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镜妖声落,天罡困妖阵应声而碎。
“竟敢在我夺舍的时候偷袭,你们胆子不小啊。”镜妖长着一副白净的书生样貌,脸上却爬满了丑陋扭曲的妖纹,他痴迷地闭上眼感受周围的一切,柔声道:“不过也要谢谢你们,才让我短暂地从镜中逃出来。”
薛元秋眸光防备地往后退,悄悄将那张特殊的符纸握在手中。
直到后背碰到窗子,她登时手掌撑在窗台上,翻身想越过去。
却不想被那镜妖识破计划,手指一勾,控制窗户迅速合上。薛元秋差点被夹到手,只得就地一滚,躲到了离那镜妖最远的地方。
她从挎包中抽出一柄匕首,作防御姿态。
镜妖笑她天真,眼神流露出贪婪之色:“小姑娘,你全身修为抵不过我一击,还是乖乖成为我的养料吧。”
它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脚步蹒跚着靠近,破烂的衣衫扬起间,露出森森白骨。
“等等!”薛元秋全身紧绷,目光炯炯道:“在我死前,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镜妖知道她在拖延时间,没将其放在眼中,哑声道:“你是想问,玉儿为什么会帮我,对吗?”
薛元秋求知若渴地点头,实则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着怎么逃跑。
镜妖枯槁的手抚过那面铜镜,眸底涌现怀念的波澜,它低低笑道:“……她是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即便我辜负过她,她也愿意再相信我。”
“那你真该死。”薛元秋脱口而出,说完见镜妖的神情变得危险,又急忙找补道:“虽然人妖殊途,但你应该也喜欢她吧。”
“呵。”镜妖轻笑一声,神情缱绻道:“对啊,我应该也爱玉儿的。”
薛元秋抓住关键,想说我可以帮你们在一起,谁知镜妖阴森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但是,情爱如何能比得上权势的诱惑呢。玉儿帮了我,我自然会永远记得她。”他步步走近角落的少女,声音已然完全变得嘶哑难听:“同样的,若你现在将心头血献上来,来日我也会记得你。”
“……”薛元秋只想骂他一句有病。
但情况不允许,她计算着时间,估摸着谢徵那边应该处理完了,便毫不迟疑地将符纸撕成两半。
“小姑娘,我好像说过,普通的符纸对我没有——”镜妖志得意满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符上爆发出的剧烈力量击飞出去。
它趴伏在地上,呕出暗紫的妖血,后怕地瞳孔紧缩,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趁此良机,薛元秋一骨碌冲到门边,拉开门就要逃出去,却不想眼前猛地一黑,与对方硬邦邦的胸膛相撞。
他宽大的手掌搂住她的腰肢,旋身躲过镜妖紧追其后的攻击,随后将薛元秋放下,揽到身后。
镜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白骨几乎要刺破最后一层皮肉,恨恨道:“你是修士……你为什么会是修士?!”
这问题实在太过于奇怪,薛元秋蹙眉看向面前的少年,他似乎更加不以为意,发尾荡了荡,侧过脸告诉她:“去躲好。”
“殿下,你小心点。”薛元秋心中担忧,但又清楚以她现在的实力留在这恐怕会拖后腿,便找地方躲了起来。
镜妖不知是何原因,已经全然变得疯癫,腐烂的血肉裸露在外,甚至还有白色的蛆虫钻来爬去。
它复声道:“为什么……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恶心的邪祟。”锋利的镜棱飞来,谢徵嫌恶地躲开,随即亮出断月横劈出一道刀光。
那镜妖好似疯了般仰天狂笑,停下来的那一刻全身覆满碎裂的镜片,冰棱般的刀光斩进碎镜中,竟又飞旋而出,沿着原来的轨迹斩了回去。
镜妖裂开嘴,有碎镜子掉出来,它嫉恨道:“您是世子,是世家权贵,轻而易举地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却从来没有想过寒门学子的痛苦。”
镜棱从它身上抖落,犹如密集的暴雨般攻向谢徵。
“如若您成为寒门,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被人踩在脚底?喊不出,叫不应,看到一根肉骨头就拼命地往前爬,叼住之后却又被勒住喉咙,只能将自己的血肉都呕出来,供人玩乐。”它笑声凄凄,双手自虐般掐住自己的脖颈,碎镜上反射出点点泪光。
哗——
谢徵身姿如燕,避过镜棱飞身掠来,刀气杀气凛然,他讥诮嗤笑:“一介妖物何谈权势,看不见光的角落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镜妖徒手接刀,满身的碎镜竟让它此时与谢徵旗鼓相当。
可对方刀法太过凶厉不要命,招招兵行险棋,玉白的面容被划伤多道血痕,也要将它逼进绝路里。
谢徵冷冷道:“你之前是人。”
陈述语气,从它方才的话中,不难看出这镜妖是被迫成妖。
镜妖却不再言语,嵌进血肉中的碎镜浮在周身,准备拼死一搏。
谢徵后退数步,以刀抵地稳住身体,随后让薛元秋离开此地,越远越好。
他咬破指腹,以血画符,双手结印,金色法阵自地面缓缓浮现。
薛元秋看出那是困妖阵,扬声提醒道:“殿下,它是半妖,不怕困妖阵!”
谢徵结印的手一顿,耳旁响起镜妖痴狂的笑声:“什么狗屁的权贵世家,今天通通都得和我同归于尽!”
