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机工作的蜂鸣声中,两人下楼,小迪啃完了肉干,被市嘉放进室内,又喝完了一大碗水,伏在凉快的大理石地上睡起了午觉。
蔺桥提着超市采购的食材,到厨房为三个人类准备午饭,市嘉则从柜子里摸出一副扑克,拉着舒真在客厅打跑得快。
舒真游戏水平还可以,但扑克上向来是输多赢少,和市嘉打了六局,输了五局,搞得市嘉都惊讶。
“你以前没玩过这个么?”
“玩过啊,就是牌运总是不太好。”
市嘉不信邪,又发了第七局的牌,直接让舒真明牌来打,结果发现舒真说的完全是实话,那一手烂牌摊出来,真是七零八落,神仙来了都不知道怎么赢。
市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玄学体质,这下也不好再欺负他,便收了牌,和舒真一起去餐厅帮忙摆餐具。
舒真本以为三个大男人聚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像样的饭吃。结果不到20分钟,蔺桥就熄了火,从厨房里端出了他们的午饭,每人一碟通心粉,用煎得脆嫩的虾仁和芦笋做配菜,蘑菇和奶油一起打碎做的酱汁,还撒了手工奶酪沫调味。
冰箱里有冲好的柠檬水,蔺桥取出来给他们倒,走到舒真身旁时说:“时间比较赶,将就吃一点。”
“这还将就吗?”舒真仰头看他,“那什么才算不将就?”
蔺桥笑了笑,没说话,市嘉在另一边说:“下次有机会,让他正经给你做啊。别的不说,他做西餐还是很有一套的。”
是这样吗?舒真看看蔺桥,有点好奇,蔺桥说:“在美国的时候跟着家里的阿姨学了一点,不能说做得很好。”
舒真还是第一次听他提私事:“你在美国生活过吗?”
“以前放暑假就会过去,我母亲在那边定居。”
这话虽然简单,信息量却不小。结合市嘉刚才说的——“父母都在国外”,一下便能推断出一点内情。
蔺桥的父母,多半是很早就离婚了。母亲搬去了美国,父亲则不知道去了哪儿,反正是另一个国家。三个人三个地方。
所以蔺桥才会自学生时代起,就独居于这栋房子里,只有放长假时,才去和母亲见面。
舒真的停顿只持续了瞬间,很快便自然地接了话题:“我总觉得你说的‘学了一点’,就像我大学时的学霸室友说的‘没怎么复习’一样,都不太可信。”
“恭喜你,抓住这个人的本质了。”市嘉心照不宣地对舒真眨了眨眼,“他就是那种拐弯抹角,心口不一,走一步看三步,等着别人来推的类型啦。”
是这样吗?在舒真的视角里,蔺桥高效,干练,说话做事都直指要点,市嘉说的这一连串的形容词,似乎哪一个都和蔺桥搭不上边。
但市嘉毕竟是发小,说不定市嘉看到的蔺桥,才是真实的那一个?
三个人坐下吃饭,就像那天酒桌上一样,多是市嘉和舒真发言,蔺桥旁听。
市嘉聊了些最近和邹研、吴小能开黑时的趣事,又问舒真和蔺桥这边的情况。舒真便给他解释,第一轮协议已经签了,自己正在结合OG那天的玩家和评委反馈,修改《动物之家》的核心设计模块。
理想的预期是,增加一张用于户外探索的大地图,通过带有随机性的系统设计,在里面填充简单的战斗,和带着小玩法的特殊事件,以丰富玩家日常,也可以提供模拟经营部分所需的物资材料。
“我还在做纸面模型验证,跑通以后,才会确定修改。等主美到位,让他和奇兵一起评估一下工作量,把研发计划完整排出来。”
市嘉:“纸面模型是什么?”
