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因斯雷布离开以后，荧端着托盘再次走进起居室，此时阳光正好，微风撩动花香在四周弥漫，于是荧将圆桌挪到视野开阔却尚且阴凉的角落，和空一起在阳台上开始享用午餐。
如此行云流水般的备餐速度，看得空一脸怔愣，毕竟里德年纪大了，即便后来有荧帮忙，也不见得能保证在餐点正常用餐，于是荧一边在空的餐盘里搭配食物，一边向他解释：“里德说有查耶维奇帮忙，所以很多事情都比以前做起来要轻松许多。”
如今谢尔特整体翻修已经接近尾声，按照联盟之前的安排，执法队应该立即搬离古堡，恢复之前的执法距离才对，可查耶维奇却在作业期间，以帮忙的名义顺势接手了许多谢尔特的日常管理工作，眼下他在里德那里混成了熟人，而荧自然也不忍心拒绝一位兢兢业业几十年的老管家想要帮手的请求。
她忍不住向空吐槽：“查耶维奇那家伙真够敬业的，为了继续留在谢尔特监视我，难为他能如此另辟蹊径。”
说完顿了顿，又有些释然地道：“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可以让我从里德那里脱手一些事情，以便把精力都放在你身上。”
毕竟联盟有的是办法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与其敌明我暗，倒不如让查耶维奇就在她看得见的地方，也好顺势提防。
荧对此看得透彻，便不再对查耶维奇的事情耿耿于怀，打算就此放松心情，好好享受眼前午餐，却一抬眸发现空一直沉默地盯着眼前食物，看起来一副食欲不佳的模样。
“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空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荧好奇地看着他。
“就是你说的那名执法者…”空有些迟疑地道：“总觉得他好像对我的病很感兴趣。”
荧闻言神色一顿，“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空见状连忙笑着摆手，“就是戴因斯雷特告诉我说，那名叫查耶维奇执法者在接送他时，问了很多关于我的事。”
“是吗？”
荧目光一沉，原本柔和的气息也开始泛冷。
对于联盟在诸多层面的提防，荧一直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接受，毕竟他们只是害怕自己再次进入权利中心，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荧会允许联盟对她身边的人下手，所以不管查耶维奇出于什么目的，他的行为对荧来说显然已经越过了某种界限。
荧默了一瞬，等再抬头时已是满脸笑容，“或许只是随口问问吧，用不着理会他。”
而空也温柔地朝她点头，“嗯。”
午餐结束后，荧端着托盘离开起居室，等到楼梯口时，正好碰见查耶维奇从楼下上来，他抬头接过荧手里的托盘，恭敬地道：“长官，您的信。”
荧目光在他手上停顿，接过后便当着他的面开始拆读，然后抬眸对上查耶维奇一直未曾移动的视线，说：“是我以前的项目负责人，白术，因为委员会决定将他调任到璃玥参与新的研发任务，所以走之前想来探望我一下。”
她将信中内容告诉查耶维奇，不带丝毫遮掩，可对方听完以后，却微蹙起眉头，不赞成地道：“您不需要向我解释这些，长官。”
“是吗？”荧抿唇笑了笑，“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开诚布公的好，毕竟委员会那里可是为了阻止我回到都城，连白术这种纯粹的学术狂人都赶了出来，万一我没及时做好沟通，被联盟判定了危险级别，岂不是要被困在这里直到老死了？”
“您误会了，长官。”
查耶维奇叹了口气，对于荧明显充满刁难的话语，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他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联盟从未限制您回到都城。”
他站在台阶之下，保持着仰视的姿势，“阻止您离开的，从来不是联盟。”
而荧静静地垂眸，与那双总是透着恭敬的冰蓝色眼睛对视，她想起自己离任那天，对方推开办公室门走到她面前，也是这副谦卑的模样，他好像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变过，可在官场淫浸多年的荧，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名被联盟安排到自己身边的执法者，其实也带着别的目的在接近她？
可眼下到底还不是摊牌的时候，荧的眼底闪过暗色，对查耶维奇那些不明意味的暗示，也只是抿唇一笑，“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查耶维奇眉心一颤，她果然还是不相信自己。
他站在原地，看荧离去的背影，被古堡暗沉的的光线染上阴影，从联盟一直到谢尔特，荧的固执都让查耶维奇感到无奈，或许在真相被彻底摊开之前，她永远都不可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哥哥，毕竟人总是在被伤害之后，才能学会对一切背叛的敏锐。
查耶维奇默默转身，将视线移至楼梯上方那条暗长的走廊，熟悉的气息自荧出现开始便一直挥之不去，实在让人厌恶至极。
那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强烈的杀意。
