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是说好了不生气的吗?”
穆时拍着次卧的门,尽力以撒娇的语气安抚着门那边的江越。
“我没答应你!”门后的声音一听就怒气值爆表。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又没缺胳膊少腿的。”
那头“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穆时一愣,门突然被打开,江越气得脸色发白,皱紧了眉头:“你现在是好好地回来了,可万一呢?万一又跟四年前一样怎么办?!你再忘记我一次,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说着,他连声音都颤抖起来:“那我怎么办?”
穆时看着他这副表情,顿时心疼得要命,伸手就要抱过去,却被他一把推开,门再度关上。
“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他懊恼地贴在门上,手指像小猫爪子一样挠着,“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去哪都跟你报备,好不好?”
那头没了声响,穆时就这么挠门挠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静。
“那我今晚睡哪里?”他委屈巴巴地问,试图唤起他哥的怜惜。
“爱睡哪睡哪!”
行吧,看来今晚是要自己一个人睡了。
在客厅的沙发和主卧之间,他选择了主卧。
主卧前几天已经打扫干净,床铺和被褥都换了新,屋子也开窗换气,洁净一新。只是这几天他们在次卧已经睡习惯了,一直没搬回来。
没想到再次回到主卧睡觉,竟然是因为吵架……
穆时叹了一口气,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怀里没有人,没有熟悉的气味,顿时觉得空荡荡的。
他起身打开衣柜,想找几件江越穿过的衣服抱着睡,但衣架上挂着的衣服不多,稀稀疏疏的,大部分都拿到次卧去了。
他有些失望,正要把柜门关上,却看到衣柜底部放着几个盒子,都是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有大有大,全都系着漂亮的绸带。看起来没有拆开过。
他好奇地蹲下去,将盒子拿在手里晃了晃,里面传来几声闷响——不是空的。
他记得四年前,房间里还没有这些东西。
好奇心战胜了道德感,趁着江越不在,他觉得自己偷偷看一眼,再放回去,应该不会被发现。毕竟这些盒子摆在这个房间应该也有好些日子了。
他将绸带系成的蝴蝶结解开,打开放在最上方的蓝色礼品盒,里面是一部复古造型的微单相机,崭新的黑色机身和镜头安安静静地躺在深蓝色的短绒垫上,旁边放了一张小卡片,他翻开来看。
【小时,23岁生日快乐。
这是你最喜欢的品牌前几个月新出的相机,造型很好看,你会喜欢的。】
他懵住了,脑子空白的瞬间,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把卡片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仔仔细细检查了落款的时间,才终于敢确认——
这是三年前,江越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又将剩下的几个盒子拿出来,浅绿色的格子礼品盒里装的,是一只手表,银色的腕带和镶着碎钻的表盘,沉稳中又透出一股优雅与华贵,这只价值不菲的表,是他的24岁生日礼物。
【小时,24岁了,祝你生日快乐。
经过商场的专柜,看到了这只表,觉得很适合你。
底盘刻了你的名字缩写,希望你能喜欢。】
湖绿色的小盒子里,是一根银色的项链,没有任何挂坠和装饰物,纯然的素链,在掌心里如同流水般冰凉润泽。
【小时,今年你已经25岁了。
我买了两根一模一样的项链,算是情侣项链吧。我会用它来挂你送给我的戒指,你呢?你会用它来挂什么呢?】
他看着小卡片上的文字,立刻想起江越脖子上的银链,和戒指一起永远贴身戴着。
他的眼眶已经渐渐红了起来,但还是竭力忍着,打开了最新的生日礼物。
他26岁的生日礼物,也就是几个月前,江越为他准备的。
是一个暗橘色和金色线纹交织的盒子,有如落日的晚霞,他解开丝带,展露在眼前的,是一张浅黄色的卡片,图案上是一双即将合拢的双手,掌心光芒万丈,卡片中央印着“江越”的字样,右下角是一行印刷字体:“器官捐献,生命永续”。
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一股寒意蔓延开来,从他的指尖,到脚踝。
即便以为他早已在车祸中去世,但过去的每一年,江越依然精心地为他准备了生日礼物。他难以想象江越是以怎样的心情挑选、犹豫、包装,写上卡片。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江越是不是在哭泣?
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将这些送不出去的礼物,悄悄堆积在一角,再也不打开。
相机,手表,项链……甚至器官捐献卡。
他好像看到了在这四年里,江越一步步憔悴、绝望,不再对这个世界怀抱期望。
江越是不是有过那种念头?
他将器官捐献卡攥在手中,不由自主地发颤。
起身走到次卧门口,他轻轻地拍着门,带着哭腔喊了起来:“哥,对不起……”
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他也不去擦,只是一味地拍门,道歉。
“哥,对不起,对不起……”
已经不是为擅自去见穆长盛而道歉,而是为这突然消失的四年、为江越独自撑过去的绝望的四年而道歉。
他只要一想到,如果江越在与他重逢之前就支撑不下去了……这种可能性想想就会让人浑身发抖。
泪眼模糊之际,门轻轻打开。
门后的江越脸色苍白,紧紧咬着下唇,望向穆时的眼中闪烁着几星泪光。
“怎么哭成这样……”他伸出手去,擦了擦穆时湿润一片的脸庞。
穆时呜咽着紧紧抱住了他,将他摁进自己怀里,“哥你别不要我。”
带着哭腔的撒娇,令人忍不住心软。江越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说道:“我没有不要你。只是……有点生气而已。”
但穆时抱得太紧,前胸后背都没什么缝隙,他有点喘不上气来,便轻轻推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以为他要走,一个猛扎过来,把他压在了床上。
江越皱紧眉头瞪着穆时。他气还没消,语气更冷了:“你想干什么?”