蔺桥额外煮了点白灼虾,正在剥壳,预备给小迪加餐。市嘉这个亲哥,自己不动手就算了,反而拿着叉子蠢蠢欲动,想从剥好的那一边偷。
蔺桥显然已经很熟悉他这种操作,在市嘉伸手时,直接将碟子换了个位置,放到了市嘉够不到的地方,恰好就在舒真面前。
于是舒真也加入了剥壳行动,自然而然地取了一只虾来拆头,边解释道:“就是剪一些卡片,充当游戏里的技能、道具,来验证基础玩法的设计上,是不是有明显的bug……”
纸面模型是策划初创阶段的常用工具之一。毕竟在系统里让程序做功能,需要耗费程序的人天,万一跑不通,就是浪费人力。但策划自己剪剪纸,在纸上写下自己想要的指令,像打扑克一样,把纸面指令打出去,再计算最终的结果,继而推断自己设计的资源循环是否成立,是非常省时省力且有效的做法。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做?”市嘉无机可趁,悻悻放下叉子,“我跟你说过的嘛,我对自己的游戏,也做了很多设计,是不是也可以这样验证?”
“当然可以,我有几个模板,回去发给你参考。”
两人就这么说定。饭后,市嘉打电话叫了自家司机,要人来接。舒真把那碟虾仁端给小迪,说:“下午你不在这里吗?”
市嘉说:“对啊,你俩不是要工作么?我在这里也没事做。”
小迪大嘴套子一张,暴风吸入,十几个虾仁只用了两口解决,吃完还有点意犹未尽。舒真温柔地摸他的头,市嘉说:“这么喜欢他啊?”
舒真笑着点头:“他很可爱啊。”
市嘉:“你俩刚才坐那给他剥虾,简直跟他爸妈一样,要不把他送给你俩当儿子吧。”
舒真哭笑不得:“你把你弟弟送给别人当儿子,你爸妈同意么?”
“送给别人可能不行,送给蔺桥,他俩估计没意见。”市嘉说,“蔺桥一个人住这儿,他们天天念叨。以前我弟没绝育的时候,我妈还说要带他去配种,生一窝小的,送一只给蔺桥养呢。”
“他没要吗?”舒真问。
“昂。”市嘉说,“怕没时间,照顾不好。”
舒真点了点头,觉得这很合理。市嘉却忽而压低了点声音,说:“他就是不确定能担得起的,就绝对不碰的人。”
舒真:“?”
这话说得神神秘秘,舒真没有听懂。市嘉却一副“你自己参悟吧”的高深表情,拿了背带和牵引绳,要给小迪穿上。
小迪一见他动作就知道是要走了,有点不情愿,在地上撒娇打滚。舒真便没再问,蹲下来帮忙,和市嘉一左一右,制服了小狗。
市嘉把玩具都收进客厅的储物柜里,说:“你要是喜欢他呢,你就多来老桥这儿吧,来之前给我发消息,我让司机送他过来给你玩。”
舒真心想能这样那当然很好,但这么一来,简直是拿蔺桥家当狗咖,还是有点太不礼貌了,于是说:“我也只有周末过来,还是来工作的。或者平时你不想遛狗的时候喊我,我去你家接他,带他出门玩,再帮你送回去,这样可以么?”
“你菩萨啊?”市嘉乐道,“你知道遛他一趟多费劲么?”
舒真也不是说客气话,是真的愿意和小狗玩,市嘉说:“哎呀大夏天的也别累到你,他就爱来蔺桥这。周末也行啊,他平时也不叫不闹的,你俩工作,让他在旁边趴着也行不是?”
他这么说,舒真便也不好再讲。司机来了电话,已经抵达,一人一狗到院子外上车,舒真跟着送出去了,说了拜拜。
再回到室内时,蔺桥已经收拾了餐桌,端着两杯加了冰的美式,从厨房出来,说:“接下来几周我们都会在这里碰面,如果想见小迪,可以让市嘉送他过来。”
“你听到了啊。”舒真借用厨房洗了手,笑着说,“但我们不是要工作么?不管怎么样,工作最优先。”
蔺桥说:“干活的人主要是我,你可以随意一些。”
家里只剩两个人,顿时安静了许多,一说话,仿佛都有回音。舒真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些拘束,总觉得站着干聊天,有一点奇怪。
“那我们现在开始吗?”舒真问。
蔺桥指指楼梯,示意他跟自己上楼,又带着点揶揄:“以前在公司,工作也这么积极?”
