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秋嘉言被韩俞晶找茬的第不知道多少次。
不过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不知道林逸那边出了什么情况，总之一直没有来消息。
也怪他，沉溺在韩俞清的温柔里面忘了形，压根儿就把搬出去这事给忘了，回想起来秋嘉言恨不得抽自己一百个巴掌。
韩俞晶当然不傻，知道挑家里没人的时候欺负，佣人自然是不可能为了寄人篱下的秋嘉言丢了饭碗的，各个也都守口如瓶，韩俞晶也不可能因为欺负秋嘉言就被赶出家门，所以韩俞清和韩渐鸿姚芳舒去公司了就更有恃无恐。
韩家别墅的餐厅里飘着奶油蘑菇汤的香气，水晶吊灯在姚芳舒精心布置的餐桌上投下细碎光斑，银质餐具整齐排列，这样一个条理温柔的女主人却不在家。
秋嘉言握着汤勺的手微微发颤，默不作声试图忽视坐在他旁边的韩大小姐。
自三天前韩俞晶将热咖啡泼在他新买的法学资料上连同手一起烫伤后，他便刻意错开与这位大小姐共处的时间。
韩俞晶注意到他发颤的手，愣了愣：“手还疼吗？”
秋嘉言抿唇，讪讪笑笑：“已经快好了，没事。”
韩俞晶没再说话低头喝汤。
这时候的关心秋嘉言可不认为是真心的。
三天前韩俞晶将滚烫的咖啡泼向法学课本时他本能地用手去挡，但手怎么可能挡得住，那些被咖啡渍模糊的法律条文忽然让他清醒，是他得意忘形还赖在韩俞清家不走。
算了……他现在真的没地方去，再忍忍吧，反正没过两天就是开学了，马上就能离开去住学校了。
银勺在瓷碗边缘刮出刺耳鸣响，秋嘉言不太喜欢这种刺耳的声音，但在韩俞晶面前他不会表达过多的情绪，只是垂眸盯着汤表面浮动的油花，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韩家其他人还在公司没回来，绝对不指望韩俞清他们救场，吃完赶紧回屋才是上计。
“小秋少爷，您和少爷昨日逛夜市弄脏的衣服……”佣人走进客厅看到韩俞晶的身影立刻顿住，有些尴尬。
秋嘉言：“……”
长桌另一端空荡荡的座位让韩俞晶的呼吸声显得格外粗重。
“哥哥昨晚陪你逛夜市了？”韩俞晶突然歪头笑起来。
她的指甲抠进桌布缝隙，情绪上有隐隐的躁动。
昨天她有听说这件事，本来心里很难受，但韩俞清又过来安慰她让她不要闹。
秋嘉言舀汤的手停了一下：“啊……有个讲座……”
“律师讲座？”碗被猛推向前，浓汤在桌布洇开深色痕迹，韩俞晶撑着桌面起身，因为她本身就坐得离秋嘉言比较近，此刻更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他，说出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那个讲座……那个讲座我要去我哥都不带我，你他妈凭、什、么！”
秋嘉言闭目。
韩俞清，如果从一开始就让我知道，那我绝对不会去。
秋嘉言声音干涩，脑子里东西也不多，试图力挽狂澜让韩俞晶消气：“开学后我会搬出去。”
“现在装什么清高！”韩俞晶猛地后退一步，餐椅在地板上拖出刺耳噪音。
她抄起手边滚烫的汤碗，眼底泛着病态的猩红：“这么多天你都赖着不走，你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汤汁泼来的瞬间秋嘉言下意识抬手去挡，灼痛从手背一路烧到小臂，等他刚把手放下的时候碗就砸到他身上又滚落在地碎成残片，汤液顺着发梢滴落浸透衬衫黏腻地贴在他皮肤上，难受极了。
“小秋少爷！”佣人惊呼着想过去，却被韩俞晶阴鸷的眼神钉在原地。
她眼神有些不知所措，显然如果不是她说的那句话韩俞晶不一定会有这么大反应。
看着秋嘉言僵立在满桌狼藉中，她咬了咬牙，良心终于还是占了上风，冒着被辞退的风险连忙道：“大小姐，一会儿少爷他们回来了！让人看见不好……”
果不其然还是家里人对韩俞晶更有效一些，一提到韩俞清他们她就稍微冷静了一些，冷眼看着秋嘉言半天，随后才不管不顾转身上楼：“收拾干净，哥哥他们回来之前发现了什么你们都给我滚。”
秋嘉言烫伤的皮肤火辣辣地跳痛，等韩俞晶走了之后立刻去冲水，但终究还是晚了些，冲完凉水也没什么用，好在脸上没受伤，只要手挡着点看不出来。
佣人满脸歉意给他递上药膏：“小秋少爷，对不起，你把这个拿走吧，挺管用的。”
秋嘉言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佣人有些欲言又止。
秋嘉言意会：“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这是我自己弄伤的，你也不会被辞退。”
佣人松了口气点点头，连忙道谢。
打发走人之后秋嘉言才露出疼痛的神色来。
那可是滚烫的热汤，皮肤直接起了一片水泡。
把东西收拾好之后韩家的人也回来了，秋嘉言迅速将伤口掩到身后，随便扯了个借口上楼了。
半夜下雨了，还是下的雷阵雨，雷电与暴雨交加，空气显得格外潮湿。
秋嘉言躺在床上，手背和小臂上的烫伤火辣辣地疼，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针尖刺着，就算是已经涂过药了被滚烫浓汤泼的那种疼痛感也没有办法短暂性消除掉。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期间忍不住发出几声疼痛的喘息。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映在地板上，形成一道细长的光带。
最终还是忍受不了，他轻轻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他记得之前去客厅看韩俞清做饭的时候他在那个地方拿过医药箱，里面应该也有烫伤药，佣人这个药膏对他并不管用，但韩家专门用的肯定要比这个好很多。
