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雯在沙发上又休息了半个小时。
直到她呼吸平稳,脸上恢复了血色,勒克司才盯着她反复看了许久,确定道,「可以了,我送你回去。」
离开办公室时,黎雯顺手拿走茶几上的白色药瓶。
勒克司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只一瞬,便淡淡移开,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黎雯察觉到勒克司的视线,想起他方才提及通晓多国语言,心下微动,抬眼时,面上已换上钦佩的表情,「今天才知道,陆总连法语和德语都懂,真得好厉害啊!」
勒克司迎上她那闪着光的崇拜眼神,虚荣心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悄然膨胀。可这些时日的相处,已让他能敏锐分辨出她笑容下的委婉试探。
他面上不显,只平淡应道,「半吊子水平。主要学的是商务用语,日常沟通够用而已。」
言下之意,专业的、生僻的行业术语,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黎雯悄然松了口气。
想来也是,就像伊森,也能看懂德语电影,可有一次她的药瓶落在办公室被他看见,她随口胡诌是维生素片,伊森不也深信不疑。
语言这东西,日常交流和专业领域之间,终究隔着厚厚的壁垒。
她不再多想,胡乱收拾好工位台面上散落的物品,刚拉上拉链,正要往肩上背,勒克司却出现在她身后。罕见地伸手接过了她的电脑包。
「每天背这么重的东西上下班,不累?」他皱了皱眉,状似随意地问,目光扫过她肩上另外两个鼓鼓囊囊的包,借此掩饰方才指尖无意触到她后颈肌肤时,那转瞬即逝、过电般的微麻。
黎雯愣了愣,对老板今天接二连三、超乎寻常的「体贴」感到不适。
「还好吧,我习惯了。」她轻声答,低着头跟在勒克司身边。
她的行头确实不少:一个电脑包装生产力工具,一个帆布包装替换鞋子和日用品杂物,一个斜挎包则装着身份证件、钥匙和口红这些紧要物件。
都市丽人的体面,背后是日复一日的负重前行。
勒克司用一种近乎「何不食肉糜」的语气问,「那你为什么不开车?大包小包去挤地铁,遇到早高峰怎么办?」
黎雯想到同事们常苦中作乐的自嘲:在GM上班最大的福利,就是能完美错开早晚高峰。当别人迎着朝阳上班时,他们可能刚熬完通宵赶方案;当别人伴着夕阳下班时,他们的加班生活才刚刚开始。
当然,这话不能告诉勒克司。
黎雯只能摇了摇头,「我还没拿到驾照呢。」
「那你需要补的课还不少。」勒克司提醒道,「海外工作,语言只是敲门砖,独立出行能力是基本配置。」
「哦,」黎雯听他提起这些,就头痛般想起他要给她补口语的事,她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
「陆总,其实去法国的事,我没那么急。同事们都说外调要申请五六次才有戏,我从第一年就开始申,没指望一次就成。」
言外之意,无论语言还是驾照,她还有大把时间时间慢慢准备。
勒克司却不以为意,「我没保证你能一次就通过申请,但如果我开口推荐,机会落到你面前,你却因为基础不达标而错失,岂不是很可惜?」
事实上,自他知道黎雯想去法国,只是出于某种不切实际的浪漫向往,他便决定将今年公司的高层团建地,安排在法国巴黎,让她亲身体验一下,也好祛祛魅。
黎雯认命地点点头,不再争辩。
她身上的药效尚未完全褪去,四肢仍残留着一种虚脱后的绵软。
走到电梯口时,脚下八公分的高跟鞋不经意地一歪,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就在她以为要狼狈摔倒的瞬间,勒克司的手已经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收得恰到好处,只轻轻一带便让她站稳,随即松开得不着痕迹。
「换拖鞋吧。」勒克司目光掠过她的帆布包,他刚刚看见她准备了通勤穿的鞋。
黎雯取出那双米色软底拖鞋,正要弯腰,却见勒克司已经自然地接过鞋子,俯身半蹲在她面前。
他身形高大挺拔,这个屈膝蹲下的动作显得格外突兀,让黎雯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陆总,我自己来.....」
话未说完,勒克司已将拖鞋轻轻摆正,另一只手虚扶住她高跟鞋的后跟,形成一个便于她施力的支点。
黎雯别无他法,只得将一只手,搭在他宽阔的肩上以保持平衡。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面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底下紧实有力的肌肉,配合着他蹲身发力的动作,烫得黎雯指腹都沁出了汗。
黎雯脑子里也一片混乱。
勒克司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
她被迫低着头,视线正好落在他低垂的颈项上。衬衫领口上方,露出一截修剪得利落整齐的发际线,勾勒出硬朗的男性线条。这个过于亲密、近乎臣服的视角,让她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她极不自然的别开视线,目光飘向远处的消防通道门,脑子里霎时气血上涌。
难道......勒克司听到了,她和母亲的争吵?
