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奚送黎今去医院，医院前那条街没地方停车，他隔两条街停的，想让黎今走一截回去。
黎今出去的时候被迟奚塞了一盒山楂糕，“这个很好吃。”
“专程给我带的？”黎今问，莫名其妙地有些认真。
对方愣了一下，笑，“对啊。我发现你好像爱吃甜的。”
这就是那个人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湟川有将近两千五百万人，周继哲的公司养着三十几个练习生，十几个不得志的演员，他能和那个人遇见是什么缘分。
他没时间去想这些。周继哲的钱刚打过来，很好，这样就可以给他妈妈提供更好的医疗资源；他电动车还是租的，不知道一会儿怎样推回来；周继哲的消息又过来了，语音问他怎么坐迟奚的车，很急的样子。
他真的没有时间想这些。黎今慢慢往医院走，这仅有的喘息时刻被他用来想一些更轻松的事。
比方说，那个人的眼睫毛镀上夕阳的光的时候是金色的，像糖做的一样。
会是甜的吗？
迟奚送走黎今后在车上空坐了五分钟。
看下手机，周继哲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
BlueZ：你吃完了吗
BlueZ：和那个黎今在一起呢？
BlueZ：怎么不回我QAQ
BlueZ：要不我回去找你吧
他不爱让人等他，但回消息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幻视几年后周继哲用小臂抵住他的脖子、几乎把他勒死的场景。
于是迟奚把打在对话框的回复又一句一句删掉了。
然后迟奚开始按手机。
几秒钟之后，“喂？”
“哥哥。”
“怎么了？”伴随着顾越陵的回答，有什么东西像潮水一样褪去。
“……我没事。”迟奚说，“没事就不能和你打电话吗？”
顾越陵笑了一声，“我在开会，找我什么事。”
“那我挂了，”迟奚立刻说，“我没要紧的事。”
“没开会，我开玩笑呢。”顾越陵在电话那头说，“你听。”
顾越陵给他开免提，迟奚很安静的听着，果然听筒里一片安静的回荡。
“所以发生什么了。”顾越陵说，声音好轻。
顾越陵只听见对面细碎的抽气声。
“我不知道，”迟奚说，“我好像……就是……我不知道。”
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像一只走丢了的小羊羔，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惊恐地望向未知的世界。
顾越陵叹气。
顾越陵说，“你现在在哪？”
迟奚抿着嘴，“我没事。”
“乖，告诉我你的位置，我去接你。”顾越陵说，“我相信你没事，只是我太不放心。”
“不要。”
顾越陵叹了口气，“看来就不能把你放在外面到处乱跑，和我一起来上班吧。”
“不要。”
“那好。”
“……你不再劝劝我了吗？”
“不来就不来吧。”
“喂！”
顾越陵笑了一声，“我自己上班好无聊，谢谢你肯来陪我。”
他确实是在开会，后来听出他们家孩子情绪不好才骗人说没开会，其实是假装出去接咖啡了。
顾越陵坐上首，正对面的副手正喋喋不休、唾沫横飞地作毫无意义的工作指示。
他的副手是个喜欢研究发胶、手表和领结系法并且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姓李，穿着裁剪很好的拉夫劳伦西装，还带有精心喷过的香水，像一只华丽打扮过但尾巴毛不剩几根儿的雄孔雀。最喜欢做的事是招聘季给自己招年轻强壮的男性助理，最好是体育生，每过几年就换几个。
李秀群是公司的元老，从小就是富二代，给顾文彦的生意带来了最早一批的投资。
李秀群待顾文彦很忠心，也不计较什么，只听顾文彦的话一心一意地“辅佐”他。
但对顾越陵来说，有这种蠢货辅佐就是添堵。
李秀群讲到得意处，向他抛来一个眼神，顾越陵笑着点一点头，李秀群继续回归到激情的演说中。
这种冗长且毫无意义演说一贯承担了白噪音的功能，是处理日常工作的伴奏，他一只耳朵上甚至带着蓝牙耳机。
很显然，李秀群很看得上他。更明显的是，这种看得上是因为他长得更像顾文彦。更明显的是，李秀群是个暗恋顾文彦暗恋了三四十年的男同性恋。
这个世界怎么这样？顾文彦果然是完全靠裙带拉扯才走到今天这步的吧。
顾越陵现在真的很明白不愿意加班，不愿意上班，喜欢一直呆在家是什么感受。上个月他就想把下班时间从十八点改成十六点，就李秀群跳得最厉害。
真是受够了这个蠢货，但他又想先弄另一个用来管束制衡的高管，这个蠢货留一时半会儿也无妨。
想到这儿，他冲李秀群笑了一笑，李秀群显然更受鼓动。
