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当天就召集了所有人,下令从此都不得再提起秦英这个名字,违者死罪。
房间里的被褥也叫人迅速重新整理了一遍,大通铺上十九张草席垫子铺的平平整整,压根看不出来少了个人。
休息的位置虽然宽敞了不少,但没人睡得安心,夜里都是翻来覆去的动静。
谢三娘闭上眼,总是能浮现那本名册燃起来的画面,握在袖子里的纸片就连换衣服的几分钟也不敢离身。
她回想这三日,先是被罚到浣衣局结识了冯娣和白芷,再是出了掖庭宫见过赵宝林,还遭遇贤妃,桩桩件件都不是什么寻常事儿。
明日还得在浣衣局待一日,白芷还说要带她去做些别的,可千万别再是这种惊吓可好。
至于那几行忽然出现的小楷,谢三娘再想什么法子都没办法叫它们重新出现,不过至少确认了不是幻觉。
这么迷迷糊糊揉碎了思绪,再回过神来,已然是月暮星沉,天将将要亮了。
她竟然就这么醒着地度过了整夜。
去浣衣局之前,孙茹好心给她闻了闻提神的樟脑,这才没让她在白芷面前丢了面。
“提起精神来,今天带你去的可不是普通地儿。”白芷还和往常一样,到底还是安慰了几句,“昨日发生的在这宫里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你不要太往心里去,这日子还得继续过呢。”
谢三娘低低应了声。合该如此,越想越容易陷进去,她想明白便问道:“姑姑今日要带我去哪?”
白芷却不多说,狡黠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们拿了衣服,却不像前两日那般领腰牌出掖庭宫,反倒是一路往东边走去。
谢三娘听柳嬷嬷说过,掖庭宫东部是六尚局二十四司居住办公的地方,那里各个都是身份不低的女官,据说有些女官的品级比后宫里的娘娘还高。
她往四周瞅了几眼,这些女官女史各个行色匆匆,身上穿的衣服也确实更为精致,倒是和赵宝林身边的秋桃穿的差不多。
白芷带她来的地方是尚服局,管的是宫里的服饰、仪仗之类的,和浣衣局常常有往来。
她也不叩门,就这么径直入院,其他人对此见怪不怪,微微颔首便是打过招呼了。
“刘典衣!”她轻车熟路走到靠里的一间屋子,朝里边喊道,“是我,白芷来找您啦!”
门从里边被打开,谢三娘好奇地探首看去,是一位看着四十来岁身着素色襦裙的女人。
“哟,稀客啊,今儿太阳打西边起来了?你居然舍得来了。”刘典衣面露欣喜之色,说话的声音和蔼舒适,听起来是个性子温和的主。
“您可别打趣我了,我这不是常常来找您的嘛,这些是您这里女史送来的衣服。”白芷也不客气,叫谢三娘跟着往里走。
屋内处处是衣桁,每件衣物上都笼了个素色的罩子,避免叫灰尘弄脏了去。
谢三娘瞧着新奇得狠,如此多的衣物全都撑开了放着,怎么不装进箱笼里,也好过令这屋子无处下脚。
“你可别觉得奇怪,”白芷瞧着谢三娘似乎有些好奇,便停下步子和她细细说道,“这些都是要交给皇上和四妃的衣物,每季度都要有不同的供奉,又不得有褶皱,只能如此摆放。”
“多谢姑姑指点。”谢三娘瞅见罩子下的金线,不敢多动,认真听白芷说话。
走在前边的刘典衣扭头见两人没跟上来,也不生气,笑道:“你这是找了个徒弟来我这偷师呢。”
“偷师怎么了,也是您心善才有得偷呢,”白芷把谢三娘推到桌子前,自己则搬了个椅子坐在刘典衣旁边,“何况这可不是我徒弟。”
接到白芷的眼神,谢三娘抬高声音自我介绍道:“刘典衣您好,我叫谢三娘,是新入宫的宫女,这几天在浣衣局帮忙。”
“三娘啊,这名字……”刘典衣皱眉,娘这个字在宫里犯了贵人的忌讳。
白芷不以为意:“这不是还没考核么,掖庭局那些人到时后定然会叫她改个名字的。您从前不总说让我帮着探看有没有能入尚服局的新人,这好不容易给您找来一个,可千万别因着名字就弃了。”
这是要提点她进尚服局,谢三娘心领神会,她也不是不上道的人,顺着白芷的话便说道:“三娘还等着正式入宫得到主子们的赐名呢。”
刘典衣点点头,轻轻吹去杯口的浮沫。她从不让人碰自己的茶饼,那是容婕妤娘娘赐给她的,据说是御赐之物,价值连城。就这一小块,她每天都只舍得掰下小指指尖大小的一块尝尝味。
“你可知六尚二十四司都是哪些?”白芷替她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这些算是常识,柳嬷嬷在第一天的教习中就教导过谢三娘她们。
六尚分为尚宫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和尚仪局,每个局下又有六司,一共是二十四司。
所有新入宫的宫女在秋日都会统一进行考核,成绩好的便可入选六尚二十四司手底下成为一名女史,抑或是被宫里的娘娘选去,继续做宫女。
