕竟对于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的人生绝对没有‘统治世界’这种命运,他们只会被世界统治;”

“而你,只要你熬到最后,得到了真正拥有并支配这个世界的权力,那你就再也不用向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人跟事物低头了,你会成为这所有一切的主宰者;”

“也许尽管这样都不会让你感到多么幸福,但你会成为这颗星球上拥有最多、最强大、最自由的存在;而这颗星球上除你以外的其他所有人,他们都只会是这个世界的养料跟被统治和被主宰者——

你能想象那种命运吗?那种身份、地位跟处境的金字塔,只要是你处于位置的底端,那么几乎在你之上的所有的人跟事物都可以压迫、剥削你,甚至可以站在你头上踩你一脚,可以肆意地对你的生活和人生做些什么并随心所欲地给它们带来些什么严重的影响......但你,只要你熬到最后,这颗星球上就再也不存在任何可以超越你的存在;”

“但要是你输了,你没能熬过去,你就会跟那些人一样也成为这个世界的养料,然后往后无论多少轮回,你都只会是被主宰者,并且你将不会再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所以好好珍惜吧,”福格说,“很多时候,当你正拥有着幸福或者正处于人生中最幸福时刻的时候,你其实很可能就是感受不到自己此时此刻有多幸福——但等你过完这段时期,等你的人生开始走向下坡,你就能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先前有多么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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