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平落葬的时候,警队和我们政府都去了,佐藤哭得妆都花了,阵平这个人也真是够了,临了也不忘撩一撩人家。那天蓝天白云,艳阳高照,真是不应景,不过这跟阵平也挺像,他永远不会按常理出牌,想到他原来的样子,但又看到前面的墓碑,还是觉得有点恍惚。我看到了公安部的风见,他和我说降谷先生在出口等你,有事和你说,我和警队打了招呼,拍了拍佐藤的肩膀先离开了。
在出口一眼就看到穿了件给坟头除草衣服的降谷,手里捧着个盒子。
他是把360行的丑衣服都收集了吗?
“……这些,都是阵平的东西,给你吧。”他把手上盒子交给我。
我犹豫了,他又朝我伸了下手,我还是没有动静,于是他拉过我的手,把盒子放在我手上!
“阵平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遗憾和不舍就是你,别说他渣男了。他出任务前一天晚上找了我,他说他这次有不好的预感,他怕万一出事你又伤心又怕你忘了他,反正他喝多了说得乱七八糟的,你也能理解吧?”
“我不能!”我斩钉截铁。
“你不能,就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好好看看!我走了!”降谷压了压帽沿转身离开。
“降谷,你去给坟头除草吗?”
“……”他停下脚步,侧了下脸,“我真为日本公职人员的精神状态担忧。”
回到家里,我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呆坐在沙发上。这个沙发是我和松田一起挑选的,他说又要可以躺平又要可以平躺,我问他躺平和平躺区别在哪,他当时还做了示范。
茶几上的烟缸也是他一个人用的,我还特意买了最贵的那个,他说你拿个一次性纸杯也可以当烟缸,反正我们又不住一起。我说那你别在我家抽烟啊,他倒好,当场摸出一根烟点燃,挑眉朝我笑了笑,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那副样子,真叫人拿他没办法。对了,打火机也是我买的,是需要加油的那种,反正我从来不会加,后来都是他自己捣鼓。
总是觉得在这房间里,还有他的烟味啊。
到了晚上,我还是鼓起勇气打开了降谷给我的盒子。
我粗略翻了翻,然后打通了降谷的电话。
“松原小姐?”
“你说吧,那盒子里多少是你塞进去的?”
“……”
“那轿厢炸成那样,你现在盒子里放着完整的墨镜,领带,打火机,然后你告诉我这是阵平的?降谷君,我和你不仅一样在现场,我也和你一样有脑子啊。”
“……确实瞒不住你啊松原小姐,但是这都是阵平前一天给我的,他说如果他有事的话……不过还有一样,你往下看看。”
“你等着,别挂!”我翻到盒底,有个有着包装的扁平盒子,我拿出来,上面写着巨丑的但是很明显就是阵平字迹——
“不要哭,我的公务员小姐。”
……
那边应该听到我停止翻找的声音了,叹了口气说:“找到了吧,松原小姐?找到我挂了啊。”
工作还是要继续,本来我已经想把阵平列为前男友了,但是后来看到那些留给我的短信和东西,我决定还是把他算在男朋友里吧。
其实这几年的感情,谈过的都知道,早就过了天雷地火你侬我侬的时候了,除了吵架时候会天雷地火,其余时候都是挺无聊的。但是习惯有这个人在生活里,他走了,心里就像挖空了一块一样,有时候总是很恍惚。
我开始用工作麻痹自己,不得劲时候就用牛马的精神吃点草,让自己精神起来。
警队对阵平事件的报告写得很差劲,我不知道是谁主笔的,从表述到用词都很逊,我直接找了目暮警官,他说抱歉,大家对松田的离去都很难过,规定时间内完成确实很对他们有点困难,我说警部,不要扯别的,我问的是谁主笔的,你让他过来,我教他怎么改。过了不久,来了个青涩的高个子年轻人,他自我介绍叫高木涉,刚调到搜查一课。说他们分身乏术他也是根据其他人口述和会议的记录来整理的,第一次做没经验,一个劲抱歉。我说你没有在现场,就道听途说,等于编造,这对案件来说不客观,对松田警官来说也很不公平。“他都把命搭上去了。”我看着窗外,从都厅的窗户可以看到还在维修的摩天轮,又红了眼眶。
“非常抱歉,松原小姐,我拿回去修改。”“你知道怎么改吗你?”我对着窗户上他的倒影说道,“让你们的人不要感情用事,如实把事情交代清楚,殉职一个警察是大事,况且凶手还逍遥法外。”
“是是是,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改”“我说的你是听不懂吗?你改个屁,让佐藤美和子写!她在现场!”“可是,佐藤警官她最近刚休假回来,而且情绪不是很好,她好像不是很能接受松田警官……离开……”
尼玛,那我也不用工作,也在那里期期艾艾不接受松田离开吗?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难怪现在民众对警队信任度那么低,一点都不专业!”我低声抱怨了下,“随便你们吧,反正交回来个专业点的报告,就两天时间。”我用文件夹脊背在桌上用力敲了几下,然后摔门离开了接待室。
“你大可不必对他那么严厉。”走过走廊,换饮用水的工人经过在我旁边说道。
“哈?”我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下换水工,又是降谷,“你衣服真是够多啊?你今天来干嘛?”
