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锡林擦掉嘴角的血，卸下强撑起来的自信从容，他的脸此刻白得像纸一样。
天知道那群虫子涌进来的时候他有多慌张，把舌头都咬出血了才没让自己当场晕过去。
他想站起来，却只感觉到腿一阵阵地发麻，耳鸣也久久不散。伸手一摸，指尖果不其然多了几枚血点。
倒霉催的，他的逃生舱本来就是在标准分离高度之上强行弹出，降落的时候还撞到了建筑上，锡林觉得自己现在还能活着爬出来都是个奇迹。
强撑着身体走出几米，内脏和肌肉都撕裂地痛，他只好就地坐下休整。
没想到押送船居然会迎面撞到迁徙中的虫群，还掉到这么一个……
锡林看看周围。这颗星球上有楼房、有柏油马路，颇为繁华的样子，却没有居民，反倒是成群成群的虫子或挂在建筑外墙，或扎在动物的尸体上，贪婪地啃食着这颗星球上仅剩的有机物。
有时，搜救路过的联盟军会用携带的长枪短炮向它们开火。火焰的烟雾夹带着有古怪气味的驱虫物质在空气中逸散，令人忍不住捂鼻。
这是一颗刚被虫族光顾过的星球，正处于联盟的密切注视下。
对他这样的逃犯来讲，无疑是最最最不想遇到的情况。
不管是联盟军还是虫族，都能要了他的命。
真是倒霉到家了。
锡林扣扣嗓子，想把喉咙里的那玩意吐出来。他干呕了两下，还没成功，忽地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震动声。
嗡嗡。
“……”锡林心脏嗵地沉下去。
别，吧。
他僵硬地抬起头，就看到有一只有半个西瓜那么大的虫子正伏在他头顶的屋檐上 。虫子头顶那双发着光复眼转悠转悠，最终定格在与他正正对视的角度。
“……”
四只眼睛看着对方静了几秒，从眼前这个人类略显急促的呼吸中确认了他正处于负伤状态，虫子昂起头，一对锯子样的喙耀武扬威地张张合合，八条小腿摆动起来向锡林靠近。
别过来。
锡林挥手，指尖沾着的几滴血被甩到虫子面前。虫子身子一哆嗦，前进的脚步顿住。
还好，虽然这种大块头的虫子比那些小芝麻粒胆大，但也没胆大到敢贸然靠近他。见它气势渐歇，锡林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并没能松多久就又吊了起来。淅淅索索，伴随着一阵树叶摩擦过石头般的声音，建筑的缝隙中又探出几根触角来，紧接着是更多镶嵌着一对复眼的头。越来越多的‘小可爱’从墙缝里爬出来，它们摩擦着鞘翅，从四面八方慢慢汇聚成一个黑色的圈将锡林层层包围。
锡林：“……”
要命。
最开始那只被他的血阻碍了脚步的虫子感应到同伴们的出现，重新挺起身子，加入包围圈中。
……这可不太妙。围着自己的圈子一点点缩小，锡林拾起一根木棍，将手上的血全都抹在上面。
“去。”他挥挥棍子驱赶走离自己最近的虫子，在地上画下一道环绕着自己的血色圆圈。
领头的虫子在爬到血线边缘时脚步停滞了一下，带着浓浓不祥气息的血让它们一时迟疑起来，徘徊在线外踟蹰不敢前。
锡林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古蓝星一个经典小说里的僧人，待在圈里不会有事，出圈就会被怪物吃掉。
但显然，他自己的血和故事里神仙画的圈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虫子们只犹豫了一会儿，很快，它们的集成思维就做出了指示。几根触角试探地越过红线，紧接着是整个头连带着身子。
【没有危险，没有危险！】
领头的虫子将这个认知传出，刹那间就告知给了整个群体。它们不再畏惧，接二连三地迈出那一步，越过阻碍继续向锡林逼近。
锡林被它们逼得只能不断往后挪动步子，很快脚后跟就碰到了墙壁。
不行，得把它们的阵型破开，杀出去。
锡林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他的手摸上腰间的枪，视线左右扫视，寻找着最薄弱的突破口。
单枪难敌众虫，就算他的特殊体质让他有信心保下小命一条，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也得多吃点苦头。锡林暗骂着自己的倒霉，将手中武器的功率调到最大。
