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逃……
我不能死……
白景挣扎着想躲避触手，可是右腿剧烈疼痛，只是轻微移动就让他冷汗直下。
腥气扑面，黏腻的触手缠上白景的腰腹，像铁钳般越收越紧，他听到骨骼在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 “咔咔” 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啊……”白景忍不住痛呼。
爸爸妈妈……对不起……
我没有给你们报仇……
白景的意识在剧痛中渐渐模糊，视线里只剩下扭曲的阴影。
突然，从门口飞来一瞬刀光，精准砍断了束缚着白景的触手。
触手吃痛狂甩，白景被狠狠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到地面，眼前阵阵发黑。
白景撑起上半身，向门口看去。
来人立在门口逆光处，周身笼罩着肃杀的寒意，右手拎着把长刀。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纷纷停下祷告。
宣礼看到来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善良的朋友，你又来了，可惜，你又来晚了一步。”
来人没有应答，提着剑就朝宣礼刺去。宣礼立刻两手结出一面盾，挡下这一剑。剑盾相击，发出剧烈声响。一击不成，来人又刺出一剑，眨眼间两人过了数十招。
另一根触手向白景伸去，在触手即将触碰到白景的瞬间。一道身影如疾风般掠过，将白景拦腰抱起。
白景努力想看清救自己的人，但眼皮重若千斤，身体像沉入深海般无力，直到最后一丝清醒也被黑暗吞噬，白景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白景最先感受到的是断了腿的疼痛。由于伤得太重，白景没有办法化出人形，变回了猫。白景朝自己右腿看去，伤口已经被处理了，敷着药膏，用干净的布条层层包扎，两根削得光滑的小树枝作为夹板固定着伤处。
白景环顾四周，发现像到了古装剧拍摄现场一样。房间极为复古，家具皆为红木，自己正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案几上立着一盏油灯和一座三足铜炉，炉口飘着若有若无的青烟。
白景跳下床，一瘸一拐推开木门走出房间，屋外是一道回廊，回廊的檐下挂着灯笼，将四周照亮。
白景顺着回廊走，不知道转了第几个弯，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极其宽阔的庭院，庭院造景极为雅致，假山池塘，花草树木，相映成趣。
白景抬头看天，发现这个地方好像与人世间不太一样。
四处都是昏暗的，天空永远蒙着灰紫色的雾，没有日月星辰。
白景凑近去看那些花草树木，果然都是假的，这里没有阳光，真的根本活不了。
继续往里走，白景看到了一个人坐在石桌旁，石桌上点着一盏灯，那人正就着灯光看书。不知道是什么术法，那人面部笼着一层雾，看不清面容。白景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通过面部线条，可以确定这人肯定很好看。
白景看着那人，脑中浮现了许多疑问。这个人到底是谁？枭的人叫他朋友？他到底和枭的人是不是一伙的？但如果是一伙的又为什么要救自己？
那人突然看向白景的方向：“醒了？既然来了，就过来坐坐吧。”
白景走上前，跳到另一张石凳上：“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救了你，你不该说声谢谢吗？”
“谢谢。”
“我想救就救了。”
白景愣了一下才知道对方是在回答自己的上一个问题，急切地追问：“那我那个村子里的其他人呢？”
对方的动作顿住了，良久，他才低声道：“你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白景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那他们的尸体……”
对方看着白景，缓缓道：“已经被献祭给邪神，救不回来了。”
白景用爪子擦了擦眼泪：“谢谢你救了我，但是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为我村子里的人报仇。”
“你这么个小不点，伤还没好，能跑到哪里去？”对方叹了一口气，“你先养伤，伤好了再说。”
白景回忆起自己不仅打不过，还被枭的人一招致命，羞愧地垂下耳朵。
那人突然问：“你叫什么？”
白景不知此人身份，心中还有些顾虑，便说了自己的小名：“我叫霜儿。我该怎样称呼您？”
男子再次沉默半晌，答非所问：“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大概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说，白景也没有追问。
起先，白景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白景发现这人很奇怪，每日除了坐在院子里看书就是发呆，偶尔消失半日，回来时衣服上都是血。
又过了一段时间，白景才发现自己竟身处传说中的幽都 —— 这里终年寒冷，没有四季轮转，是鬼魂游荡之地。
那这个男子应该是现任幽都之主。白景在灵异界的小报上看过，据说幽都本来也要和枭达成合作，结果有位神仙杀了幽都之主，自己上任，斩断了幽都和枭的合作。
那他确实是个好人。
白景慢慢放下了戒心。
男子没有告诉白景他叫什么，白景学那些偶尔上门拜访的小鬼一样叫他大人，男子听了微微皱了眉，并没有反对。
白景胆子慢慢大起来，那人看书的时候，白景也去要了一本书，自己在一边看，看累了便趴在一边睡觉。遇到不懂的字，白景去询问男子，男子总能解答。
男子偶尔会去鬼市，白景第一次跟着去时，被满街飘着的鬼火惊得炸毛 。男子熟门熟路地拐进巷尾，从一个老鬼手里买了两块桂花糖糕，递给白景。
