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中学的广播响起比赛结束铃声时,沈川正在草稿纸背面画第17个同心圆。
最外圈的墨迹还没干透,他搁下笔,看着监考老师收走试卷。周围考生有的捶胸顿足,有的兴奋对答案,而他只是安静地转动左手腕表。
“同学,你的附加题解法很精彩。”监考老师递回准考证时忍不住称赞,“有机会进全国决赛。”
沈川微笑点头,笑意未达眼底。他当然会进决赛,就像他当然会再见到沈云一样确定。但不是现在,不是像条丧家犬似的追在哥哥身后。
走廊窗户映出他此刻的模样:校服领口松开两颗扣子,眼下是熬夜复习留下的青黑。与之前幼稚的自己相比,镜中人已经学会将执念炼成沉默的刀刃。
“沈川!”同校的参赛选手在楼梯口挥手,“班任说集合返校了。”
他应了一声,最后看了眼手机定位,沈云的工作证芯片显示他正在星辰教育大楼23层。这个距离,打车只需18分钟。沈川的拇指在呼叫按钮上悬停片刻,最终锁屏将手机塞回口袋。
校巴引擎轰鸣着启动时,有女生红着脸递来矿泉水。沈川道谢接过,目光却落在窗外飞速后退的校门上。三小时前,沈云就是从这里逃走的,白衬衫衣角擦过铁门的样子像只受惊的鹿。
“你没事吧?”同桌小声问,“手在流血。”
沈川低头,发现掌心被自己指甲掐出四个月牙形伤口。他随意抹去血珠,打开手机相册翻看了起来。
“没事。”他对着窗外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们下次见,哥哥。”
校巴驶上高速时,沈川点开沈云的朋友圈。最新动态停留在两天前,是张夜空照片,配文“今晚没有月亮”。他点开评论框输入“但太阳一直在”,又逐字删除。转而将那张工作证照片设为聊天背景。
当夜幕完全降临,学校大门在车窗外出现时,沈川终于发出条简讯:【工作证在我这(图片)】。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就像他们之间早已不需要任何标签。
宿舍楼下的路灯年久失修,明明灭灭。手机在这时震动。消息预览栏显示沈云回复:【不需要了】
沈川没有立即查看。他慢慢走上最后几级台阶,推开寝室门,将书包扔到床上。月光透过纱窗照在墙面的地图上,那里用红钉标记着星辰教育大楼的每个出口。他从枕下摸出本黑色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写下日期和“全国决赛:12月24日”,然后在下方画了条波浪线,沈云锁骨处那颗红痣的形状。
做完这一切,他才解锁手机,回复道:【下次见面还你】。发送成功后,他将手机静音倒扣在桌上。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但沈川知道,它一直都在。
一个月后,沈云遭遇了人生的巨大打击
离职手续只用了十分钟。
沈云抱着纸箱站在星辰教育大楼下时,雨刚开始下。纸箱里装着这几个月来的全部办公物品:一个马克杯,几本笔记本,还有那盆始终没养活的绿萝。陈玲伪造的报销单据就躺在他口袋里,上面他的签名逼真得连他自己都差点认错。
“行业黑名单。”人事主管最后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周总监也保不了你。”
“什么嘛!明明好好的……”他自言自语道。
雨越下越大。沈云摸出钱包,里面只剩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和一枚地铁币。他应该直接回家,应该立刻开始投简历,应该...但当他抬头看见街角那家酒吧霓虹灯牌时,脚步已经自发朝那个方向移动。
“一杯威士忌,谢谢。”
酒吧比想象中嘈杂。沈云坐在最角落的高脚凳上,西装外套被雨水打湿后黏在背上。第一口酒液灼烧喉咙时,他竟然想不起自己上次喝酒的时间了。
“先生,您的第二杯。”酒保推来琥珀色的液体。
沈云没记得自己点过第二杯。他抬头,酒保指了指吧台另一端:“那位女士请的。”
穿红裙的女人对他举杯,鲜红指甲在玻璃杯上轻叩。沈云勉强点头致谢,却把酒杯推远。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猎艳,只是为了……为了什么?或许只是想暂时忘记银行卡余额,忘记被离职的事,忘记沈川在启明中学看他的眼神。
第三杯下肚时,酒吧的门再次被推开,涌入一群喧闹的学生。沈云下意识低头,却听见一个熟悉的笑声,那种带着点鼻音,尾音微微上扬的笑法,他曾在无数个深夜隔着墙壁听见。
沈川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被五六个同龄人簇拥着走进来。一个戴贝雷帽的女生正踮脚往他嘴里塞樱桃,他笑着含进嘴里。
沈云的酒杯突然翻了。威士忌在吧台上漫开,像一小片肮脏的海洋。他想逃,但酒精让四肢变得迟钝。就在这时,沈川转头看了过来。
时间仿佛凝固。喧闹声、音乐声、甚至呼吸都消失了。沈云看见沈川的瞳孔骤然收缩,嘴角的笑意僵在脸上。那个戴贝雷帽的女生还在撒娇似的拽他胳膊,而沈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角落,像猎豹发现了意外出现的猎物。
“哟,这不是沈老师吗?”