“换水啊,松原小姐。”降谷对着我微笑。
“神经病,无药可救!你们这些警察学校的真是一丘之貉!”
“阵平也是警察学校的哦。”
“所以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工作职责不完成,跑去人家部门,结果搞成这样。这是警队管理严重问题!我们会责成警队整个检讨的!”
“松原小姐,”降谷的声音缓了缓,“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对阵平的离开更释然一点,那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
我回头看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飞快地眨了几下眼,试图驱散那股酸涩,但两行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安静地淌了下来。
我低下声音,“我也不想这样……”然后拉下他挂在脖子上装成送水工的毛巾,把眼睛鼻涕都擦在上面,再甩给他。
“你走吧……哦,你是来干什么的?”
“……”降谷一直保持懵逼的样子看着我,下意识怔怔地说道,“汇报工作。”
“哦,好,再见,降谷师傅,有空再聊。”
“……”
“松原小姐!”他叫住我。“我现在在米花町毛利小五郎的侦探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店兼职,如果你想找人聊,可以来那里找我。”
“不是你换水,修管道,给坟头除草?还去咖啡店打工?你有什么毛病吧?”
“……”
确实,阵平走后,我也变得有些不可理喻,有时候一点下属的小错我都忍不了。吼完人后又一个人在偷偷在洗手间或者楼梯间默默流泪。
我拆开那个写着“不要哭,我的公务员小姐”的礼盒,里面是条粉色的手帕,上面印着樱花,阵平和我说他在警校时候做过面樱花的旗帜最后救了诸伏,他骄傲得不得了。
但是没想到,他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自己。
我把手帕收起来放在和他的烟一起的抽屉里,准备去那个什么咖啡店看看给坟头除草的运水修理工在干什么。毕竟,除了他,我也没人可以聊阵平了。
我去的时候是工作日下午,正好还有些事情我需要补充在松田那件爆炸案中,店里没有客人,推开门一阵风铃响,里面熟悉的声音传来“欢迎光临”。
他笑着回头,看到我,我俩互相愣住。
卧槽,他真的在打工!他竟然还穿着围裙,他下次不会夜总会跳钢管舞吧。
“降……”我刚开口。
“小姐你一个人吗?这边坐”他打断我说话,把我带到窗口位置,递给我菜单时候轻声在我耳边说:“叫我安室透。”
“啊?你说什么?”我大概知道他在做一些我们不能知道和说出来的事情,但是他还给自己起名字?
“安室透!我的名字!”
“不是,这个名字是配你这身打扮,还是配你坟头除草,还是修理工,还是换水工?”我对他各种职业的切换有点招架不住。
“任何时候,都是这个名字。”
“不做降谷零了?那名字伤害到你了吗?”
“见阵平他们时候,我还是降谷。”
“随便吧,对了,今天我来是问你几句阵平出事时候的事情,你如实回答就好了,你坐下!”我朝他招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算是配合哪个部门?”
“作为市民配合政府工作除暴安良,安室先生。”
“松原小姐”,他坐下来看着我,紫色的瞳孔在我脸上打量,“你真的没事吗?”
“我有什么事?你回答我问题就可以了。”我打开笔记本和心理干预手册,准备问话。
他伸手合上我的笔记本,“我不认为你现在适合做这个。”
“你在质疑我的专业性?”
“我觉得你暂时不能做有关阵平的工作。”
“那就不说了,以后再约时间吧,既然安室先生您这么不配合。”我理完东西准备离开。
“松原小姐,我建议你去做下心理评估,如果需要我可以安排人。”
“我不需要!!!”我把文件拍在桌上,那边女服务员吓了一跳,降谷,啊呸,安室透也愣了下。
“我特别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今天明天都要干什么!阵平离开我就不能干活了吗?我又不是什么没有男人就要死要活的人。我!甚至!!没有!!!任何!!!影响!!!!”
我踏马是边哭边吼完的,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刚吼完,那股虚张声势的气力就泄光了,我瘫坐进椅子,茫然地看向窗外。降谷,啊呸,安室透拿了纸巾给我。
“我可不会把我的手帕给你,然后让你扔了。”
“哈?他这都告诉你了?”“几乎你们在一起所有的事吧,我们都知道。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不要勉强自己。”
“不勉强自己,难道像佐藤美和子那样连个报告都写不出?”“就知道你介意这个!”“……”“我们恢复阵平手机了,里面和佐藤警官除了工作没有其他,就这句话可能引起你的歧义。但是他不是也告诉你情况了么?”
“……”“还有一条,我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你别说!”“阵平最后那条发送失败了,因为爆炸了,他说他看到你了,在最后还能见到你,此生无憾了……”降谷根本没有听我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卧槽!不是叫你别说了吗!”理智的弦彻底崩断,眼泪完全失控,“把你围裙拿来!”
“你这哭起来就往别人身上擦的毛病,”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解下围裙递给我,“是阵平惯出来的吧?”
我一把抓过围裙,将满脸的鼻涕眼泪毫不客气地擦了上去。远处的女服务员担忧地望着这边,安室透朝她挥挥手,示意无事。
踏马的松田阵平……你最后一眼看见了我。可我的最后一眼,看到的却只有最高点的爆炸烟火,和漫天飞舞的钢铁碎片。
太丢脸了。在安室透的咖啡店里,我再一次,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并再次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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