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干什么！敢在我的地盘随便打人？”
黎棠举着那半个红酒玻璃瓶，直指即将缠打在一起的辛不言和章闻野。
身边不少“客人”抖抖灰尘往黎棠身后聚拢。
许久未见，辛不言还是被黎棠的气势震得心悸，趁着章闻野愣神朝那个红发煞神挤着眼睛表示小声一点。
小声不了。
屋内灯光昏暗，黎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这小子脸上痒痒。
先前她嘱咐过的酒保已经悄悄溜进音乐控制台，歪着屁股挤走同事。
清吧内爆发出一阵强劲的摇滚乐。
“……”
辛不言耳朵差点聋了。
鬼鬼祟祟贴着墙溜走的两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全息音响悬在天花板，震得秦惕侧耳躲了一下。
时涢昏沉的脑袋都被鼓敲得清醒不少，扯扯秦惕示意他快走。
章闻野被音乐控制台吸引注意力，看着黎棠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个场景说话也听不清。
更何况他自己现在行动受限，至少能确认秦惕确实在第一城，那个089和他脱不了干系，不然辛不言不会出现在这里。
章闻野手指微动，给辛不言打了一个手势。
他的意思是，出去说。
说什么？
辛不言和秦惕走得近，跟章闻野关系也一般，甚至起过几次冲突，再加上自己现在身份敏感……
说什么啊。
劝说他自动投案吗？
左手手环无声运转，辛不言嫌弃地用手背捂住鼻子。
霓虹巷这种无人小巷致幻剂气味比街道更浓郁，提前做过预防都有点顶不住，辛不言抬脚踢开暗处那群聚在一起鬼鬼祟祟面黄肌瘦的青年，靠着墙壁跟章闻野面对面。
“你被革职了？”辛不言将他全身上下扫过一遍，确认身上没有藏武器。
“拖小秦队长的福。”
章闻野苦大仇深地双手插兜，辛不言鄙夷地从他腰间移开眼睛。
“冤有头债有主，找他别找我。”辛不言看着他，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我对你俩身上的赏金不感兴趣。”章闻野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我只想知道，秦惕杀的到底是不是人。”
“你我都看见了。”章闻野点燃嘴里那支烟，侧颈前天被089划出来的伤口简单处理过，医用创口贴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堆起褶皱，“上面给不出答案。”
如果确认秦惕杀的是人，官方不会留下一个手刃队友的危险分子，更别提将其送入火种库。
章闻野并非不明事理。
东区补给站事件之前他对秦惕可以归结为单纯的恨，那具中弹的焦尸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当然知道他们笼罩在怎样的阴影下，只能单枪匹马脱离体制跟着秦惕进入地下城，包括对方带走的研究所重要样本，都是解开前队友死亡真相的蛛丝马迹。
“不然你也不会去和艾瑞赛尔周旋。”章闻野说。
小巷里没有风，霓虹巷女娲系统体感覆盖又低，辛不言被二手烟刺激得头晕，干脆伸手朝章闻野要了一支。
章闻野侧眼避开他的手。
“那么小气干什么，都是前同事。”辛不言直接上手给自己点出一支烟，突然问：“秦惕被押解回总队的时候你见过他吗？”
“没有。”章闻野实话实说。
他当时确实挺想杀了他。
只是比秦惕更先来到他面前的，是顾澄的死讯。
甚至尸骨无存。
“章闻野。”辛不言缓缓道，“我知道你和顾澄关系好，但真相指望不了秦惕，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当时他听到枪声进入工业园，只剩秦惕一个人了。
五声枪响。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辛不言踢开枪喊了好几声，最后忍无可忍揪着秦惕的领子落下一拳。
“我问你其他人呢！”
废弃工业园污染程度不低，但辛不言已经顾不上防护，他只看到一地血，秦惕身上都是飞溅的血液。
满地血腥，秦惕浑身浴血。
——那是近距离开枪造成的血迹。
辛不言闭了闭眼。
他不想再回忆起秦惕的表情。
毫不怀疑，如果他没有立刻从枪声中抽离，就会听到第六枪。
那件事情堪称灵异，秦惕也跟着丢了魂，调查一再受阻。
“我再晚一步，你连找秦惕兴师问罪的机会都没有。”辛不言说不下去，狠狠吸了口烟，“他当时神志不清，别说审讯，连话都不会说了，跟个哑巴一样。”
“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手环在隐约光点中反光闪烁，秦惕右手戒指上的裂纹暗光微动，时涢能明显感受到身边人不同寻常的失神。
他不动声色往秦惕旁边挪过去半小步，昏暗小道只有两个人持续向前的轻微脚步声，以及耳边秦惕分享过来的通讯权限。
