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竞赛结束,剩下的暑假假期,桑随选择在榕城度过。
她经常约着赵言淇她们一起出去玩。
乔春朝说起前几天她偷偷去了一趟西安,用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张当红歌星演唱会的门票。
“真的非常好,虽然说去了一趟演唱会之后,我把身上的钱都花光了,但是真的很幸福,线上线下听歌的感受太不一样了。”
演唱会啊,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
赵言淇说:“啊,好羡慕等我长大有钱了之后,我也要去。”
贺丽莉:“我也是,我以后想去看许嵩的演唱会。”
桑随则沉默地笑了笑。
演唱会?好像她并没有必须去看谁的演唱会的执念。
期末考的成绩也很快公布了,成绩一公布出来,无论是“榕城F18”的小群还是各自的班群都炸开了锅。
旷课常客明莺,只在快要考试的时候才来学校突击复习,而期末考非但成绩没有下降,反而超常发挥,成绩从前十来到了前三,让人惊叹“天才少女”,羡慕与嫉妒的声音纷至沓来。
不少人讨论她是不是采用了作弊手段,但在监管森严的榕城一中,作弊成功一次都已经很难,更何况她连续多次成绩都霸榜年级前列。
她这个人在学校里又多了更多的神秘色彩。
桑随不负期望,这次考试成绩进步了不少,没有了突如其来的例假干扰,她的数学成绩正常发挥,总成绩超过了楚熙然,顺利进入了年前五十名。
至于梁逢深,他依旧稳定发挥。
桑随的总成绩比梁逢深多了五分,她排在四十六,梁逢深排在五十二名。
这让她第一次感觉到,她好像也是可以触碰到梁逢深的。
榕城F18的小群里纷纷祝贺桑随:“太牛了,桑随这成绩都可以直接进入理实验了。”
不常冒泡的梁逢深也在群里回了一句“厉害啊。”
即使他的这句话很快在消息飞速滚动的小群里被淹没,但桑随依旧注意到了。
她甚至截了图。
有他发言时的图。
这句话,他只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截图下来,留存在了相册里。
暑假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盛夏的余威尚未完全褪去,高二新学期的序幕便已拉开。
校园里的香樟树依旧苍翠,只是蝉鸣声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属于新学年的、若有若无的紧张感。
分班的结果还是出来了,将原本紧密的高一(七)班打散,重新排列组合。
贺丽莉坚定地选择了文科,奔向了她热爱的文史天地。
梁逢深也选了文,以他的成绩和全面能力,无论在哪个领域都能游刃有余。
而桑随,则和赵言淇、乔春朝、章达、罗可威一样,选择了理科。
幸运的是,赵、乔、章、罗四人依旧被分在了同一个班级,而桑随,则凭借着优异的理科成绩,与程逍、楚熙然和宋时樾一同进入了竞争更为激烈的理科实验班。
教室换了,身边的同学也换了一大半,但那份属于“榕城F18”的友情却并未因此变淡。
大家依旧会在周末,在放学后,通过各种方式约着一起玩,小群里的消息也从未冷清过。
在高二刚开始的时候,桑随还很单纯地相信,青春的友谊并不会因为简单的班级隔阂而轻易稀释。
但明莺又不来上课了。
桑随很久都没有再见过她。
起初她以为只是排班调整,但连续几周都没再见到明莺后,她开始感到不安。有一次她在楼下便利店买东西时,鼓起勇气,在结账时假装随意地问:“之前在这里工作的那个女生,是去哪里了?”
男店员头也不抬地扫码:“不知道,她突然就不来了。”
“那……她有说去哪里吗?”
“我怎么会知道。”店员把找零递给她,语气平淡,“可能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吧。”
桑随捏着找回的硬币,感觉心里空了一块。她走出便利店,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莺就像她偶然遇见的一只罕见的鸟,在她还没能好好看清之前就飞走了,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在学校里,她经过六班时总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希望能从窗口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明莺的座位始终空着,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有几次她听到其他班的同学议论:
“那个明莺,是不是转学了?”
“谁知道呢,反正她本来就不常来上课。”
“这么漂亮,成绩又这么好,不来上学,感觉好可惜……”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厨房的窗户,在略显陈旧的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红烧排骨的咸香和米饭蒸腾的热气,这本该是一天中最具烟火气的温馨时刻。
桑随默默吃着饭,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碗里的米粒。
父亲桑致远看着电视新闻,眉头微蹙。
弟弟桑迟则专注地啃着一块排骨,吃得满嘴是油。只有母亲谭蕙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里闪烁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近乎刻薄的兴奋。
“哎,你们听说了吗?”谭蕙玉忽然放下筷子,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分享秘密般的语调,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瞟向对面的桑致远,“就住在咱们这栋楼,那个章文舒,听说查出大病了,挺严重的,好像都住院了。”
桑随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
章文舒?那个……明莺的妈妈?
桑致远的目光从电视上移开,脸色沉了沉,没接话。
谭蕙玉见他不语,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也拔高了些,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要我说啊,这就是报应。对婚姻不忠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老天爷都看着呢!”
