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三节课自习课。
桑随写题写累了,撑着下巴往窗外看过去,准备放松一下,视线掠过安静的校园,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的羽毛球场上。只一眼,她的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
有几个熟悉的蓝色线条小人在打羽毛球。
桑随稍稍愣住,因为发现其中一个蓝色小人的身影,有些像梁逢深。
她拿起桌面上那副度数并不算高的眼镜戴起来。
的确是梁逢深在打羽毛球。
他们班居然在是这个时候上体育课,怪不得她没有在体育课上偶遇过他。
梁逢深此时正和同学对打,手握球拍,身姿挺拔。不同于篮球的激烈冲撞,他打羽毛球时,有种举重若轻的从容。
起跳扣杀时,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恰到好处的爆发力,白色的羽毛球像一道迅疾的流光,从他拍下疾射而出。
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濡湿,随着他的跑动在额角轻扬。
阳光勾勒出他侧脸的线条,下颌绷紧时显得清晰又利落。
偶尔为了接一个刁钻的球,他会大步跨出,手臂舒展伸长,那截从短袖袖口露出的手腕,劲瘦而有力。
桑随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点着,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墨点。
她觉得,他真的好帅。
下课铃响后,赵言淇、贺丽莉和乔春朝几人立刻凑到了一起,话题很快就绕到了昨天体育课在体育馆看到的篮球赛。
“啊啊啊刚才三班那个前锋看到没!灌篮高手啊!起跳那个动作也太帅了吧!”贺丽莉双手捧着脸,眼睛都在放光。
乔春朝也连连点头:“对啊对啊,打球的样子真的好帅!”
赵言淇笑着附和:“是挺不错的。”
桑随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听着她们热烈的讨论,心里却默默地、小声地补上了一句:
篮球有什么好看的。
男生打羽毛球的样子,才更帅一点。
不对。
是梁逢深打羽毛球的时候,最帅。
也不对,是梁逢深无论打什么球,都是世界上第一帅。
想着想着,桑随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在学校里跟梁逢深产生交集的机会真的太少太少,能够窗外看他一眼都已经跟奢侈了。
一直到周末放假,桑随都没有机会再遇梁逢深。
这天周末下午,桑随在逛学校贴吧,查询有关梁逢深的蛛丝马迹,可在这时,卧室门外传来谭蕙玉的声音,带着工作一天后的疲惫:“随随,你去兴趣班接一下小迟,我这边临时有点事走不开。”
桑随应了一声,合上根本没看进去的习题册,拿起钥匙出了门。
傍晚的阳光热度稍减,天空是柔和的橘粉色。
桑随走到少年宫门口,正好看到桑迟背着小提琴走出来。
桑迟吐槽了一句:“又这么晚来接我。”
“不想我来接你,下次你就自己回家。”桑随也没什么好脸色。
“我不管,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再给我买点吃的。”
桑随翻了个白眼:“反正你爱走不走。”
桑迟有想要玩站在原地不回家,威胁她那一招,只可惜没什么用。
桑随双手环胸,就这么站在原地陪着他耗。
最后还是桑迟败下阵来。
姐弟俩依旧没什么话,一前一后地走着,路过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时,一阵尖锐的女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桑随下意识地循声望过去。
不远处,明莺正被一个穿着时髦、留着长波浪卷发的年轻女人堵在墙边。
那女人情绪激动,踩着高跟鞋,手指几乎要戳到明莺脸上,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恶狠狠的语气和姿态,充满了攻击性。周围有零星的路人侧目,但都匆匆走过,没有人停下。
这是什么情况?
没等桑随弄清楚状况,便看到那女人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推搡明莺。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桑随对桑迟快速说了句“你在这里等我”,便拔腿跑了过去,一下子挡在了明莺身前,像一只突然竖起尖刺保护同伴的小刺猬,瞪着眼睛看向那个气势汹汹的女人。
“你要干嘛?”桑随质问对方。
那女人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愣了一下,眼神凶狠地绕过桑随,死死盯住她身后的明莺,咬牙切齿地说:“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贱人。”
桑随感到身后的明莺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但她的声音却异常冷静,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与其天天在我下班的路上堵我,不如回去质问你老公,为什么自己有家室,还要出去找其它女人结婚。”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明莺继续冷冷地补充,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还有,那个男人只是没跟我妈扯结婚证,但他们的确拜了堂摆了酒席,是正经夫妻。你是后来的那个,你才是小三。”
“你胡说八道!”女人像是被彻底激怒,扬手就要打下来。
“你干什么?”桑随立刻抬高声音,虽然心里害怕得厉害,却强撑着一步不退,指着路边的监控摄像头,“这里有监控,你要是敢动手,我立刻报警!”
