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她就会死。
马车中,云窈靠在窗边,心中念头纷纭不息。
五天前,镇安王府就派了人来,要接云家长女去长安与镇安王世子程知行完婚。
人来得匆忙,走得更匆忙。
一队骑兵护送着几辆马车直接从官道出发,原本十天的路程缩短到了六天,明日便会到达长安。
当然,按照原本的剧情,到长安的只会是她的尸体。
系统还在休眠,她只能自己想办法苟过这个剧情。
云窈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掀起窗边竹帘,视线落到骑兵之中的贺观沉身上。
他在一队人之中格外显眼,身量高,一身束袖玄衣,同色肩甲,唯独左耳别出心裁地带了一只赩炽色的红玉耳坠。
红玉原本是有些沉郁的,但在烈日穿透之下仿佛燃烧的火,又像是盎然的花朵,让人联想到夏至初始。
被她注视着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侧首回望。
只见他面上覆着一张恶鬼面具,即便只露出了下半张脸,也能看出生得应是相当漂亮的。
青铜鬼面,炽瑰耳坠,贺楼观沉。
书中对贺观沉的着墨不多,仅仅十二个字,但也足够教人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他扯了扯缰绳,马蹄声渐缓,靠近了云窈所在的那辆马车。
云窈打算抱贺观沉的大腿
虽然他是反派,而且在后来黑化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杀胚,但书里写他在剧情初期就是一只看谁都是好人的纯情小狗。加上她的身份还是他未来的嫂嫂,想来是不会拒绝她的。
不过还是得先客套一下。
云窈仰起头,以袖掩唇,先轻声细语问他该如何称呼。
马上的青年闻言,忽地单手撑着窗沿,朝她俯身而来,左边耳坠荡了一荡,唇色艳得不像话,开合之间仿佛有股魔性的美,令人头晕目眩。
云窈就有点头晕。
她怀疑自己坐马车坐太久出现了幻听,不由得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你是……”
“我是程知行,你的未婚夫。”
他柔声接过话,低头时姿态就显得格外温顺,又重复了一次方才说的话,“婚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姓程名知行,字无泽。”
云窈的笑凝住了一瞬,随后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程知行?”
这不是男主的名字吗?他冒充男主做什么?
但云窈稍一想就替他找到了理由。
肯定是程知行那个狗东西命令他这么做的。
程知行与女主白芷现下正当情浓,自然是不待见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未婚妻。
理顺了逻辑,云窈就把这件事扔到了一边,再次开口,细声细气问道,“今晚程郎君可否为我守夜呢?”
“这几晚我老睡不好,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我,实在是害怕得紧。”
他安静地看了云窈半晌,忽地笑了,应下,“好啊。”
夜幕降临,驿站的客房之中,云窈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虽说贺观沉应下了她的请求,但云窈还是有点担心他要是守夜的时候睡着了,来不及救下自己怎么办。
也不知躺了多久,云窈猛地睁开眼。
她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蜡烛已然熄灭。
云窈直接从床上滚到床下,险险闪避过刀刃,她之前闭眼休憩,适应黑暗比来人要快一些,但这点优势很快就荡然无存。
不过两三息工夫,对方就将她逼到了格窗前,隐约寒光映入眼底,越发逼近。
——直取咽喉。
下一瞬,忽地自她旁里斜出一柄弯刀,轻描淡写地抵住了这片冷刃。
兵刃相接,先是一声清脆猛烈的撞击,而后便是尖利刺耳的长鸣,铁器摩擦的刹那,在黑暗中生出一丛火花。
这一番角力之中,显然是弯刀的主人占据上风,他握着刀的手腕仍在往前推进,弯刀稳稳地将剑刃推离云窈的脖颈。
随着铮然一声,杀手不敌,连连退后几步。
身后的格子窗已然大开,虽是春日,但夜风冰凉。云窈却觉得颈后气息有些温热。
随即,一道清朗含笑的嗓音便在她耳后响起。
“喏,竟然有老鼠混进来了。”
云窈松了口气。
是贺观沉。
他背着月光,正半跪于书桌之上,上半张脸仍旧覆着那张恶鬼般的青铜面具,胸前悬着一把银制的旧长命锁,手中弯刀反握。
云窈果断蹲下,给那一片刀光剑影腾出位置,藏进了窗前的书桌底下。
贺观沉起身跳下书桌,动作轻巧地像一只猫,他始终没看向云窈,仿佛她只是这屋里一个不起眼的物件儿一般,只直勾勾地盯着屋内呈戒备姿态的杀手。
他歪了歪头,薄红的唇弯起,“不逃么?”