手机那头母亲尖锐刺耳的指责,勒克司即便恰好路过,也应当听不分明。但她那虽然平静而死气,却破罐子破摔的回答呢?那些话,在安静的楼梯间里,会不会……
「陆总,」黎雯忍不住开口询问,嗓音里是未褪尽的沙哑,「您刚才……是怎么发现我在楼梯间的?我还以为大家都走了。」
勒克司已经替她换好了鞋,直起身来。
电梯门也‘叮’的一声适时打开,空荡荡的轿厢映着两人略显局促的身影。
勒克司自己也说不清,刚才为何看见她弯腰,大脑就像充血一样,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
他这辈子还没有对人这么低姿态过。
此刻与黎雯四目相对,那股迟来的懊恼和别扭才猛地涌上心头,让他的脸色跟着冷峻了几分。
「我回办公室拿东西,看见你工位的灯还亮着,人却不在。等了一会没见回来,就顺路过去看了一眼。」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防火门没关严,留了道缝。」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滴水不漏。黎雯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
看来勒克司没有听到那些荒唐话,自然也没听到她绝望之下那句赌气的「喜欢老板」。
那他今晚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大概是资本家剥削太狠之后,偶尔泛起的、良心发现的愧疚感在作祟吧。
这么一想,她心里反而踏实了些。
「谢谢陆总,」黎雯再次感谢。
可惜换上平底拖鞋后,她不得不仰起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这过分的身高差,让她无端生出几分局促。
勒克司也意识到这一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仰起的、带着些许慌乱的脸,压抑住想要揉揉她脑袋的冲动,只从喉间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电梯下行时微弱的运行声。
直到走出电梯,坐进那辆黑色的奔驰,两人之间依旧没有再交谈。
车子驶出地库,拐过公司大门时,黎雯下意识地望向窗外。那个纠缠多日的身影,今夜终于没有出现。
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也松弛下来,这个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勒克司的眼睛。
「每天等在公司楼下的人,是谁?」勒克司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他的目光仍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只是余光不经意地掠过她的侧脸,敏锐捕捉着她的反应。
黎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声回答,「是前男友。」
「每天送到公司的花,也是他送的?」勒克司的追问来得太快,好像在盘问项目进程。
黎雯点了点头,又急忙补充,「陆总放心,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也绝不会因为私事问题影响工作。」
勒克司微微颔首。
「那就好......」
他修长的手指握紧方向盘,将涌到嘴边那句‘我不希望在你身边看到其他男人’,变成了一句克制的叮嘱,「我希望你以工作为重。」
「陆总放心,」黎雯转过头,眼神认真得像在宣誓,「我一定将工作放在第一位。」
这句话听在勒克司耳里,就像是在听’陆总放心,我一定将你放在第一位‘一样。
勒克司唇角微扬,在黎雯看不见的角度里,露出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
他也是今晚才发现,这个平日看似精明的下属,身上还藏着一些可爱的傻气。
她会敏锐而小心的试探真相,可若说她聪明,无论勒克司回答什么,她似乎都深信不疑。
这让驰骋商海多年,奉行兵不厌诈的勒克司感到好笑而有趣。
他再瞥向黎雯时,眼神已经不自觉地柔软了几分。
黎雯只当是自己的表忠心,取悦了老板。若不是刚被勒克司嘱咐要好好休息,她恨不得现在就当着他的面打开电脑,让他看看自己多么兢兢业业,多么配得上他的信任,多么值得他为她升职加薪。
她在心里盘算着,回去就要给伊森发微信问个明白:公司最高档次的提薪,比例究竟是多少?以她目前的薪资基数,折算下来能多拿多少钱?这些具体的数字,比任何空洞的承诺都更能让她安心。
经过多年职场打拼,黎雯早已身心俱疲。她对世界没有宏大的抱负与野心。付出时间精力与体力,而后稳妥地收获对等的报酬,这就是她生活全部安全感的来源。
而这份安全感,勒克司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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