迟奚跟顾越陵通了电话什么事都没有了，迷茫是因为不安定，但顾越陵原本就构成了他安全感的一部分。现在迟奚开始想念他塞给黎今的那盒山楂糕。
山楂糕很好吃的，酸甜的，又开胃又解腻，可惜送给黎今吃了。
没办法，黎今比他小几岁，脸上的生嫩还没完全褪下去，让人总感觉他没吃饱。迟奚看着黎今眨巴着眼睛，想也没想就把他包的点心全塞黎今手里了。
也没问黎今爱不爱吃，大概是爱吃的吧？
迟奚闲着也没事，就想回去的时候顺路再买，想着想着又想喝山楂苹果汤。
他于是开车回去，离得倒不远，不过路上实在堵得没办法，磨磨蹭蹭半天天到擦黑才到亭芳斋。
店长拎着打包好的点心盒站门口等迟奚，见他来了赶紧递上去，“您等急了吧，今天中环那边封街不巧把您封路上了。”
店长女士为了等他应该在这里站了起码二十分钟了，迟奚挺不好意思，弯着眼睛道谢，一边问，“怎么突然封街了？”
店长当然不肯应，一个劲儿往里边让他，“给我们的消息是封到晚上十一点，也许是出了什么事吧。横竖怎样也是堵，您在这儿歇歇脚，里面茶都备齐了。”
迟奚被请到安静处，服务员上了茶点后就离开了。那有扇窗，可以看到后院的蔷薇和员工的车棚。
未免观景不雅，服务员当时其实是打算引迟奚到其他位置坐一会，但迟奚好像就相中这个，坐下立刻开始吃小饼干，服务员边就不管他了。
可能是因为迟奚刚才没有回复，周继哲又给他发了一大堆消息。
BlueZ：我是不是有点太烦人了？
BlueZ：好吧我不说了，你别嫌我烦
过了一会儿。
BlueZ：诶我突然想起来又有一事儿，是正经事，被电话一打岔我忘说了
BlueZ：咱们能再约个时间吃饭吗，然后我跟你说个事儿呗。
又过了一会儿。
BlueZ：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都看你。
然后周继哲撤回了一条消息。
大润发鲨鱼人：已经吃完了，没和黎今在一起，不烦人，可以找我吃饭。
然后对面又开始“正在输入中”、“正在输入中”。
BlueZ：！你有空了
BlueZ：咱们去吃锅子吧，可以吃羊肉锅
BlueZ：我知道有家羊肉锅特别好吃
BlueZ：不过到时候再说也行
BlueZ：你什么时候有空啊，反正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你随时找我就行
BlueZ：不要嫌我烦
大润发鲨鱼人：好，可以吃羊肉锅，吃你喜欢的东西也可以我不挑食的，不会嫌你烦，是我打字太慢跟不上你。
BlueZ：OVO
大润发鲨鱼人：OVO
然后周继哲那边终于安静了，迟奚就放下手机继续看窗外。
系统问，“好怪，我怎么觉得这个周继哲这么像你的舔狗？”
“你感觉错了，”迟奚又吃了一块饼干，“他对我贴心只是因为我对他很重要。”
“那还不是舔狗？！”
“啊，不是重要在他喜欢或爱我，”迟奚慢慢说，“周继哲十几岁时马上要被继母继兄折腾废了，又搞校园霸凌，又找人勾引他走上歪路，我当时提供了一定的帮助。在周继哲需要人脉资源的时候我又几次帮了他，他很感激我；他以后会有更多需要我的时候，我对他很重要。”
“我是他的通天路，相比之下其他人都是歧途。”迟奚笑得很温吞，“我本人倒没什么值得别人喜欢人格魅力，可能还挺招人恨的，毕竟最后惨死了。”
系统嗞嗞嗞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问，“那你呢，你一直帮他图什么？”
迟奚想了一会儿，最后说，“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开心。”
系统宣布，“圣母病去死。”
迟奚笑了一下，“现在还不行。”
“那什么时候行？”
“等所有人都开心的那天吧。”迟奚说。
系统再次宣布，“你神经病啊，这么有良心把你家那几千亿全捐了。”
迟奚忍不住笑了一下，“不止哦。”
系统忽然反应过来，于是恼羞成怒，“好家伙，你刚才说的都在逗我玩，是吧！我就说你心眼子多得能当蜂窝，可恶啊！”
为什么哄着周继哲，因为周继哲有别的用嘛。
迟奚看窗外，窗外的蔷薇半死不活的，这时电话响了。
迟奚听了一会电话后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
“我表哥在酒吧和人打起来了。”迟奚说，“但现在堵得要命，车没办法走。”
然后迟奚拉住一个服务员，“附近有地铁站吗？”
“有是有，但晚高峰吧也不好说哪个更方便……”服务员为难的说。
迟奚点点头没有说话，眼睛扫到车棚那边。他突然在看到一个小蓝人卖力地推电瓶车。
小蓝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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