动作间,缀在身上的银饰与发尾处的几枚小银铃铛晃了又晃,却半点声音都未曾发出。
方才一击未中的杀手警惕地开口,“若阁下只想保住这位姑娘的性命,那我们大可不必起冲突。”
贺观沉却好似没听到他说话,只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真好呀,我本来以为这次任务会很无聊,没想到还有老鼠可以宰。”
因为含着笑,咬字时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显而易见的愉快。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寂静,但氛围却与之相反,像是越来越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云窈窝在书桌下蹲着,两只手托着脸,听着这对话莫名其妙走了下神。
她原本还担心贺观沉会在战斗中落于下风,毕竟书里说他虽然武力值高,但是天性善良不忍杀生,即使面对对手也会留有余地。
现在她倒是不担心这个了,但有了另外的困惑,刚刚那是纯情小狗该说的话吗?听着倒像是什么变态杀人犯。
缠斗结束得很快,杀手被贺观沉一刀了结。
那是极美的一刀,月光流转,刀身锋弧也如同弦月圆融,划过人的喉咙时没有丝毫凝滞。
美艳的刀光一瞬之间铺展开来。
银光闪过,归刀收鞘。
鲜血四溅,房间内鸦雀无声,血潺潺流了一地,随即被一只长靿靴毫不在意地踩在脚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似一下子倦怠了下来,“真无趣。”语气怏怏的,像是没分到糖吃的孩子,带着失望。
贺观沉的声音偏清润,但是在抱怨的时候反倒黏黏糊糊的,沾了甜腻,让人想起秋日里流淌的蜂蜜。
然而说的话却格外残忍。
“还以为会好玩一点…怎么这么弱,辜负了我的刀。”
云窈用衣袖捂住口鼻,不敢看向那边,但在闻到空气中浮动的血腥气后仍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贺观沉的注意力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
他“咦”了一声,一扫方才的失落,像是又找到了什么心仪的玩具,重新提起了精神,半弯下腰,看向书桌底下。
恰好对上云窈的视线。
目光交汇,贺观沉先是怔了一怔,随后双颊逐渐蔓延上潮红。
片刻后,他朝着她伸出了手。
云窈警惕地缩在角落没动,她本能地感觉现在的贺观沉不太对劲。
大约是她犹豫的时间有些久,贺观沉又往前伸了伸手,把云窈吓了一跳,又离他远了些。
气氛有点凝滞。
尽管云窈强行让自己不去细想些有的没的,只专注地想面前的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还是忍不住排斥与他的接触。
她唯唯诺诺道,“我自己出去就行,就不劳程郎君扶了,麻烦郎君稍微让一下。”
闻言,贺观沉原本平直的唇咧开,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声音闷闷地。
他笑得越来越放肆,到最后笑出了声,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震颤一般,似乎有什么压抑了很久的东西就要破胸而出。
下一秒,又忽地敛了笑,一手扶着书桌,一手撑在膝上,蹲下身,歪着头打量云窈。
他的体型之于云窈就犹如老虎之于猫,影子落下去,将她整个人牢牢圈住,极具压迫感。
云窈本能地往后退,却没想到贺观沉也跟着俯身探进了书桌下面去瞧她。
他的年纪正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身量又高,只小半个身子就将书桌底下挤的满满当当,出口也完全被堵住。
探身进去时,带着的面具被书桌碰了一下,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被他的举动吓到,云窈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不过惊呼声很快就被截断在了喉咙里。
——他戴着的那半张恶鬼面具脱落,现出底下一张含笑的美人面。
掩盖在凶恶面具下的那张脸出乎意料的风流昳丽,没有暗卫跟杀手这类人常有的低调冷郁。
琉璃般的眸子清清浅浅,不带半分煞气,像是凛冬旷野的天际,又像是春日破开冰封的一眼泉。
她的身影正落在里面。
云窈睁大了眼睛。
先前诡异恐怖的氛围全让面前这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给打破了,这是蛮横的,无可置疑的美。
心跳仍旧是加快的,但她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其他事物。
他凑得太近,云窈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长而弯翘,好似初三的峨眉月,纤细秀丽。
“你怕我?”
“也不是怕,就是……”云窈红着脸磕磕巴巴,胡乱找了个借口打发他,“就是男女授受不亲。”
贺观沉长长的睫就倾覆下去,蹙了一下眉,之后就不说话了。
哪怕是皱着眉,这张脸也是极其好看的,另有一番风情在。
云窈忍不住偷偷看他,心道他现在倒是符合纯情小狗的形容了,又想这人不管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怪不得要带面具。
“可是,”
安静了片刻,他像是找到了什么理由,忽然抬起眼来,语调又快又急,仿佛说慢了云窈就会不见似的,“我方才救了你,你应该回报我救你的恩情。”
云窈十分谨慎,“怎么回报?”
他不大好意思似的,小声道,“我好像有点想要杀你。”
云窈看着他那张玉白的面上红晕逐渐弥漫,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想要什么?”
分明是在暗处,那双招子却格外亮,像是什么肉食动物的瞳孔。
“我能不能,杀了你啊?”
被压抑的野兽终于破笼而出,冰冷的杀意无法控制般疯狂暴涨,蔓延,毫不掩饰。
月光散落,恰好落了他半身,给肩背上覆了一层薄雪。
云窈清楚地看到他眼尾泛红,似是忍耐到了极致,整个人都微微颤了一下。
她的心一下子就不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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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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