旁的便是不知道了,谢三娘将自己所知尽然说出,请刘典衣和白芷指点。
“这都是些宫里人尽皆知的,看来柳嬷嬷是想把你们都留下来服侍今年八月入宫的秀女。”刘典衣放下茶盏,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年轻秀丽的新人。
要说想了解更多内情,眼前就是最好的时机,谢三娘也不扭捏,行礼道:“还请刘典衣教我。”
“教你倒是谈不上了,”刘典衣嘴角微勾,眼神斜睨端坐一旁的白芷,“既是你带来的,你自己倒是说几句。”
“这六尚宫可没字面上这么简单,就拿刘典衣所在的尚服局来说,这可不单单是个管理衣服的地儿。两位尚服大人皆是正四品,四司分别是司宝司、司衣司、司饰司和司仗司,要负责的东西都各不相同。”
白芷一一举例道:“像刘典衣就是在司衣司,是正六品的大官。”
谢三娘虽一时半刻弄不明白这拗口的二十四司究竟有什么区别,但是得知眼前这位刘典衣是正六品时,还是打心底里有些震惊。
要知道在宫外要做一个正六品的大官,需得考学不少年呢。要不还是说宫里机会多,考核通过了就算是个小官。
直到天色渐沉,白芷才带着谢三娘回浣衣局将剩下的衣物晾晒好。
谢三娘手里抱着木盆,脑子里还在回想刚刚的事儿。那位刘典衣不愧是个正六品女官,她们聊天期间不断有人请见,她就算站在当中,也听不明白刘典衣吩咐下去的那些事儿。
“你可知我为何要带你来尚服局?”白芷将衣袖捋直,低声问道。
谢三娘想了想:“姑姑是想引荐我进尚服局。”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白芷伸手敲了敲谢三娘的脑袋,“再想想。”
谢三娘回想这一路走来,除去见刘典衣了解了一番尚服局便没做其他事了。她笑道:“莫不是姑姑单纯是想带我见见世面?”
“正是。”没想到白芷却应了下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要知道,这宫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虽能在你面前作威作福,但是在别人跟前,我还不一样是个完全见不上眼的?”
“你昨天做的虽然隐蔽,这不是就被我发现了么?归根结底还是觉得我们不会怎么罚你,只是若有心罚你,我还不会往上告吗?”
谢三娘闻言心中大震,原来昨日撕下名册那会儿自以为隐蔽,却是已然被人发现了还不知。
幸得白芷姑姑不做那等子揭发她的事,那柳嬷嬷……
白芷看穿了她的心思,接着说道:“放心,就我一人瞧见了。可你若心有不忿,大可以留待自己有足够实力了再去做这些,这尚服局就是一条好的晋升路子,你要说我是引荐吧也不算,刘典衣做不了主。我就是告诉你,这里我有熟人,能多多少少帮衬到你。”
如此便好,谢三娘此时再看向白芷,心中满是感激:“这几日姑姑不吝教导三娘,为三娘遮掩错事、指引明路,三娘无以为报。昨日本还说来日报答,眼下却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知道姑姑是怎么个想法?”
白芷也说不清自己是如何想的,她不缺银子,也没什么路可再晋升,做下这些也不过是动了些善心而已。
“今日便是你在浣衣局的最后一天,这里常常是被罚来的宫女罪妃乏味得很,见着你们两个新人自然是解了我的闷,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以后有空闲,多来这里和我聊天解乏才好。”
谢三娘点头:“这是自然。”
二人将最后一盆衣服合力摊开,晾晒到衣桁之上,今日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夜色已晚,谢三娘和白芷道别,约好考核之后不论结局如何都要见上一面,才不舍离去。
“对了,三娘,”待谢三娘走出院子,白芷似乎想到什么,出声唤道,“昨日那件事儿你不必再放心上了,说起来也算是帮了柳嬷嬷一个忙。”
谢三娘心里生疑,因为她的几句话害的柳嬷嬷担上丢失名册的罪责,怎么就变成帮忙了?
她停住脚步,问道:“什么?”
“怪我午时忘了告诉你,”白芷几步跑到她身边,轻声说道,“冯娣从掖庭出去了,听说直接进了储秀阁。这恐怕是入了圣上的眼,你之后断不可招惹她,特别是别再扯什么夜行的借口。”
谢三娘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连怎么应声回房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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