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清在随着闻禅大师游历的时候,闻禅大师问他,“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他问的是受妖邪侵扰,却为寻求庇护将同类献祭给妖邪的人。
谢扶清垂眸看着他们,茶色的眼眸微微敛动,闻禅大师赠予他的佛珠束缚在手腕上,筋绳一点点勒紧,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极浅的痕迹。
他闭口不语,苍白漂亮的面上一片冷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闻禅大师的慈悲心肠,对于他们的情绪也多过漠然,旁人处事待物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冷眼旁观一般。
祭台上摆放着被阿拾村人储存的肉类,周围燃起来一盏又一盏的烛火,围着祭台,笨拙地摆出一个阵法的形状,几个失颜症的病患被抬出来,放在祭台前面。
稍微好一点的阿拾村村民换上了祭祀的衣服,他们祭拜执杀掌戮的凶神,却砸坏了他的神像养出了重梦这么个东西。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烛火和篝火明明最是温暖辟邪的东西,却散发着荧荧的蓝光,仿佛鬼火一般。
谢扶清没戴白绫,蒙尘一般的茶色眼眸中映出周围人的模样。
仿佛是一面蒙尘的镜子仅仅只是映出,没有任何情绪。
周围人明明之前受过谢扶清的照拂,却没有一个人开口为他说话,他们贪婪地注视着谢扶清,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阿拾村的人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这。
阿拾村的祭祀是生灵祭,他们杀人作为祭品,却也会装模作样地戴上祭祀的面具。
生灵祭最后会封住祭品的灵魂,而阿拾村的人相信,在死前祭品没有看到动手人的脸,就无法向其索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习惯。
谢扶清被簇拥在祭台上,戴着祭祀面具的李壮划破他的手腕,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滴在地上的病患身上。
奇异的药香混合着泥土的腥味,病患虽然没有立刻恢复,但奇迹般地睁开了那双被腐蚀掉的眼睛,一点点的呻/吟。
周围瞬间躁动起来,跳跃的火焰遮挡住一张张鬼面。
这场景如同李壮猜想的那样,谢扶清身上的血就是药方中最为重要的一剂。
李壮面色扭曲片刻,他手中握着的匕首沾了鲜血,顺着尖锐的刀刃滑落,他对谢扶清道,“谢大夫,您放心,我们不会杀了你……”
他们也只是担心有一天谢扶清会离开。
李壮继续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没人想就这么死去,那样太可怕了。趋利避害,他们也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
谢扶清眸色未变,他随之温和一笑,仿佛真如李壮所言极为慈悲。
李壮被失颜□□蚀的半边脸已经彻底麻木,以至于错过了谢扶清脸上表情的变化。
谢扶清鸦黑的眼睫轻颤,身上挡风的狐裘被阿拾村的人拿去,衣衫单薄,被冷风吹动,印着云纹的衣袖荡漾了片刻。
闻禅大师修的道是慈悲怜悯心,他希望可以用自己的行为感化凡人,乃至妖邪。
但这条路,无疑是最难走的一条路,闻禅大师容忍了一切,无论是凡人还是妖邪。
宛如从淤泥中生出来的青莲,谢扶清手腕上的鲜血不止,有混乱的村民爬上祭台,七手八脚地拉扯着彼此,有的甚至踩在了别人身上。
他们接住落下来的鲜血。
像是一个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谢扶清薄唇因为失血变得有些淡,他叹息似地垂下眼睫,迅速流逝的血液让他面色苍白,悲天悯人一般的白衣修士一如曾经被供奉在山庙中的杀神像。
悲悯却又不带任何情绪地望着争夺的村民。
怜悯他们,渡化他们……
闻禅大师告诉谢扶清,这是每一个修士都应当经历的事情。
以身饲恶兽,以恶为亲,以亲为亲。他见过一张张可怖贪婪的脸,也应该为此付出一切。
骨血,皮肉,甚至是自己的一切,来渡化他们……
男人手腕被割破,像是献祭给神明的羔羊。
然而谢扶清眼眸轻颤,疼痛似乎并没有被感知到一样,他望着混乱的人群,滴滴答答的鲜血打湿了他的衣袍。
谢扶清问,“你所求的是生。”
男人薄唇苍白,手腕上被割破的白玉一般的手腕鲜血淋漓,李壮闻到了熟悉的药香。
谢扶清淡色的薄唇苍白漂亮,那双茶色的眼眸凉薄冷漠,似乎极为可惜地念了一句往生决。
李壮脸色微变,挡在面具之下什么都看不到。
但诡异地感知到了一股冷锐的危险气息,靠山吃山常年在山里同恶兽妖邪打交道的李壮对这种气息甚是敏锐,如同盘踞在丛林中的毒蛇,默不作声地逼近,仿佛冰凉的蛇鳞压过落叶留下来的冷腻之感。
怎么会?