白景偶尔还会梦到回到花狸村后发生的事情，每次梦到都被吓醒。有一天半夜白景又被吓醒了，他坐起身想了一会儿，跑到了男子的屋内。
可能因为最终被男子救了，白景在男子身边总能安心下来。
白景盯着那人裹在棉被里的轮廓瞅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蹑手蹑脚地跳上床尾，爪子扒着被角刚想往里钻，后颈突然一紧，白景被人用两根手指拎了起来，悬在半空。
男子半撑着身子，将白景扔到床脚的软垫上：“回你屋睡。”
白景垂着门尾巴走到门口，最后又走回了床角趴下，蜷成一团。
半夜好像有一双手把他抱到了床上。手的主人说了一句 “麻烦”，却把他塞进了被窝。
白景以为是自己晚上又做了梦，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男子的怀里。
“别乱动。” 头顶传来闷闷的声音。
白景僵着身子不敢呼吸，生怕自己又被扔下床，结果自己眼皮越来越沉，又睡了过去。
自那一天后，每次白景做噩梦惊醒都会跑去男子的床上，男子也再也没有把他扔下床。
过了半年，白景伤终于好了，也总算可以化出人形。
白景没有衣服，只好穿了男子的衣服，衬衣和裤子都不太合身，宽大的袖口晃荡着。
白景找到男子，兴奋地说：“大人，我终于能化出人形了！”
那人正擦拭长刀，听到动静时刀骤然出鞘，在刀即将逼到白景的脖颈时，男子停了手。
看着眼前的少年被吓得一下窜了出来的猫耳猫尾，男子狐疑地问：“你是，霜儿？”
白景躲了男子好几天才缓过劲。
变回人形后一切都好，除了一点，男子不让白景和他一起睡觉了。
白景询问缘由，男子却不说，只是说不允许。
白景为此郁闷了好几天，还好现在他已经没怎么做噩梦了，自己睡也可以。
有天晚上，男子带白景到鬼市买了包饺子的材料和烟花。鬼市十分热闹，街上熙熙攘攘，许多商铺前面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白景问。
“今天是人间的除夕。”男子答。
好一会儿没有等到白景回答，男子看向白景，问：“在想什么？”
白景喃喃：“时间过得好快，居然半年多了。”
距离噩梦般的那一天，已经这么久了。这是父母离开后的第一个除夕。
两人回到了庭院，男子做饺子，白景在院子里放烟花。
烟花 “咻” 地窜上夜空，在灰紫色的雾霭里炸开细碎的光点。
白景仰着头看，忽然听见身边人低声说：“许个愿吧。许完了进屋吃饺子。”
白景点点头，闭上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希望……有一天能为父母报仇。希望下辈子还做你们的孩子。”
白景回屋和男子吃了饺子。饺子是猪肉大葱馅，皮薄馅大，十分美味。
虽然这个除夕没有父母同门的陪伴，白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心头始终是暖暖的。
但是这份暖意也让白景生出了一丝惧怕。
白景看着旁边的男子，心想，不能在这里留下去了，心中深处的眷恋会让他越来越不舍得走，他还有事情要做。
要不，现在就说吧。
白景放下碗筷：“大人，我想跟您说一件事，我……打算过几天就走。”
男子没有看白景，夹了一个饺子到碗里，声音却骤然冷硬：“如果你出去是为了报仇，我不会让你走。”
“为什么？”
男子放下本打算送入口的饺子，看向白景：“你对付不了枭，去了就是送死。”
“可是他们杀了我的父母同门！屠了整个村子！”白景莫名被戳中了痛处，猛地站起，凳子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不报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以为现在自己很厉害吗？”男子“砰” 地拍案而起，神色愤怒，“你以为现在你找到了枭就能报仇吗？你根本就不知道枭是怎样的存在，你根本打不过他们。”
白景眼眶通红，大吼：“被杀了父母的不是你，被屠村的不是你。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男子愣了几秒，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对，我什么人都不是。”
白景看着男子骤然黯淡的眼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嘴唇颤了颤：“你……你根本不懂！”
死寂笼罩了整个屋子。
良久，男子坐下，拿起筷子：“行，你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
白景猛地睁眼，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愣了几秒，白景想起来刚才是在做梦，自己现在在御灵府医务室。
刚刚自己打车回了御灵府，到医务室检查鲛人泪的精神创伤，医生还让他填写了心理健康的问卷。
可能是熬了通宵后又遭遇精神创伤，竟在诊疗床上沉沉睡去。
白景起身，走向坐在旁边的医生：“医生，我睡了多久了？”
医生见白景醒了，把药方给白景：“你可算醒了。睡了半个小时。幸好你吸入的鲛人泪比较少，没伤及根本，静养几日便好。按照刚才的问卷，你有比较严重的焦虑。给你开了点药，待会儿去药房取药，取完药就可以回去了。御灵府活动室每周三、周六晚上有开设冥想课，对你的焦虑有好处。”
“谢谢医生。”白景道谢后去取了药，回到一组办公室。
一组其他人都刚回来没有久，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闭目养神。
白景将白桦大楼的调查卷宗和收集的鲛人泪证物按规归档，才回到了自己座位坐下。
焦虑吗……
自己确实焦虑，却不是因为过往。
白景打开手机，检查银行卡的余额。
唉，没钱当然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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