以这镜妖自爆的威力来看,起码半个永春宫都会遭殃。
薛元秋急急道:“我去通知其他人。”
“不必。”谢徵漆黑的凤眸浮现点点微光,是那符阵的光芒,而他的血液落到阵中,使之金光更盛。
他眼珠一转,讥讽的目光投向镜妖,启唇淡声道:“想要本世子死,那你可要看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天罡困妖阵。”
仔细观察便能发现,符阵中有好几处都是陌生的,薛元秋搜刮完脑海中的知识,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什么阵。
伏魔阵与困妖阵大体相似,却更为霸道,凡是沾染上邪气的都会被逐渐剥夺力量,直至失去生机。
“区区伏魔阵,根本不足为惧!”
镜妖想逃出去,却碰到一层无形的阻碍,将它挡了回去,妖力不断被吸走。
就在这时,薛元秋忽然感觉天似乎亮了一瞬,她朝外看去,发现是整个永春宫都被笼罩在了符阵中。而那道白光,则是劈开苍穹的一道闪电。
是引雷阵。
这般庞大的符阵,绝非一日能成,看来世子殿下早就防患于未然了。
镜妖嘴唇抖了抖,说不出话。
妖类天生惧怕雷电,尤其还是引雷阵引来的紫雷。
它欲奋力打破伏魔阵,下一刻却忽然浑身颤抖起来,目光死死黏在谢徵的左手上。
少年手掌之中,立着一块悬浮的镜棱,微弱的跳动声在轰隆隆的雷声中毫不起眼。
镜心!是它的镜心!
每只妖物都有其致命的弱点,而它的弱点便是镜心,林玉儿竟然将它的镜心交出去了,真是该死!
“我的镜心,把它还给我!还给我!”碎镜似尖锐的刺,几乎要从伏魔阵中冲破出来,哀饶道:“我发誓再不作恶,也不会贪图权势!求求你,把镜心还给我啊!”
面对它的求饶和悔过,谢徵不动如山,面容隐在明明灭灭的闪电中,神情晦暗难辨。
薛元秋见情况不对,赶忙道:“殿下,你可不要轻信它的话。”
随后换来谢徵一言难尽的眼神,他扯扯唇道:“原来在你眼中,本世子是那么心善的人。”
“……不是。”薛元秋诚实地摇摇头。
闻言,谢徵却不知怎么,心中愈加烦闷,遂在那镜妖绝望的目光中以指作笔,将沾了他血液的符咒打入棱镜中。
阵阵响雷中,棱镜漂浮在半空中,阴云中聚集起手腕粗的紫雷,轰然劈下——
棱镜被劈得粉碎,镜妖瘫在地上,忍住钻心的痛苦抬起手,它枯槁的手在寸寸消散,不久之后,它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意识也将消散于无形。
他恨极了豪门贵胄,最后却还是死在了他们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镜妖仰天长笑,意识消散之际,想到的却不是一生难以企求的权势。
“九郎!”
它慢慢转过脸,看到模糊的雨幕中,一生都在朝它奔来的女子。
往日养尊处优的玉妃此时狼狈不堪,满头珠玉金簪在奔跑中掉落,她隔着伏魔阵与镜妖对视,哽咽道:“九郎,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镜心……”
“是我对不住你。”临近身死道消,镜妖的哀怨仇恨终于全部释怀,轻叹道:“我半生都在权势的诱惑中奔波,唯独忽略了你,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能……”
最后一丝残影彻底消散于天地,玉妃没能听见他的抉择。
御林军此刻将永春宫围得水泄不通,景仁帝姗姗来迟,复杂地看着玉妃的单薄的背影。
看着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抬手制止御林军上前的动作,随后看着她一步步朝前走去。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吓疯了,因而没再阻止。
可薛元秋却觉得奇怪,她总觉得玉妃在寻找什么。
那个方向是……
“铜镜!”她抬脚追过去,却见玉妃已然找到了那面铜镜,拔出发髻间早已褪色的银簪,刺破掌心,将血滴了上去。
她是要和镜妖残存的意识融合,代替它成为新的镜妖。
薛元秋飞奔过去阻止,可距离太远,完全来不及。
就在这时,身旁掠过一把更快的刀,可惜速度再快都已经晚了,玉妃看过来,朝众人苦笑一声,被满是怨念的黑雾侵蚀,拉进了铜镜中。
噼里啪啦——
断月在下一刻贯穿那面铜镜。
薛元秋气喘吁吁:“殿下,铜镜碎了,是不是说明玉妃没有成功?”
“在断月之前,它便已经承受不住两者融合的妖力,从而碎裂。玉妃的怨念,比原来的镜妖还要浓烈。”谢徵走到她身旁,捡起那面镜子,在碎裂的镜面上画了道符,解释道:“镜妖附体破碎,它的神识会转移到其他镜子上,如今我也只能暂时将它封印在其中。”
薛元秋问:“那我们要怎么做?”
谢徵睨她一眼,面无表情道:“等会儿本世子会入镜斩妖,你在此护法,别让其他人靠近铜镜。”
“我……”薛元秋话音刚起,便被谢徵一句话堵在嘴里。
他道:“这里,我只信得过你。”
“好吧。”薛元秋叹了口气,只好再找机会给镜妖盖上印章了。
她从谢徵手中接过铜镜,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忽然感觉天地之间产生一股强劲的吸力,那股力量封住她的声音,硬生生地将她扯进了铜镜内。
啪嗒一声,谢徵脚步微顿,转过身后却只看到满目苍夷中,躺在地面上的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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