“我想你原谅我。”
“你把我摁在这儿我就会原谅你吗?”
穆时低头,眼神可怜兮兮的:“我不想让你走……”
“我又没说要走。”心中既觉得他可怜,又有些窝火,不由地冷着声道:“松开。”
一声令下,穆时乖乖地将扣紧的手腕松开,低垂着脑袋坐在床边,如同犯了错准备接受主人惩戒的小狗。
江越坐起身来瞪了他一眼,视线扫到他脸上的泪水时,心中的怒火已然熄了大半。
“到底为什么哭?”
穆时低头将手中的卡片递了过去。
江越看着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器官捐献卡,不禁哑然。心中的火气瞬间全被浇灭,只剩下袅袅的白烟。
“只是张卡片而已。”他轻描淡写地将捐献卡扔到一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默默抽出纸巾,帮他擦眼泪。
穆时趁机握住他的手腕,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却一句话都不说。
江越被他看得心虚,不禁扭过脸去,假装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那些礼物你都看到了?”
一阵沉默。
“那些都是送你的,你可以拿去用。”
相机、手表、项链……
江越的视线落在床单上的器官捐献卡上,喉结上下滚动,似有话想说,却又没说出口。半晌,只淡淡说了句:“在日本的时候我说过,会每年都为你庆祝生日的。”
那时,江越还以为,每年的生日都可以和他一起度过。
谁能知道,他们会分离整整四年。
他侧过脸去看穆时,穆时的视线仍紧紧地锁在他身上,半分也没有移动。
“哥,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会活下去吗?”
江越心中一颤,与穆时四目相对,两人默然无语。
喉咙干涸紧绷,江越咽了咽口水,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你呢,如果我死了,你会活下去吗?”
眼神相交的那一瞬,他们其实都已经知晓答案了。
穆时低下头,无声地将脑袋埋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腿缓缓闭上了眼睛。
“哥,我爱你。”
江越垂下眼眸,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我知道。”
“留在我身边,永远,永远……”他睁开双眼,看向江越的目光中闪烁的光芒,甚至有些偏执的意味,“我们一起变老,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好。”
他抬手绕过江越的颈部,指尖轻轻一挑,勾起贴在后颈的细链,挂在链子上的戒指便从衣领处跳出。他的手指顺着银链下滑,攥住晃动不已的戒指,玫瑰金在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内侧阴刻的日落图案和他们的名字缩写连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微微用力,将戒指往下拉,江越也顺从地俯下身来,两人的呼吸越来越近。
“别离开我。”再一次重复,再一次低喃,穆时将戒指温柔地包裹在掌心,仰头去吻江越。
爱意和执念像一对双胞胎,无法分离,无法割裂。
因为品味过命运的无常,所以再次拥有时,只想着再次把对方紧紧抓牢,无法忍受哪怕是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离去。
不能想象对方不在身边的日子。
这天晚上,短暂的争吵和突然发现的捐献卡好像激发了穆时的占有欲,他的动作比往常都要更用力。后半夜,喘息声终于停歇时,江越身上已经满是红印,他脱力地倒在穆时身上,浑身已没有半点气力。
穆时靠着床头软垫,将人搂在怀里,心满意足地在他头顶印下一个吻。
轻轻揉着江越披散的半长发,他问道:“哥,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吗?”
小时候有吵过吗?他没印象了。因江越总是纵容他,溺爱他,令他想不起来他们俩争执的场景。
江越脸上的潮红还未完全褪去,只静静地将脸埋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穆时腻歪地说:“跟哥在一起,就连吵架都很幸福。”
江越动了动,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声音有些疑惑:“明明是我在生气,怎么你倒幸福上了?”
穆时笑了起来:“还不是因为哥哥心太软了,只要我哭,你就会忍不住安慰我。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
倒是被你拿捏住了。江越心中无语,却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硬不下心来,无法在看到穆时的眼泪后还能镇定自若。
真的应了那句话,心软的人会被吃干抹净。
他叹了一口气:“明明长大了,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穆时勾起他的下巴,令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明亮透澈,像闪动着无数星辰。
“我只会在你面前哭。”
江越耳根红了。
“哥,你是不是害羞了?”
“哪里,没有。”
“你耳朵好红。”
“热的。”
“那你别扭过脸去,看着我啊。”
“看你干嘛,我要睡觉了。”
“哎,你别拿被子挡脸啊。”
“…………”
月光淡淡照落,无星的天幕下,树叶沙沙作响,夏日的虫鸣和蝉声热闹地唱和,和房内传出的笑闹声一起,奏出一首协奏曲。
夜还很长,时间很多,不需要那么着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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