于是当天夜里，被应允留居此地的联盟执法者，如同夜行的猫在沉睡的谢尔特古堡中四处穿梭，他悄悄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那面墙壁之下，那里是此前命案的发生之地，也是这里的主人不愿被人靠近的秘密之所。
此时距离谢尔特命案发生已过去48小时，可被送至辖区治安官手中的证据，却根本不足以对谢尔特的主人启动司法程序。只是无论如何，怀疑的种子已然埋进土壤，而查耶维奇要做的，就是借由西风局的介入，来增加寻找自己所求之物的可能性。
而这一点，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
于是当查耶维奇在那条走廊尽头，摸索出机关密码，打开城堡主楼与副楼之间那扇已被执法队多次怀疑的石门时，等待他的便是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月光如同悬挂夜空的灯，从镂空的墙体穿泻而过，流光曳地，绰影如梦，而金发散落之下那张苍白病弱的轮廓，则让查耶维奇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看来，睡不着的似乎不止我一个人。”
懒洋洋的声音带着笑意，丝毫不见平日里的虚弱和无力，而对比查耶维奇蓄势待发的紧张，对方则仿佛与熟识之人对话一般游刃有余，踩着一地斑驳的月影，朝他的猎物缓缓走去。
金发披散于肩，薄薄的睡衣裹在身上，与周围光影交织的世界融合成一种唯美的色彩。
可美丽的事物通常都是致命的存在。
查耶维奇危险地眯眼，手里的枪已毫无征兆地射出子弹，只是对方明显动作比他更快，尖锐的金属声响起，只眨眼一瞬，那颗子弹便已稳稳没入掌心。
“就这么着急杀我吗？”
空的目光从查耶维奇脸上扫过，如同休憩时漫不经心的一瞥，静水无波却又危险至极。
而查耶维奇只是沉默地开枪，被理智压抑的恐惧，在疯狂叫嚣着杀死对方的念头，可接连不断的子弹在空气中穿梭，却根本无法落在空的身上——那已是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超越了人类本身应有的极限，查耶维奇只觉得眼前残影闪烁，瞬息之间，尖锐的疼痛便如徒然而至的洪水迅速淹没了身体。
查耶维奇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不可思议地低头，目之所及是源源不断从胸膛涌出的猩红，以及被迅速浸染蔓延的白色衣袖，一如今天早晨自己在戴因斯雷布面前展示的那件血色斑驳的证据。
尽管当时心中早已断定凶手是谁，但他依旧对凶手究竟如何行凶而感到不解，可眼下查耶维奇看着对方贯穿自己身体的右手，感受着那颗被破坏的心脏在体内疯狂收缩，痛得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停地抽搐，这一刻，查耶维奇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所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潘泽尔病毒的原始形态，也是曾经那个被摧毁的实验室最核心的成果之一。
“是你…”
查耶维奇艰难地抬头，却被口中鲜血淹没了话语。
空面无表情地从他胸腔内抽手，血肉撕扯的声音在暗夜中诡异地回荡，如同砧板上鱼肉被肆意宰杀。
“我理解你想杀我的心情，因为我也一样。”
惨白的月光碎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嗜血残忍的微笑，而锋利的爪尖在眼前豁然张开，被猩红的液体缠绕出骇人的光，空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查耶维奇，如同看一只蝼蚁在他面前挣扎。
“那恐怕…难如你所愿…了。”
查耶维奇倒在血泊里，言语间不断涌出鲜血，却依旧朝空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你…杀不…了我。”
“是吗？”
空挑了挑眉，也突然对他这副样子来了兴趣，“在谢尔特失踪的执法者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你自然也不会是活着离开的那一个。”
联盟的人三番五次潜入谢尔特，全都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即便这次他们假借荧的名义接近这里，也不见得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荧已经不属于联盟的人了，这明显让空更加没了顾忌。
可查耶维奇却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尽管身体的疼痛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但眼前发生的一切依旧令他感到愉悦，他颤抖地抬头，在这一地血腥之中与空对视，“我说了，你杀不了我…”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刚才的话，而空也渐渐收敛了轻蔑，在他面前缓缓蹲下。
月光在冰蓝色的瞳眸里闪烁，倒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空呼吸一滞，随查耶维奇的目光看向身后，赫然发现他的妹妹就站在入口处，正悄声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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