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吃过饭,百里青又将山货卖与一家客栈换成钱。
百里青从客栈中走出,一只手提着竹筐,另一只手则握着散碎银两,随手一递拍在灵越掌心。
“嗯?”
灵越正亦步亦趋紧贴着男人走路,全神贯注地隐匿自己身形,不料掌心一重便多了几钱碎银。
“你拿回去存着。”百里青随意开口。
灵越掂了掂钱,又看向男人,“你不回去?”
百里青“嗯”了一声,“我去一下铺子,过几日就要交货。”
灵越想也不想,一把挽住男人手臂,皙白柔软的手指紧紧捏着男人麦色肌肤,像是生怕他走似的。
“我跟你一起去。”
百里青微微蹙眉,“你去做什么。”
灵越不甘示弱反驳道:“我就要去,你就放心我一个人回去吗?万一路上遇到登徒子,我要怎么办?”
“光天化日之下谁敢这么做。”百里青无奈,伸手要将灵越的手指剥开,谁料剥开一根,另外三根又缠了上来,扫去左手,右手也似蛇般攀附而上。
“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一起走!”灵越气急,一把将男人手臂抱在怀里,脸颊紧紧贴上,大有一副‘我就赖定你了!’的架势。
灵越容色出众,当年在京城都能夺得魁首,如今在这小城中更是难得一见的姝色,纵然多日来伤病缠身,气血有损,但眼下一番刁蛮纠缠,眉目灵动勾-人,一时间竟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百里青面目有缺,但观其身形亦是堂堂伟男儿,这般在街上与一美人拉扯,饶是他多年来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眼下亦有几分尴尬。
“别胡闹!”百里青低声轻呵,反手握住灵越手腕使巧劲一捏,瞬间卸去他全部力道。
灵越手臂一麻使不上劲,二话不说撇嘴就哭,“你凶我。”
语毕,泪珠啪嗒啪嗒往下落。
天可怜见!他什么都没做!甚至力气都没使上几分。
四周目光瞬间更为凝实,方才许多偷偷打量之人都光明正大起来,百里青头皮发麻,一把提起竹筐,拽起灵越就往外走。
“收回去!”百里青低声威胁。
灵越嘴巴一扁,“你还凶我。”
灵越嘴上讨巧,却还是依言擦了擦泪水,只余一双红润的眼眸湿-漉-漉地望着百里青,半是委屈半是无助。
百里青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灵越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眼见男人不说话,灵越心下也有点打突,不敢真将人给惹急了。
“你不让我跟着就算了,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回去……遇到危险也不担心,我自己也会好好的。”
灵越小媳妇似地嘀嘀咕咕,伸手去拽百里青手中的竹筐。“你晚饭想吃什么?我晚上给你做。”
百里青:……
当他看不出这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吗。
灵越握住竹筐拽一下——没拽动。
男人定定看他半晌,随后才似认输一般长出一口气,将竹筐往自己背上搭,“我送你回去再来。”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灵越嘴角克制不住上扬,心满意足地紧紧揽住男人手臂,低头窃笑。
百里青捏着竹筐的手紧了紧,半拖半带提着身边这个粘人精往家走去。
二人行至城门外,忽而身后响起一声吆喝,紧接着叮叮哐哐地声响伴随一辆牛车慢吞吞追了上来。
牛车上坐着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的汉子,满面红光身形健硕,见到百里青便笑道“这不是青老弟吗?今天这么早就回家?”
百里青停下脚步,与来人对望。
灵越趁机打量去,只见那汉子衣着简朴干净,牛车上堆了些杂物,还有两名男子坐在车上,一人年纪与汉子相仿,另一人则年轻不少,正两相依偎着,年轻男子那好奇的目光也止不住朝灵越身上扫。
灵越下意识朝他笑了笑,那年轻男子便也倏然红了脸,赧然点点头。
“临时有事,先送他回去。”百里青正与汉子交谈,并未注意到灵越这边的事。
“我载你们一程吧!”汉子爽朗道:“都是一个村的,我今早也带着夫郎和我家霖哥儿来买些东西,既然遇到了就顺路一块儿回去!”