“那不一样啊。”舒真望着他挺拔宽阔的后背,“是你跟我说,我现在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我自己,这么一想,时间就变得很宝贵,每分每秒都要珍惜。有时候我还会觉得,自己还不够自律,一天什么也没做,就过去了。”
“可以适当放长检验工作的时间单位。”蔺桥说,“既然是创意工作,不必太在意单位时间的工作效率。”
舒真笑着点头:“我懂,就像写日报,会让人很焦虑,但写周报,就会好很多一样……”
几句话间,他们走过了三楼。舒真本以为蔺桥是要带自己到哪一层的书房去,却没想到最后一路登顶,上了阁楼。
早年的房子很少挖地下室,更常见的是斜顶下的狭小阁楼,蔺桥这栋房子也是如此。
阁楼不到四十平米,因为斜顶,有点压抑,不适合住人,大部份人家会把这里当作储物空间,但蔺桥却把这里稍作改造,布置成了一间简易的影音室。
白天太晒,此刻天窗上的电动窗帘是闭合的,不透光。蔺桥开了一盏落地灯,朦胧地照亮了整个阁楼的布局。
一面70英寸的荧幕,一张可供两人坐的沙发,占据了正中心。周围还有些小的置物柜,里头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整个阁楼里能落脚的地方不多,大概正够两个人在里面活动。
蔺桥提前开了空调,阁楼里温度舒适,但因为长期不通风,有一股旧木头的味道。
配上昏暗狭小的空间,就仿佛一个隐蔽的秘密基地般,很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舒真第一眼就很喜欢这里,正要往里走,蔺桥说:“小心头。”
舒真便笑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周围斜顶,以及斜顶上的天窗,感慨道:“下雨的时候,坐在这里看雨一定很漂亮。”
蔺桥说:“晴天也还可以,正好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舒真:“?”
蔺桥先关了灯,又取来遥控器,按了一个按钮,天窗上的遮光帘便缓缓打开了。正午时分耀目的阳光顺势洒落,在昏暗的阁楼中,如同一道方形的光柱,穿透尘埃,斜斜地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而在那光柱所照射到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点金色的闪光——
那是一座见方不到十公分的木雕雪山,正是舒真独克宗古城闲逛时买下的、最后送给了蔺桥的礼物。
据店家说,这种木雕都是当地老艺人纯手工制作,顶部还刷了一层特殊材料,只要把雪山放在光下,就会折射出类似日照金山的视觉效果。
那段时间舒真的运气很好,在梅里连续看到了好几天的日照金山,于是挑了这个摆件,还特地带着在香格里拉的经幡下转了两圈,最后送给蔺桥,是想传递一下当时的幸运的意思。
而现在,当蔺桥打开天窗,阳光照进来的瞬间,雪山顶上的特殊材料熠熠生辉,的确就像他那时看到的日照金山一样,有种难言的浪漫。
蔺桥走近些许:“只有中午的时候,光的角度刚好,再过半小时,就看不到了。”
“就像真正的日照金山一样,天气晴朗的时候,才能看到一会。”舒真在那放着木雕的置物架前蹲下,莞尔道,“所以才会代表好运啊。”
蔺桥落座于一旁的沙发,在离舒真不到两步的地方,也轻轻一笑:“你给的好运,我收到了。”
舒真心念微动,忽而想到,这份运气有没有传给蔺桥还不好说,但对舒真自己而言,遇到蔺桥,确实是天大的幸运。
否则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忙着搬家,离开那个他精心布置的沪上小家,要漂泊到不知何处,才能省下钱来,继续《动物之家》的研发。
阁楼容易聚热,只这么晒几分钟,气温便升了数度不止。蔺桥重新关上了天窗的遮光帘,又从沙发后,推出了一个纸箱。
