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随提着从便利店买的东西回到家，厨房里传来谭蕙玉准备晚饭的声响。
她坐在客厅里，手机屏幕正幽幽地亮着，显示着□□群的新消息。
是“高考加油视频筹备组”的群公告，林书宁发布的，关于最终出镜人选的安排。
公告里写明，目前已经确定了三位核心出镜人：林书宁、梁逢深，以及摄影社的一位男生，也是那天面试桑随的学长张鼎。
现在还需要再遴选三位同学参与集体镜头。
桑随非常期待。
如果她能入选，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一次？哪怕只是在镜头里，哪怕只是背景中模糊的几秒。
她点开了和林书宁的私聊窗口，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桑随：林书宁，请问我可以报名参加出镜吗？
消息发出去后，她紧握着手机，等待着。好在林书宁回复得很快。
林书宁：当然可以呀，欢迎报名。我发你几段英文稿，你试着念一下，录个语音给我就好。
紧接着，几段简洁有力的英文句子传了过来。
居然还要英语口语。
桑随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走到房间最安静的角落，对着那几行陌生的字母组合，反复练习了好几遍，才郑重其事地按下了录音键。
她尽力让自己的发音听起来标准、流畅，但那些拗口的连读和语调，还是暴露了她的英语底子——英语发音并不是很标准，还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属于小县城的生涩。
发送语音后，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被拉得漫长。
几分钟后，林书宁的回复来了。
林书宁：桑随同学，你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感情也很饱满。只是英文发音方面可能还需要再练习一下，这次时间实在太紧了，很抱歉哦。[抱抱]
虽然措辞无比委婉，还带着安慰的表情，但桑随还是瞬间明白了。
一股温热的失落感从心底漫上来，淹没了刚才那点不切实际的期待。
她有些不甘地追问。
桑随：不是可以后期配音的吗？
林书宁：原本是这么计划的。但负责后期剪辑的同学说，如果全部采用后期配音，对口型和调整音轨的工作量太大，恐怕赶在五号之前无法完成交给学校审核。所以只能采取现场收音的方式了，效率更高一些。真的很抱歉，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呀。「玫瑰花」
看着屏幕上的解释，桑随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桑随：没关系，谢谢你。我知道了。
桑随闷闷地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点开了与蒋邀月的聊天窗口。
桑随：我是不是说话有口音。
蒋邀月：没有吧，至少我听不出来。
桑随：我们学校文学社有个活动，需要人出镜念英文稿，我报名了，但是没选上。
蒋邀月：为什么？他们眼光这么高？
桑随：说我英文口语不行，而且我月考考了英语口语，拿到了D。
蒋邀月：就这？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两年呢，你好好练不就行了，没选上活动也不是什么大事，
桑随：可是，我喜欢的男生是这次活动确定出镜的人之一。
蒋邀月：我懂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吧？[坏笑]
桑随：有一点吧。
蒋邀月：桑随，你转学去榕城好像也才不到两个月吧，怎么就这么喜欢他了呢？
是啊，怎么就这么喜欢他了呢。
她就是觉得他很特别，他很好。
在她安静的青春里，他那样轻而易举地旧拔得头筹。
大概是情窦初开，惊鸿一瞥，而后便一往情深。
四号下午，成品视频如期完成，被林书宁分享到了群里。
桑随点开那个文件，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观看了起来。
视频制作得很精良，构图和光线都恰到好处。
阳光、香樟树、红色的励志横幅，构成了经典的、充满希望的校园背景。
林书宁站在镜头前，笑容自信明媚，她的英文流利悦耳，带着一种天生的、毫不费力的舞台感。
接着，镜头切换到了梁逢深。
他举着话筒，对着镜头说着对学长学姐的祝福语。最后，他和林书宁以及其他几位出镜者并肩站在一起，身后是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林。
林书宁和梁逢深看起来是那么相配，同样的出色，同样的从容，仿佛是同一个世界里自然和谐的存在。
桑随默默关掉了视频。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夏夜的风带着温热吹拂在脸上。
她给蒋邀月留言：我知道我跟他是没可能的，但是我就是喜欢他。
蒋邀月：你现在分的清什么是喜欢吗？
桑随：我没办法定义“喜欢”这个词，但我知道我现在很想见他，也很想哭。为什么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会变得那样不开心？
蒋邀月：那你要加油练口语，有些距离，不是靠仰望就能跨越的。
桑随觉得蒋邀月说的有道理，结束聊天之后，她在便利贴写下一句话：
即使我们之间的差距像云泥之别，也仍然相信我们缘分未尽。「记得努力练习口语。」
高考假期的慵懒气息还未完全散去，榕城一中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桑随背着书包走进教学楼，晨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快到七班教室门口时，她看见班主任袁颖正和学委楚熙然站在走廊边低声谈话。
楚熙然低着头，肩膀微微塌着，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桑随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低落情绪。