灵越还在那儿打量霖哥儿,将人看得脸都快躲他爹爹身后去了。
百里青转头见此情状,扬手便在灵越脑后轻轻一拍。
“那就多谢武大哥了。”
灵越得了警告也不害臊,当着几人面便攀上百里青的手臂,攥在怀中轻轻摇晃,“那我先回去,阿青哥……我在家里等你,你要早点回来。”
百里青本以为灵越又要撒娇耍赖不肯独自离开,未料他竟这般爽快答应,至于灵越的口无遮拦……只能说是习惯了,故而他神色未变,只将手抽离,对那汉子颔首道。
“劳烦武大哥将人送到门口。”
“这是自然!”汉子拍拍胸脯保证道:“青老弟害怕我把人给你带跑了?哈哈哈……肯定全须全尾地给你送回家去。”
后座的武夫郎轻轻推了他一把。
灵越大大方方地扶着车把上了牛车,正好还有一个木凳放在二人对面,灵越上前拢好衣服坐下,一只手搭着木栏,一只手遥遥伸向百里青。
“那我先回去了,阿青哥……”灵越语气婉转轻柔,不经意间扫过霖哥儿与武夫郎,随后落回百里青脸上。
男人英俊的眉眼在日光下更显帅气,深邃瞳孔定定地看着他,虽不带多少感情,却也似一泓幽深的潭,让人心悸。
灵越故作痴缠的话语凝滞在唇边,将要出口的刹那又咽了下去。
良久,他才轻声道:“早些回来。”
百里青颔首,将竹筐也放在牛车上,离身时轻轻一握灵越的手,并未多作留恋的触碰,更似蜻蜓点水一般,却令他的心瞬时安宁下来。
灵越目送百里青离开,牛车也缓缓行驶,朝着村落行去。
直到男人背影消失,灵越才收回目光,却也没有与他人交谈的意思,只低头看向自己手指,闲来无事剥指甲玩儿。
武大哥与其夫郎倒也没多话,一路上只间或提及一些琐事,不曾多探究灵越身世。
倒是有一人总是盯着他瞧。
灵越装作漫不经心伸了个懒腰,一抬头就捕捉到霖哥儿慌乱错开的目光,心中好笑,禁不住挑眉。
这小哥儿脸皮薄又对他这般好奇,从刚出现的第一眼他就发觉了,不过霖哥儿当时目光追随之人却是百里青。
霖哥儿眼神都快要能黏在百里青身上了,也亏得男人能面不改色地与人家爹爹交谈。
许是察觉到二人之间的不对劲,武夫郎笑着替自家孩子解围。
“你别见怪,我家霖哥儿性子腼腆,头一次见着外人也有些好奇。”
灵越笑笑不答,霖哥儿眼神中也不含恶意,让他瞧就是了,多瞧几眼也不会掉肉。
况且……灵越悄悄坐直身子,抬手将被风吹散的碎发捋至耳后,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子,莹润修长宛若花的茎叶,曲直柔韧。
他长得好看,又天天和百里青住一起,还能博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武夫郎将霖哥儿扯在身后,护崽似地防着他,灵越暗自发笑,却只装作不知道,心安理得地搭着牛车回村。
一路上树荫葱葱,阳光明媚,芳草萋萋,一派生机勃勃,与京城中那喧哗鼎沸的人烟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有着极为粗莽、磅礴的生命力。
他很喜欢这里,且不怎么想走了,就不知道百里青答不答应。
灵越轻叹一声,索性不再去想这么多,只闭眼享受这片刻安宁。
-
直到黄昏时分,百里青照常回家,掀开锅盖一看,只有几个圆乎乎的热馒头。
灵越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晃呀晃,一只手还拿着馒头,睁着一双无辜的猫儿眼,“我忘记买菜了,家里什么调料也没有,食材也没有,你总不能让我凭空变出来吧?”
百里青居高临下抱臂看向灵越,随后默不吭声走到角落搬开木框,拿出里面的鸡蛋。
“我不知道鸡蛋在哪里……”灵越神色忽而一僵,面对男人无声的质问,可怜兮兮开口道,“你也知道的厨房有蛇出没,我不敢乱翻。”
百里青又走到水缸边,拿出昨晚洗净的野菜。
“我不知道怎么做那个菜……”灵越绞着手指,“我怕做毁了你不爱吃。”
百里青:……
样样都是理由,事情是件件都不做。
百里青站在灶台前,将袖口卷起捋到手肘处,认命似的揭开锅准备做饭。
灵越站在门口,可怜兮兮地扒着木门,想进又有些踟蹰,眼见男人不搭理他,只好故意用指甲扒拉扒拉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动静弄烦了,男人终于有了动作,扬手一指门外,道:“把衣服拿去洗了。”
“好!”
此事轻轻揭过,灵越步履飞快走回屋里,伤口早就不疼了,只有在他想博取百里青同情时才会装上一装。
显然当下不需要。
灵越美滋滋捧着木盆与木杵来到湖边,山下有一条小湖,正离屋子不远,平日里也鲜少有人来此,眼下天还没黑,灵越打算速战速决,一溜小跑来到湖边,找了块凸出的石头坐下就开始搓洗。
有了上次洗坏衣服的经验,这一回灵越动作温柔多了,第一遍过完水一件都没有坏!
灵越愈发起劲,甚至连有人靠近都不曾发觉。
树林间,几道人影正鬼鬼祟祟朝这边摸来,起初听见浣洗声还将他们给吓了一跳,待看清只有一人背影时,这几人才放下心来。
“老-二,你确定没跟错人吗?是这里吗?”一名身材瘦削的汉子忽而出声,将他前头之人吓了一跳。
“错不了,我在他铺子旁边蹲一下午了,肯定没跟错人。”一名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汉子肯定道。
“老大,要我说咱们直接拿着画像上门去要人不就成了?都是些种地的乡巴佬,还敢和官府那边叫板?”瘦削汉子一脸不服,吊梢眼泛着白,从中透出一丝精-光。
“就怕认错了人,到时候闹得人家反告咱们一口。”魁梧汉子冷哼一声,“你忘了大人那边怎么说了?这次把咱们哥几个捞出来,至少三个月不能惹事,否则不轻易帮咱们了。”
“可……”老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见前头汉子一抬手,打住二人话语。
“不急,前面有人,老三你先上去问路,就问那青铁匠住在哪。”
说罢,老大忽而转头看向一旁,低声相询,“算了!还是老-二你去。”
排行老三的男人讷讷不敢开口,老-二则爽快点头,站出身后便朝着那溪边的身影走去。
鞋底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密的声响,流水哗哗奔走,将这声音遮掩去,不曾引起灵越注意。
灵越搓完最后一件衣服,累的手臂都发酸,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抻直腰板舒展四肢,正打算待会儿回去怎么向百里青邀功,猝不及防一道陌生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这位小哥儿,你是本村人吗?有一位名字是青的铁匠师父可是这里人?”
青?铁匠?
灵越听罢,好奇转身。
面前汉子猛地一顿,瞳孔骤然收缩。
一抹残阳斜靠山头,橘红色的云霞布满天空,林间一瞬间光线暗沉,刹那间仿佛入了夜,暗处几人如同那夜枭一般伺机而动,阴狠眼瞳泛着灼热的光。
短暂的震惊过后,隐匿的两人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那张画像。
像……太像了。
不,简直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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