“砰!”桑致远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声音压抑着怒气:“谭蕙玉!你够了没有?天天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不能好好吃顿饭?!”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桑迟一个哆嗦,手里的排骨掉在桌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谭蕙玉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也“嚯”地站起身,声音尖锐,“她章文舒做得,我还说不得了?是不是戳到你痛处了?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桑致远额角青筋跳动。
“我胡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
哭闹声,争吵声,碗碟碰撞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餐厅,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刚才那点勉强的平静撕得粉碎。
桑随低着头,看着碗里剩下的几口饭,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声音很轻,几乎被父母的争吵淹没:“我吃饱了。”
说完,她站起身,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也将门外那令人窒息的喧嚣隔绝开来。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这样的争吵,最近似乎越来越频繁了。
为了水电费,为了谁去接桑迟,为了工作上的一点不顺心……任何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点燃战火的引线。
高二开学第二周,另外一个重磅消息在年级里炸开暑假数学竞赛的成绩公布了。
红榜贴在学校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桑随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
而紧挨着她的,排在第二位的,是梁逢深。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冲击感让桑随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她知道自己在集训中很努力,也感觉自己考得不错,但“第一名”这个沉甸甸的荣誉真实地落在自己头上时,那种成就感还是让她有些眩晕。
周围是同学们的惊叹和祝贺声,她努力维持着镇定,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她和梁逢深的名字,就这样一上一下,紧密地排列在一起。像是一种无声的并肩。
她好像离梁逢深越来越近了。
颁奖仪式在学校礼堂举行。
他和她,还有其他几位获奖者,一起站在了舞台上。
灯光有些刺眼,台下是黑压压的观众和闪烁的相机闪光灯。
桑随站在梁逢深旁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柠檬清香,混合着今天似乎多用了一点的消毒水味道。
她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身体僵硬,连笑容都觉得不自然。
“看这边!”负责拍照的老师喊道。
桑随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努力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就在快门按下的瞬间,她感觉站在她左侧的梁逢深,似乎也微微向她这边偏了一下头。
只是极细微的动作,却让她的心湖漾开了一圈涟漪。
这张唯一的、包含了她和他的合照,成了桑随最大的秘密。
仪式结束后,她特意跑到学校外面的打印店,将电子版照片打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过塑,然后夹在了她最常用的一本英汉词典的内页里。那是无人知晓的,属于她一个人的纪念和心事收藏。
因为竞赛的优异表现,桑随被选为开学典礼上的优秀学生代表之一,需要上台发言。
站在主席台侧后方等待时,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声。
台下是黑压压的全校师生,无数道目光汇聚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发言稿。
轮到她了。
她稳步走到话筒前,调整了一下高度。额前的空气刘海被她细心别在耳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比一年前更加明亮、也更加沉静的眼睛。
身上依旧是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却熨帖整洁,勾勒出少女日渐挺拔的身姿。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二理科实验班的桑随……”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操场,比高一那次国旗下讲话更加沉稳、响亮,咬字清晰,带着一种经过历练后产生的从容。
她不再需要刻意低头看稿,大部分时间都能平视着台下的同学,眼神虽然偶尔还会因为紧张而微微闪烁,但更多的是一种坦然的交流。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她讲述着自己学习数学的心得,分享竞赛集训的收获,感谢老师的指导和同学的帮助。
言辞恳切,逻辑清晰,姿态落落大方。
台下,理科实验班的队伍里,程逍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宋时樾,压低声音:“啧,看见没,‘厚刘海’……哦不,桑随同学,现在可是脱胎换骨了啊。”
宋时樾看着台上那个自信发言的女生,温和地笑了笑,低声道:“她一直都很努力。”
而在文科班的队伍末尾,梁逢深也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主席台上。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眼神里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欣赏的情绪。
桑随完全脱稿,流畅地结束了发言,鞠躬致谢。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她直起身,脸上因为激动和兴奋泛着健康的红晕,心脏在胸腔里快乐地跳动着。
她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开学第二周的周五晚上,晚风带着初秋的微凉。
学校后街的“老王烧烤店”依旧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
角落的一张小方桌旁,坐着宋时樾、程逍和梁逢深。
三个风格迥异的少年围坐在一起,面前摆着烤串和几瓶冰镇饮料。
他们聊着新班级的趣事,聊着最近的球赛,聊着未来的打算,天南海北,漫无边际。
他们的话题跳跃而鲜活,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气。
几瓶饮料下肚,气氛更加放松。程逍拿起一串烤鸡翅,咬了一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梁逢深,语气带着点随意的感慨:“说起来,桑随这学期变化真挺大的。进步快得吓人,也越来越自信了。今天台上发言,那气场,跟高一那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宋时樾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表示赞同,温和地补充道:“的确。不光是成绩和自信,感觉她也更漂亮了。”
他顿了顿,声音平和,“我们好像都在慢慢变好。”
梁逢深正拿起桌上的冰镇青柠汽水,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瓶身上凝结的水珠,眼帘微垂,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小片阴影。
他似乎思考了一两秒,然后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桌面某处,声音清淡却肯定地说:
“她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他的语气很寻常,就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宋时樾抬眼看向对面的梁逢深,对方正神色如常地拧开汽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侧脸线条在烧烤店朦胧的灯光下显得干净又疏离。
宋时樾也喝了一口汽水,心里却无声地补充了一句:
也许她并不止想和你成为朋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