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座下的福特雷鸟来自已经凉透了的梅里,玉岁和疾驰于斯普林代尔外的荒漠大道,轰轰的嗡鸣声从美尼尔背后的小道一路横冲直撞响彻到小镇外的郊区,击碎了玉岁和这两个月来的稳定与平和,笔直的车灯划分了黎明黑与白的分界线,他的身份暴露,准备回忆着熟人以前的建议从犹他州一路向南逃脱至墨西哥地界。
事发突然,他甚至没办法准备逃离的行李,现在全身上下只剩这辆旧车,服务员的衣服和刚刚赚到的那笔酬金。
哦,还有身后这个大麻烦。
玉岁和从后视镜轻轻瞥了一眼草草做了包扎如今睡得正香的男人,很难将恶名昭彰的“花艺师”和毫无防备的他画上等号。玉岁和还记得在上公路前他检查男人的伤势时的模样,黏黏/糊糊的伤口已经和衣服紧密生长在了一起,从前胸至下腹,狭长的刀痕几乎将他的身体分成了两半。他粗略地看了看,发现虽然看着触目惊心但其实伤口并不深,至少没伤及内脏,就是止血麻烦了点。
他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去救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可玉岁和越看‘花艺师’的眉眼越觉得熟悉,但丝毫没有头绪。
“看我这么久是不是在心里偷偷说我坏话?”突然间男人睁开了双眼,祖母绿般的双眼含着笑意看着他,在感受到自己被脱掉了上衣,双手被绳索紧紧绑在背后之后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捆/绑?真是热情啊”
当玉岁和意识到自己已经给这个陌生人处理好伤口后,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谁又知道这个人畜无害的男人会不会在突然间暴起手刃了他,新闻报道里可没少单开‘花艺师’的分析频道,从天生坏种到杀人取乐,每个都说得神乎其神。虽然他对自己的拳脚功夫有点自信,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所以他收走了他的一些东西,留作心理安慰。
“我竟然不知道著名的‘花艺师’在讲笑话方面也是一绝。”玉岁和咬着牙冷淡地说道,“你究竟有何目的,我可不记得我的仇家里有你这号人。”他做事向来万无一失,今天也是头一遭感受了一把被警察追查的感觉。
“就不能是我想来找你所以来了吗?”男人懒洋洋地在后座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谎话连篇。”玉岁和的眼神宛若一把寒芒毕露的匕首狠狠从后视镜刺向后座的男人,“你现在也醒了,那还请‘花艺师’先生尽快下车。”
可惜这种眼神示意对于厚脸皮的男人来说这不过是挠挠痒痒的程度,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他笑着开口:“不是吧,我还受着伤呢,玉先生。您有救治我的善心,怎么不好人做到底,距离这里最近的医疗点也要靠近亚利桑那的佩吉镇,你总不会要把我一个人留在条子云集的斯普林代尔吧?”
“少了一个连环杀人犯对于国家来说可是少了一份不稳定的负担。”
“很难想象这句话竟然是从一个为钱而生的赏金猎人口中说出来的。”男人转而狡黠一笑,“可你虽然嘴上不饶人,双手还是很诚实地放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呢,玉先生。我的衣服都被你扒得一干二净了,你肯定也发现了‘那个’了吧,不然怎么会把我留到现在?”
话音一落,车里的氛围瞬间降至冰点,驾驶座的玉岁和难得的沉默了,刹那间只能听到发动机的嗡嗡轰鸣与紧闭的车窗外黄沙拍击玻璃的沙沙作响,死寂几乎排山倒海似的压在车内所有人的心上。
而‘花艺师’像是对这种氛围熟视无睹,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曾经在瑞欧发迹的赏金猎人Y在两年前突然前往拉斯维加斯后销声匿迹,而在两年前曾传出过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传闻——十多年前一个囚犯终于刑满释放,乘着同伙的快车南下至拉斯维加斯。而这个囚犯只犯下过一件罪行,他醉酒驾车在多年前的一个雨夜撞到了街角的一对母子,其中一个男孩当场身亡,而女的也被撞成了植物人……”
“闭嘴——!别说了……”
“而这个破碎的家庭还有一个幸运的人——唯一的小儿子活了下来……”
“我叫你闭嘴!”车子骤然急停,惯性的前摇几乎要将‘花艺师’颠得飞出座位,车子里填满了玉岁和暴喝后不住地喘着粗气的哽咽声,像一只破旧的鼓风箱,吱呀吱呀地强撑着呼吸。他忍不住回想他从男人的衣袋里翻出那张照片时的感受,照片上的一家三口笑得明朗愉快,但那些阴影又一次追上了他,淋漓的鲜血还带着热气溅洒在他的脸上,亲人扭曲的四肢,大家欢声笑语时的笑容甚至还停留在脸上,刺目的车灯几乎将他钉死在路边,滂沱的雨声直到多年后的夜晚也在他的鼓膜响起,一次次把他拉回那个夜晚。
默约过了一刻钟之久,玉岁和才从幻觉中缓过神来,冷汗已经沾湿了他的额发,十指在手掌留下了月牙状的血痕。他微微阖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一直自诩为艺术家,‘花艺师’自当追求世间最美丽的人体花艺,从在瑞欧取材时我听闻了你这位深藏不露的赏金猎人的事迹后就为你着迷,我追你从拉斯维加斯到斯普林代尔,我想让你——”男人舔了舔唇瓣,眼里是无尽的疯狂与热情,几乎要将玉岁和燃烧殆尽一般,“成为我人生中的‘著作’。”
“当然我同时也知道交易的手段,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幕后的所有,毕竟当年的囚犯不过是个替罪羊不是吗?”