巷口陆续出现几个人影，时涢没注意，组织着措辞想说点什么。
他记得在补给站那间脏乱休息室，秦惕在森冷晨光照不到的墙角惊醒。
他仿佛看到那座坚固堡垒内部崩裂的缝隙。
道路本就狭窄，时涢避让着零星行人，秦惕张开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拉。
终端那头的交锋还在继续，时涢什么都听不进去，不知道是身体原因还是空气湿热，没由来心慌。
“怎么了？”秦惕侧头低声问。
蜂巢空气中的致幻剂越发肆虐，时涢眼前阵阵发黑，迎面走来的女人身形逐渐模糊扭曲。
擦身而过的瞬间，时涢只能凭借本能往后闪了一下。
刀刃没入皮肤，刚刚闪开那一下只堪堪避开要害。
时涢的重量瞬间压倒在秦惕身上，他条件放射拉住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秦惕反应迅速，越过时涢擒住那人的手。
但事发突然，时涢来不及反应，再加上身体极度不适，腿脚发软，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气。
女人灵巧褪去大衣外套，敏捷的身影迅速向黑暗中隐去。
他推开秦惕，借着墙壁站稳，从齿间挤出几个字：“别管我。”
“辛不言！你和章闻野分开堵住霓虹巷！”秦惕手心冒出薄汗，捂着时涢腹部的伤口，极快解除禁麦，冲着戒指终端另一边的两个人发号施令，“黎棠酒吧后巷，西南方向只有两条出口。”
“是艾瑞赛尔，她持有利器，很可能有支援，不要硬碰硬，通知黎棠。”
秦惕跪倒在地，用现有的衣物替时涢按住创口止血。
眼前人的样貌在眼里像隔着流动水面，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名字。
时涢尽量放缓呼吸，秦惕的声音在发颤。
或许是身上存在各种并发症状的原因，时涢感受不到多少疼痛，他甚至分心低头看了眼身上衣服的颜色。
还好是黑色。
不至于引发眼前人什么深层恐惧。
“我没事……”时涢垂着头，配合秦惕的急救，困倦感先于腹部刺痛席卷大脑：“你别那么紧张。”
你紧张我就真完了。
这句时涢没说出口，他有点睁不开眼。
“别睡。”时涢的手指上沾染不详的深色，他低着头，眼睑混入阴影，秦惕强行压下的恐惧几近土崩瓦解，“时涢，别睡……”
“怎么回事？”辛不言来不及捻灭烟头，几乎瞬间判断出局势，跟章闻野招呼一声拔腿往第二个路口冲，秦惕最后几个字快被喘息声盖过去，“秦惕！霓虹巷出口左转是小型医疗中心。”
“清醒点，送急救！”
辛不言的呵斥如雷贯耳，秦惕按着伤口，伸手轻拍时涢侧脸，托着他的脸微微抬起来。
“时涢。”秦惕稳住心神，沉声呼唤：“听得到我说话吗？”
垂在腹部的手指微动，温热的触感覆盖在自己手背，秦惕不由呼吸发紧。
“好吵……”
共享权限还没关，终端另一头的雷准确无误贯进时涢模糊的意识。
“没事的，别怕。”秦惕低头用撕扯开的衣料将创口勒紧，把时涢整个人带进自己怀里，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别怕……”
秦惕穿过时涢膝弯一把将人捞起来，后者在他耳边嘟囔了一句。
“什么？”
秦惕没听清，停下动作将耳朵贴了过去。
“秦惕……”时涢声音发飘，慢吞吞道：“我好像看见你爸了。”
秦惕吓得即时收紧手上的力道，话还没出口人已经迈出去两三步，又气又急：
“周锦绥早死好几年了！你让他滚！”
终端另一头的辛不言在疾跑中猝不及防呛了一下，伸手从拐角墙壁借力往前。
章闻野紧随其后，他听不到辛不言终端里的内容，在他趔趄时发出一声嗤笑。
要不是另有情况，辛不言真想回头揍他。
黎棠收到通讯第一时间就立刻让人围堵霓虹巷，她老朋友遍地，几乎将整片街区围得水泄不通。
但艾瑞赛尔鬼魅般消失在蜂巢迷幻潮湿的空气里，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留下。
“这怎么可能……”
章闻野清楚艾瑞赛尔是什么角色，她突然袭击089，更能说明其价值远超想象。
思索间，他与气喘吁吁的辛不言对上视线，在对方眼中捕捉到同样的难以置信。
“章闻野，你先跟着那群人埋伏。”辛不言朝不远处身着普通装扮的人抬了抬下巴，接着和终端另一头的黎棠吩咐：“姐，麻烦你了，我得去医疗中心看看秦惕。”
“没问题。”黎棠应答着，将身上的制服脱下来套上一件棕色外衣，“这边交给我。”
章闻野森森道：“秦惕真的能确定那个人是艾瑞赛尔？”
“不清楚。”辛不言没有隐瞒，他知道章闻野的性子，多半以为自己被耍了，“但如果不是艾瑞赛尔，他没必要大费周章把你也算进去。”
章闻野不知道信没信，幽深瞳孔死死盯住辛不言。
他烦躁地越过章闻野，最后给对方发出一个和谈的邀请：
“两个小时后还没有找到艾瑞赛尔，就来路口左边那个医疗中心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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