舒真猜测这应该就是市嘉送来的装备,立刻起身帮忙,与他一人一边,把箱子推到有光的地方一看,发现里面竟然装着一台还未拆封的ps5,还有一整摞的游戏光碟。
“机器昨晚刚送到,还没来得及安装。”蔺桥随手抽了张光碟,拿在手里,看背面的简介,“游戏是市嘉早上送来的,不过还不齐,欠缺的部分我会自己购入。”
舒真原来还不知道怎么个“不齐”,等从里面拿出几张游戏光碟看了才明白——市嘉送来的,都是他列在前几天交给蔺桥的那份调研报告里的游戏,都是在某一部分,与舒真设想中的《动物之家》可以类比的竞品。
不过舒真放进报告里的竞品一共有24款,市嘉送来的这一打光碟,大致扫过去,数量应该只有一半左右。
“我会在草创阶段内,体验这些游戏。”蔺桥说,“免得正式开工以后,我还是一问三不知,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沟通效率。”
“……但这样会花你很多时间。”舒真说,“每个游戏都从头体验一遍,平均也要二三十个小时,24个游戏玩下来,你这半年都不用做别的事了。”
“所以才请你来帮忙。”蔺桥说,“以后周末只要是在这里集合,都是你对我的教学时间。我会直接借用你对这些游戏的理解,尽快上手。”
“……但我没法保证,我的理解就一定是对的。”舒真有些动容,“我对你解说的话,反而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判断,让你先入为主。”
“不如说,你的评价体系也是我参考的一部分。”蔺桥却不在意,“我不可能从零开始,通过这期间的沟通,和你对齐对《动物之家》的某些设想,也是这项工作的目的之一。”
这其实是一种很好的沟通手段。以前舒真在公司里时,一个组里的策划们,也经常会在一个时期内同时一起体验某些游戏,而后在互相分享中,对齐,或借用他人的理解,提升自己的思路。
通过这种方式获取的信息,虽然有时候会有些片面,但在同一个项目里,反而有利于大家统一目标,齐头并进。
舒真先前倒不是没想过这么做,只是蔺桥毕竟是投资人,公司里估计也还进行着不少其他行业的项目。舒真总不好开口说,“喂我要跟你一起打游戏”。结果没想到,反而是蔺桥先把这事提了出来。
这又给了舒真一种,“蔺桥正和我齐头并进,一起朝前跑”的感觉。
阁楼狭小,两人虽然一个在沙发上,一个盘腿坐在地上,实际上离得很近,拖鞋几乎都碰到一起。
舒真抬头时,正好能看到蔺桥流畅的下颌线条,以及那之下,他修长的脖颈,和宽平的肩胛。
舒真很少有这样仔细观察一个人的时候。他在平常的社交中,其实几乎不太关注他人的外貌,最多最多,也就是从对方的仪表打扮里,判断一下对方的性格和喜好。
但自从见了蔺桥,他的心理活动就总是在“好帅”,“想截图”,“应该请他去当游戏脸模”之间来回摇摆,时常有一种,想要开口对他说点什么的冲动。
我以前有这么颜狗吗?应该没有吧……不然大概也不会天天被邹研怀疑性取向,被嘲笑是无性恋了。
蔺桥手里的光碟是一张《Spirtfarer》,中文译名《灵魂摆渡人》。
这游戏在叙事和核心玩法上,与《动物之家》都有共通之处。
舒真见他看了许久,是有兴趣的样子,就说:“就从这个游戏开始怎么样?我很喜欢它的叙事,这也是一个和‘离别’有关的故事。”(1)
注(1):《灵魂摆渡人》,应该算是建造类(?)rpg吧,主角作为摆渡人,在各个岛屿上搜集材料建造自己的小船,并帮助登上船的npc们完成他们的遗愿,最后将他们送往彼岸。里面的动物角色们还挺有趣的,生死和离别的话题也处理得很轻快,是个有意思的游戏。
今天也更得比较多,可能会延迟一天更新,看我能不能写出来,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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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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