“仅凭这些你就想让我为你的什么所谓的艺术献上自己的命,我可没有蠢到把一切托付给一个会被警察追赶至负伤的落水狗。”
“至少你也没拒绝不是吗?不然我早就被抛弃公路死过一次了。”男人信誓旦旦说道,“而且这里我可要澄清一下,伤口可不是因为那些条子产生的。”
玉岁和无可置否,那场大雨近乎冲刷了当时的所有线索,两年前出狱的囚犯在刑满释放的那一刻就被抹去了行踪,唯一的线索就是拉斯维加斯,可到头来却只找到点尾气,线索又一次断了。他徒劳地原地踏步了多年,不想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就算是假的也罢,他真的很累了。
“喂,他在哪里?”玉岁和不喜欢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语气有些不自然的冷硬。
“说来也巧了,他也是南下,走的也是这条路,最后一次出现在了亚利桑那的凤凰城。”男人发现玉岁和的退让,这种梗着脖子强装的态度倒是很符合他的兴趣,他勾了勾唇角,“我也是有名字的,你可以叫我梁柯。”
“其实我更建议你在两州边界的佩吉镇休息会儿,毕竟条子的事是小,我的伤口可还痛着呢。”男人故作夸张的口吻让玉岁和皱紧了眉头,“你也不想你的盟友以为伤口感染而死在这辆破车里吧。”
虽然梁柯的语气讨人嫌,但佩吉镇确实是他们最好的落脚点了,他也应该在那里稍作休整,小地方的旅馆可不会太在意追缉令的存在与否,梅里的这辆福特雷鸟也要油量告急了。
在玉岁和启动车子的瞬间,他突然听到了车后方闪过一丝轻微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小心撞上了车子的后座,很小声但绝对逃不过两人的耳朵。梁柯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意,可惜绳索限制了他的行动,玉岁和随声从裤子口袋掏出之前从梅里那里顺走的剔骨刀,只见屏息凝神之际从后车厢探出一个棕黄色的脑袋,头发凌乱,脸上挂着一抹不好意思的尬笑。
“乾寒玥?”
“嗨……玉岁和哥哥……”女孩尴尬地朝他招了招手,“晚上好啊哈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玉岁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路的逃亡让他没有闲情逸致检查车子的问题,这碰巧让一个女孩钻进了车子的后车厢,这简直是放在脱口秀都会有人觉得离谱的三流剧情。
“是你让我在店外面等你,可我等得都困睡着了,结果被警笛声吵醒了,看着你拉着一个人从后巷突然上了梅里的车。我没办法回家啊,而且后座那么大一个人杵在那里,我就只能钻到后车厢里了。”女孩挠了挠头,脸色浮起一阵不自然,“你开车太晃了,像摇篮一样把我晃睡着了,我刚刚才醒,什么都没听到,求求你了玉岁和哥哥。”
如果说后悔程度有高低,那现在乾寒玥就站在世界第一高峰山顶,她不敢回想自己刚刚都听到了些什么,什么“赏金猎人”“花艺师”“杀人”,这比家里妈妈的竹笋炒肉来得刺激得多,她深感自己好像酿下了大祸,甚至可能性命攸关。乾寒玥的心脏几乎已经提到嗓子眼跳动,她甚至都不敢直视玉岁和的眼睛,生怕眼前的两人用什么秘法可以用对视直接让她人头落地。
“小孩子,你熟人?”梁柯挑眉。
“镇子上的孩子,餐馆的常客。”玉岁和说着,收起了剔骨刀,“你不用害怕,我不杀小孩。”
在乾寒玥松了口气的同时他话锋急转,“但你知道得太多了,或许可以作为人质牵制那些警察。”
这一上一下的跳跃对于乾寒玥来说太大了,刚卸的气又高高吊起,呛得她一阵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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