她知道楚熙然上次月考是班级第一，但在年级里只排到五十名开外，这对于向来要强的她来说，显然是个不小的打击。
已经班级第一了，还会焦虑吗？
会啊。
毕竟人各有志，无论优秀还是不优秀的人都会有不满意自己成绩的权利。
桑随本想安静地绕过她们直接进教室，脚步放得很轻。
“桑随。”袁颖却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袁老师。”
袁颖对楚熙然温和地说：“老师说的你好好想想，一次考试不代表什么，调整好心态最重要。先回教室吧。”
楚熙然轻轻点了点头，没看桑随，低着头走进了教室。
袁颖这才看向桑随，语气平常地问：“半个月后周一的国旗下讲话，我们班轮到名额。你想不想试试？”
国旗下讲话？桑随的心下意识地一缩。站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言？这个念头光是闪过，就让她感到一阵手心发凉。
“楚熙然不可以吗？”桑随试图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熙然最近情绪不太好，需要时间调整，恐怕没精力准备稿子和练习。”袁颖看着她，目光带着鼓励，“我觉得这是个锻炼的机会，你考虑一下，愿意吗？”
桑随抿了抿唇，不敢立刻拒绝，只好说：“老师，我想一想吧。”
“好，想好了告诉我。”
走进教室，早读还未开始，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假期综合症的松散氛围。桑随刚坐下，宋时樾就拿着文件夹走过来收假期回执单。
“给。”桑随从书包里拿出叠得整齐的回执单递过去。
宋时樾接过，随口问道：“刚才袁老师找你什么事？”
桑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问我愿不愿意下周国旗下讲话。”
“好事啊，”宋时樾挑眉，露出两颗虎牙，“你答应了吗？”
“我有点怕，”桑随老实说出自己的顾虑，“担心说得不好。”
宋时樾靠在桌边，看着她，语气轻松却带着力量：“我觉得你可以去尝试一下。桑随，有挑战的事才更有意思，若是人生什么事都一帆风顺，那还有什么意思？”
其实她是害怕在主席台上出洋相，毕竟国旗下的讲话，梁逢深一定是会在场的。
可一味躲避起来，她是不是会错过被梁逢深看见的机会。
她应该相信自己能做好才对吧？
桑随沉默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我试试。”
宋时樾笑了笑，眼神温和：“行，那我待会儿送回执单给班主任的时候，就跟她说你答应了。”
“谢谢班长。”
“不客气。”
午后第二节是语文课。
尹素音老师抱着一摞试卷复印件走进教室，放在讲台上。“这次月考有几篇作文写得不错，复印了给大家传阅学习一下。”
纸张摩擦的窣窣声在教室里蔓延开来。复印件从前排传到后排，传到桑随手里时，她正看着窗外出神。
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目光扫过标题，准备递给后座。动作却在看到右上角的名字时停住了。
梁逢深。
她的手指在那份复印件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把它从一叠纸里单独抽了出来，轻轻放在自己桌上。
她低下头开始读。
文章的题目是《远山与近壑》。他的论点清晰，逻辑严密，引用的例子也恰到好处。但更吸引桑随的，是那一手字。
梁逢深的字是干净的行楷，间架舒展，笔画利落。撇捺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锋芒，转折处又有棱角。整体看起来清瘦匀称，和班上其他男生那种要么张牙舞爪、要么缩成一团的字很不一样。
桑随盯着看了许久，虽然这只是梁逢深的作文复印件，她也不舍得这么快传阅下去。想了想，她翻开自己那个用来摘抄的硬壳笔记本。
本子很新，她平时很少用。
她拧开笔帽，开始抄写他文章里的段落，抄得很慢，很认真。
写完一段，她停了一下。笔尖在空白处悬了片刻，然后落下。她不再按照自己平时的笔迹，而是试着模仿起他写字的样子——起笔的角度，收笔的力道。
她甚至控制不住写了他的名字。
梁、逢、深。
不知不觉就写了一页纸。
赵言淇好奇凑过来：“你在摘抄谁的作文呀？”
“没有，我就随便写一写。”桑随的脸颊控制不住有些发热。她做贼似的用胳膊稍稍挡了一下本子。
下课铃响了。
她合上本子，迅速把它塞进书包最里层。那份复印件也被她传给了后座。
晚自习的时间，因为是假期回来的第一个晚上，袁颖难得开恩，用教室的多媒体设备给大家放了一部经典的欧美爱情电影。
影片结束时，灯光重新亮起，教室里还弥漫着一种浪漫而感伤的氛围。赵言淇双手托着腮，眼神还有些迷离，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完了，看完这种电影，我有点想谈恋爱了。”
贺丽莉立刻凑过去，满脸八卦：“跟谁谈啊？你看上谁了？快说快说！”
乔春朝也挤眉弄眼地加入进来，压低声音开玩笑：“你看上的该不会是六班那个梁逢深吧？”
“怎么可能。”赵言淇立刻反驳，声音却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带着被说中心事般的慌乱，“他那种只可远观的人，谁敢染指啊！”
乔春朝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喜欢梁逢深很正常啊，长得帅，成绩好，唱歌还好听。我敢说，我们学校至少有一大半的女生都偷偷喜欢他，明恋暗恋的还少吗？”
贺丽莉深表赞同：“这倒是，他就是大众情人、校园男神级别的存在。”
她们的对话像一阵细密的小雨，缓缓落在桑随的心上，在心里泛起一片酸涩的潮涌。
是啊，喜欢梁逢深多么正常。
他那样的人，天生就应该被很多人喜欢，被很多人仰望。
而自己，不过是那“大部分女生”中，最不起眼、最普通的一个。
所以，她要变得越来越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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