李壮不由得抬了下眼,谢扶清悲天悯人一般眼睫下拉,鸦黑的羽睫轻轻颤抖片刻。
他只觉得有什么不太好的情绪弥漫。
下一瞬,淡淡的血色萦绕,熟悉的雾气重新聚集起来。
但与众不同的是这次的雾气是近乎血色的红。
薄雾笼罩,鲜血滴落的声音越发明显。
李壮仿佛回到了那片被他们压满灵魂的山林,一颗颗树上扎着的红色纸人缓缓向下滴落谢鲜血,血液顺着树木的纹路,一路向下,落在地面上。
他面前的树林林立,李壮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慢慢回头,一具具熟悉的尸体就这么立在他的身后。
一如他眼前的树木一般。
层层叠叠,就这么站在他身后。
李壮猛然挥手,但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失颜症吞噬了他大半个身子,鲜血流到脚下,一只只伸出的鬼手握住他的小腿,恶鬼一般妄图将他一起拖下去。
但容清歌并没有彻底忘记交代苏杳杳,灵符珍贵,村子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当务之急,就是将谢扶清带出来。
她说到这时,犹豫了片刻,“有张灵符,你若能用就用。”
苏杳杳不明就里,但还是点了点头。
容清歌毕竟是在修仙界里颇有名声的修士,交代的事情都很到位。
“我们正在赶过去,最迟一个时辰。”容清歌声音轻顿,想起谢扶清声色陡然一变,“苏姑娘,你要小心。”
苏杳杳按照容清歌交代的,取出一张灵符,分门别类地放置在村头的几个方位。
她动作很快,所幸天色渐晚,没人注意到村口的瘦小身影。
村落里毕竟进行过数次的祭祀,还纸封住祭品的灵魂,虽然没有了重梦,但是符纸仍旧无法精准地掌握谢扶清的位置。
苏杳杳仅仅只能借助灵符进入村落里,剩下的事情还需要她自己做。
所幸第一次进到村子里她就转了不少地方,祭台的位置她知道,谢扶清被带到祭台,祭祀尚未结束,他应该还在那里。
她借着夜色隐住身形,走了不久望到祭台的位置。
但由于太远,再加上夜色,没有看到谢扶清。
苏杳杳抿抿唇。
篝火和烛火共同燃烧,被冲刷掉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还有尸体焚烧过的味道,苏杳杳眉头微皱。
祭祀还在继续,苏杳杳只能看到错落的人影。
她没有找到能用的符纸,只能看到戴着面具的村民围在祭台附近,夜色遮挡住了雾气,苏杳杳看不见重梦的出现只觉得那些人有些诡异。
她寻了一根木棍,用手指紧紧攥着,却不想祭台附近突然传来人的哀嚎声。
周遭混乱开来。
人群冲散了围起的烛火,火光瞬间炸开,苏杳杳这才看到被火光清楚映出的雾气。
这雾气苏杳杳十分熟悉,就是重梦!
它怎么会在这?明明被放在山下木屋了。
来不及细想,混乱的人群仿佛着魔一般互相攻击撕扯,失颜症被雾气再度腐蚀,有人凄惨地尖叫出声。
一张张诡异面具落在地上,带着动物羽毛的面具很快被烛火点燃,而后顺势蔓延到祭台上。
这一切来的太过于突然。
苏杳杳看到了祭台上被火焰和人群笼罩的男人。
他一身白色衣衫被鲜血染红,火光映出男人白玉般清贵精致的面。
他立在祭台上,面色苍白,散落的黑发垂落在腰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危险的到来。
苏杳杳趁乱跑了过去。
重梦的出现反而给了她救人的机会,人群混乱四处奔逃,身上满是鲜血的村民不知哪个被人踩在身下,几乎是动弹不得。
李壮只觉得有人在啃食他的腿,因为失颜症无法乱动,瞬间脱力倒在地上。
谢扶清似乎这个时候才听到周围的动静。
他矮下下身,纯黑色的发丝随着动作垂落在肩头,眼皮下拉,半遮住那双狭长凤眼,谢扶清长眉微蹙,鲜血淋漓的手腕微微抬起,冷白的手指修长漂亮,缠着微不可见的淡红色雾气。
他薄唇微勾,仍旧是一派温润清冷的模样,仿佛永远是这样。
他低下眼睫,声音低低地念着往生决。
苏杳杳绕开发狂的村民,两三步翻上祭台,这才看清了周围的模样。
谢扶清身形清瘦,腕上滴落的鲜血格外骇人,他半边身子被血水染上颜色,手臂处被人硬生生削去一块肉,露出森森白骨。
仿佛是割肉饲妖邪的佛子,悲悯众生。
火光灼烫,很快蔓延了整个祭台,苏杳杳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又惊又怕,声音都在颤抖,“公,公子?”
谢扶清眸色轻颤,念着的往生决停了,他转头望着身后的苏杳杳,凤眸暗淡,却又格外深沉晦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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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阿拾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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