那女人动作一顿,看了看摄像头,又恶狠狠地瞪了明莺一眼,撂下一句狠话:“好,很好。明莺,我迟早让你在榕城一中待不下去。”说完,女人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快步离开了。
桑随直到那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
她转过身,担忧地看向明莺:“你没事吧?”
也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明莺裸露在外的小腿和手臂上,有几道明显的擦伤和淤青,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你的伤……”桑随指了指明莺的伤口。
明莺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谢谢。我没事,小事而已。”
“你不去处理一下吗?附近好像有药店和诊所。”
“不用。”
明莺顿了顿,看了一眼手表,“我现在要去上班了。”
明莺说的上班,应该就是去那家便利店。
桑随看着她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脸,以及那刺眼的伤口,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难受。
桑随本来想问她怎么不去学校,为什么受伤,但好像她没有什么立场去询问对方。
她只好说,“哦,好,那你小心。”
明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转身朝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挺直,步伐稳定,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有风吹来,送来六月特有的茉莉香。
桑随站在原地,看着明莺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心里五味杂陈。
她走回一直等在原地的桑迟身边,沉默地带着弟弟回了家。
将桑迟送到家,跟谭蕙玉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桑随几乎是立刻又转身出了门。
她跑到小区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瓶碘伏和一包棉签,然后径直朝着明莺打工的那家便利店走去。
推开便利店的门,风铃响起。
明莺正站在收银台后整理货架,看到她去而复返,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你怎么来了?”她问,语气还是淡淡的。
桑随走过去,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柜台上,声音轻轻的:“我还是觉得,你的伤需要处理一下。”
她指的是明莺手臂和小腿上的那些伤口。
“为什么要给我药?”
为什么呢?桑随也说不上来。
有些人只需要一眼,就会觉得她很好,想亲近她,蒋邀月是这样,梁逢深是这样,而明莺也是这样。
桑随不是圣母,不会对任何人好,她只想对自己喜欢的人好。要问具体原因,她绞尽脑汁也答不上来。
桑随不知道她会不会用那瓶碘伏,也不知道自己这莽撞的关心是否多余。
但她知道,自己并不后悔。
见她沉默,明莺看了一眼袋子里的碘伏,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想欠别人人情。”
桑随迎上她平静却疏离的目光,很认真地说:“你上次给我的两颗糖,还有借阅给我的那本书,我很喜欢。这瓶碘伏,是还你的。”
说完,她不等明莺再拒绝,把装着碘伏的袋子往柜台里面轻轻推了推,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便利店。
她走得很快,生怕慢一步,就会听到明莺拒绝的声音。
但明莺的一声很轻的“谢谢”从身后传来时,她听见了。
桑随回头笑了笑,而后脚步轻盈地跑掉。
明莺看着女孩子远去的背影,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她拿起手机瞥了一眼。
LFS:伤得重吗?
明莺:反正也不会死。
LFS:她为什么会打你,下手这么狠。
明莺:因为那个男人给了我妈十万块钱医药费。
LFS:伤得这么重可以报警了。
明莺:怎么报警?我和我妈都靠那个男人养着,报警把她弄进去,我妈医药费不用交了?
明莺: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拿那家人的钱,但这本来就是他们欠我的。
LFS:我过去看看你。
明莺:别来了,会影响我工作。
LFS:看你一眼我就走了。
明莺:有人带药给我了,你不用过来了。
LFS:我现在在路上了。
明莺没回复。
梁逢深走进便利店的时候带进来一阵傍晚的风。
明莺正专心清点商品,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抬头看到是梁逢深,也不打招呼,也不说话,在忙自己的工作。
而梁逢深说的过来看看她,还的确只是远远看着不打扰对方。
他坐在便利店的空位处,安静等着她忙工作,期间偶尔找她说几句话,也不见得她会回应,他也不在意她的沉默和疏远。
看她得空一些了,他开口又问:“这谁给你送的药?”
“上次还我分科表的人。”
“桑随?”
“你认识她?”
梁逢深拿起药看了两眼又放下:“其实也不算认识,就一个普通的隔壁班同学。”
“哦。”
梁逢深好奇:“那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经常来我这里买东西。”
“你应该挺喜欢她。”
明莺沉默,但梁逢深知道她没否认就是代表承认了。
因为她的身世,她的性格,所以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
桑随是极少数愿意对明莺好的人。
梁逢深没有在便利店待太久,明莺边界感太强,不喜欢别人过于干扰她的生活,就连他也不行,他看到她确实没有什么事之后便放心离开了。
走出便利店,已经很晚了,路灯逐渐一盏一盏亮起来。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从之前的大群里找到了桑随,点击添加好友。
桑随是个好姑娘。
也许他要谢谢桑随。
为了明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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