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秋暝将晏林软禁在公寓里,最初的暴怒过去后,看着晏林那副沉默对抗、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心底反而升起一丝怪异的不安。
晏林的反应太过平静,不是心虚,更像是一种……懒得辩白的疲惫。而且,他口口声声要救“深深”时的那种焦灼,不似作伪。
鹿秋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声张,独自一人驱车来到了宝灵寺。古刹宁静,香火氤氲,与他内心翻涌的波澜形成鲜明对比。
他找到了在后院菜圃里忙碌的方怡。
方怡见到他,并不十分意外,只是停下手中的活计,拍了拍僧袍上的泥土,神情平和地看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引至一旁石凳坐下。
“鹿先生,你来了。”她的声音如同这寺中的晨钟,沉稳而带着一丝了然。
鹿秋暝诧异方怡竟然认识自己,但也没有迂回,直接问道:“方阿姨,晏林……和那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方怡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缓缓开口:“小林当年从你那里回来,后颈伤得很重,一直发高烧。送去医院,医生说是罕见的二次分化,从beta转向Omega,过程非常危险,信息素几乎失控。”
鹿秋暝的心猛地一沉,手指蜷缩起来。二次分化……他竟然在晏林分化前夕,对他进行了那样粗暴的、本不该存在的标记!
“就在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你家里的人来了。”方怡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岁月的沉重,“他们说能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条件是,小林痊愈后必须永远离开你,接受新的身份。我当时……只想着救孩子的命。”她看向鹿秋暝,眼神里没有指责,只有陈述事实的淡然,“我替他答应了。”
鹿秋暝喉咙发紧,所有关于“背叛”和“欺骗”的认知在这一刻开始崩塌。原来如此。
“后来呢?”他声音低哑。
“治疗了半个月,总算稳定下来。用了你们给的新身份开启生活,却发现……小林怀孕了。”方怡顿了顿,“医生说,可能是分化时受到强烈Alpha信息素和标记的影响,虽然概率极低,但确实发生了。小林觉得,或许是缘分,有个孩子陪着,日子也有个念想。他不想再回那个漩涡,就决定自己生下来,自己养。”
孩子……是他的。这个认知像潮水般涌来,带着巨大的冲击和迟来的钝痛。那个被他斥为“野种”的孩子,流着他的血。
“孩子叫深深?”鹿秋暝问,声音有些不稳。
“晏深深。”方怡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属于外婆的柔和,“小林取的名字。他说……林深时见鹿。”
林深时见鹿。
鹿秋暝怔在原地。这句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和情感的闸门。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涌上心头——晏林偶尔看向他时复杂难辨的眼神,他对自己那些贵重礼物的漠然,以及他骨子里那种与世无争、却又在某些时刻异常执拗的脾气。
他不是不爱,他只是……不爱争。甚至连这份感情,都藏在了孩子的名字里,沉默而绵长。
巨大的悔恨如同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因为这误会,恨了四年,折磨了自己,也伤害了真正默默承受一切的人。
“他回来偷腺□□,是因为深深天生腺体发育不太好,需要他Alpha父亲的信息素做药引子。”方怡最后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是没办法了。”
鹿秋暝猛地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静室,来到院子里玩耍的孩子身边。
深深正坐在院子的石阶上,摆弄着一个有些陈旧的小书包,阳光洒在他柔软的发顶。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叔叔,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鹿秋暝放缓脚步,在他面前蹲下,目光却被他小书包拉链上挂着的一个饰物吸引——那是一个略显磨损的定制摩托车钥匙扣,抽象的鹿头标志旁,是一个花体的“林”字。
是他当年,带着几分笨拙和试探,送给晏林的那个。
晏林一直留着。还把它给了他们的孩子。
这一刻,所有汹涌的情绪都沉淀了下来,化为一种深沉而酸楚的确定。他伸出手,没有立刻去抱孩子,只是轻轻碰了碰那个钥匙扣,然后看向深深,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深深,你认识我吗?”
深深眨了眨大眼睛,似乎在回忆,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鹿秋暝苦笑一下,心尖发酸。“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将孩子抱了起来。小小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带着奶香和阳光的味道,奇异地安抚了他焦灼四年的灵魂。
“叔叔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他低声说,像是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
当鹿秋暝抱着深深,推开软禁房间的门时,晏林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被切割的天空,背影清瘦而挺直。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看到鹿秋暝怀里的深深时,眼睛都瞪大了。他赶紧接过深深,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孩子没有事。
“我都知道了。”鹿秋暝看着他,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和释然后的沙哑,“分化,鹿家的条件,孩子的事……还有,‘林深见鹿’。”
晏林抱着孩子的手微微紧了紧,垂下了眼眸,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松懈了一点点。
“对不起。”鹿秋暝这三个字说得很沉,很慢,“是我蠢,被蒙在鼓里,还那样对你。”他看着晏林平静的侧脸,知道对他而言,过多的解释和煽情或许都是负担,“以后,深深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病,我会找最好的医生。你们……留下来,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对你们好,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们,包括我自己。”
他不是在命令,而是在请求。
晏林抬起头,看向鹿秋暝。那双曾经充满愤怒和猜忌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悔恨、坦诚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他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深深,孩子正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鹿秋暝。
过了许久,就在鹿秋暝的心几乎要沉下去时,晏林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极轻地“嗯”了一声。
鹿秋暝上前一步,伸出手,没有强行拥抱,只是轻轻覆在晏林抱着孩子的手臂上。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三人之间流淌。
过去的误会与伤害并未完全消失,但在此刻,血脉的维系和迟来的真相,为他们打开了一条通往未来的,或许尚需磨合,但充满可能性的路。
佛寺的钟声似乎隐隐传来,悠远而平和。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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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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