秋嘉言本来在犹豫，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偷，但烫伤药膏也就只抹一点点，悄摸去了再悄摸回来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
疼痛实在难以忍受，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不然万万不会在人家主人不允许的情况下偷偷用人家的东西。
秋嘉言摸索着走出房间，可走廊里一片漆黑，屋里的时候好歹有月光照映着，不至于夜盲，但在走廊里是真的一点都看不到。
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秋嘉言只能凭着记忆和墙壁的触感慢慢往前走。
脚下的地板冰凉，在夜晚的时候就像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踩在上面没有实感。
就在下台阶下到最后一级的时候判断失误，脚下一滑直接踩空，整个人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膝盖和烫伤的那边胳膊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让秋嘉言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生理眼泪差点涌出来。
他蜷缩在地上，手肘和膝盖火辣辣地疼，烫伤的伤口也被扯得更加疼痛。
就在这时，走廊一端的房间隔着门缝泄出灯光，门打开，一道暖黄色的光线透出来。
韩俞清穿着家居服，衣服还有些乱，显然是已经睡下了，听到了动静才出来，房间里灯光微微照耀出一点楼下的模样，他看到秋嘉言蜷缩在地上眉头微微一皱，快步走了过来。
“嘉言？”韩俞清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关切，“你怎么了？”
秋嘉言听到韩俞清的声音心里一紧，连忙想办法掩盖他手上的烫伤，但现在是夏天，根本没有穿长袖外套，只要开灯无所遁形。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想让韩俞清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被韩俞晶欺负而为难。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膝盖上的疼痛让他一时无法动弹。
“我……我没事。”秋嘉言低着头，“只是夜盲，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有夜盲症怎么不早说？”
风和雨交织在雷电的夜里，一切的语言都显得这么苍白无力。
韩俞清伸出手想要扶他起来，但秋嘉言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避开了他的手。
韩俞清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即收了回去，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担忧：“你真的没事吗？”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摔到哪里了？让我看一下吧。”
他往前一步就想要开灯，秋嘉言直接没控住音量：“不要！！”
韩俞清停住，秋嘉言都不敢看他的表情，只是找了一个劣质的借口：“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有点狼狈，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看见……哈哈，别开灯了，我回屋休息一下就好了。”
韩俞清没有再坚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秋嘉言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能知道对方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如果你需要什么，可以随时叫我。”韩俞清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不要自己硬撑。”
秋嘉言点了点头，又以为人家跟自己一样看不见，连忙说好，心里却有些酸涩。
他知道韩俞清是关心他的，但他不想让他卷入自己和韩俞晶之间的矛盾，韩俞清已经帮了他太多，他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反正开学也就离开这里了，以后也估计不会再跟对方有任何交集。
“谢谢……”秋嘉言低声说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韩俞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过一会儿透过门缝的光也暗掉了。
走廊再次陷入了黑暗，秋嘉言坐在地上，现在多加了一份疼痛依旧在折磨着他，但他却没有再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黑暗将他吞噬。
很讨厌现在这样的自己。
离开学没有多久了，几天的暑假工人家怎么可能会要，身上没有钱，他根本没有地方去，只能这么憋屈地待在人家家里，一点出息都没有。
他在原地坐了许久才缓缓回屋，最后也没有涂上那烫伤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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