沈川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许多,带着刻意为之的轻佻。他已经走到沈云面前,身上带着龙舌兰和某种女式香水的甜腻气息。近距离看,沈云才发现弟弟耳垂上多了枚黑色耳钉,在酒吧变幻的灯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血。
“认错人了。”沈云去摸钱包,手指却不听使唤地发抖。为什么沈川会出现在这里,到底为什么。
沈川突然按住他的手,掌心滚烫:“哥哥装什么陌生啊?”他俯身,嘴唇几乎贴上沈云耳垂,“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
“……”
那个戴贝雷帽的女生跟了过来,好奇地打量他们:“沈川,这是?”
“我哥。”沈川笑着直起身,却仍紧攥沈云的手腕,“就是那个……半夜跑路的哥哥。”
沈云猛地抽回手。酒精和羞耻感在胃里翻涌,他想反驳,却想起自己确实只留下一张纸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沈川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很好,有朋友,有追求者,或许早就……
“喝一杯?”沈川已经自来熟地挨着他坐下,向酒保打了个响指,“给我哥来杯‘旧情人’,多加苦艾。”
女生们发出暧昧的哄笑。沈云想站起来,却被沈川一把拽回。少年,不,现在已经不能叫少年了,他的手臂像铁钳般箍住他的腰,热度透过衬衫灼烧皮肤。
“放手...”沈云压低声音,“我是你哥!”
“现在想起来了?”沈川冷笑,突然将一杯深红色液体抵到他唇边,“那哥哥更该尝尝这个,专门为你调的。”
酒液顺着嘴角滑下,像一条猩红的小蛇。沈云呛咳起来,沈川却趁机掐住他下巴,拇指粗暴地擦过他的嘴唇:“怎么一个人喝闷酒?被公司开除了?,看来哥哥不太行呀,这才几个月。”
沈云浑身一僵。沈川怎么会知道?除非……
“你怎么会知道?”他哑声问。
沈川的表情瞬间阴沉。他松开钳制,从钱包抽出一叠钞票拍在吧台上:“我哥今晚的酒,记我账上。”转身时,他嘴唇擦过沈云耳廓,留下轻若蚊呐的一句:“我在后巷等你,十分钟。”
戴贝雷帽的女生不满地抱怨着什么,沈川却已经推开酒吧后门消失不见。沈云盯着那扇晃动的门,突然觉得无比疲倦。他应该直接回家,应该彻底远离沈川的生活,应该……但他的腿却自作主张地带着他向后门走去。
后巷堆满酒箱,沈川靠在一盏坏掉的路灯下抽烟。火星明灭间,沈云看清了他锁骨上那个字母的刺青。
“为什么?”沈云停在五步之外。
沈川吐出一口烟圈:“为什么什么?为什么找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忽然扯开衣领,露出整个左胸,皮肤上布满新鲜的血痕,像是用指甲反复抓挠出来的,“因为这里疼啊,哥哥。”
沈云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砖墙。沈川已经逼近,烟蒂随手扔进水坑,发出嘶的一声。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陈玲伪造的报销单,是我匿名发到公司群的。”
“什么?”
“我黑了她电脑,本来想找点把柄。”沈川的手指抚上沈云颈侧跳动的脉搏,“没想到意外帮哥哥解脱了。”他轻笑,“现在你一无所有了,和我回家吧?”
沈云想反驳,想质问,但酒精和情绪冲击让他眼前发黑。最后的意识里,他感觉自己被背了起来,脸颊贴着某个温暖的脊背。有液体滴在他手背上,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抓住你了。”沈川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次别想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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