“噶——！”一直虫子率先按耐不住扑上来。锡林抬起胳膊挡住，后背也因为对方鼓动翅膀带起的巨大风压撞到墙上。
嘶。额头滚下细密的汗珠，锡林挥动胳膊把虫子甩下去，举枪向正前方逼近的包围圈开枪。
砰——光束在地上轰出一个黑色的坑，虫群的队形出现一个缺口，但只几秒，新的虫子就又将那个口子补上，复原如初。
锡林烦躁得啧一声，踹开爬上自己腿的虫子，继续制造破口。
砰、砰、砰——
爬到身上的虫子越来越多，负担越来越重，他却已经顾不上这个，汗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混沌的意识中只有鞘翅摩擦的嗡鸣格外嘹亮——
……
突然，毫无征兆地，就像是琴弦绷断，萦绕在耳边的嗡嗡声消失了。
【■■■■■■■】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难以言喻的声音。它从地底升起……也不一定是地底，或许是天空，又或许干脆就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它好像自带奇怪的魔力，让锡林分不清来源，也说不出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动物的鸣叫。
他只是感觉到，从这个声音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的灵魂就被身体挤出体外，挂在空中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乱颤。
极大的恐惧漫上脊背，锡林本能地想要逃离，身体却被强行定在原地，连抬起腿都做不到。
身上的虫子们开始颤抖起来，紧接着便一个接一个的掉下去，在地上仰面一翻没了动静。余下的虫子们四散逃跑，气势汹汹的包围圈刹那间分崩离析，一眨眼就钻进石头缝隙里不见了影子。
碎石瓦砾间一下子只剩下锡林跪在原地，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现在他面对的显然是一个更加恐怖的敌人。
上一次有这样被气场压迫住的体验，还是曾几何时偶然和位次仅次于虫皇的虫侍打了个照面。感受到胸口阵阵发紧，锡林才惊觉自己居然连呼吸都停滞了。他大喘着气，努力撑着身子努力与恐惧的本能对抗，站起来。
该怎么办？如果是高阶的虫子的话，逃是逃不掉的。
将枪的功率调到最大，锡林抬手向空中放了一枪，指望动静能帮他把联盟军吸引来。
两害相较取其轻，被抓进监狱总比被虫子吃掉好。
【■■■■———】
压在头顶的声音兀地收束，频率逐步升高，最终消失在人耳能听到的音域里。
嗒。一声石子掉落的声音在几秒的寂静中格外吸引人的注意，锡林的头顶忽地打下来一片阴影，阵风袭来，锡林回头，那个速度极快的黑影已经快贴到他脸上。
他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双脚离地几乎是以一个后空翻的姿势向后滚去。头在数次翻滚中不断撞击地面，大脑内一阵嗡鸣，视线被黑白的雪花覆盖，什么都看不清楚。
混乱中，锡林感觉到脖子上被狠狠地咬下一口，皮肉被锋利的牙齿撕碎，钻心的痛让他五官扭曲。
这虫子牙真利。
现状过于混乱，以至于锡林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袭击者的牙齿结构和虫子并不相同。
但此刻也顾不上判断对方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只来得及凭感觉将枪抵在对方的身上，然后扣动扳机。
砰。
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身上的东西发出一声和刚刚听到的声音很相似的悲鸣。但攻击并没有减弱，一双锋利的爪子在他身上嵌得更深了，锡林倒抽一口凉气，抬起胳膊摸索着扼住对方一段柔软的、圆柱体的、似乎是喉咙的结构。
他也没有思考“虫子”怎么会有喉咙，只死死掐住手中的部位往下用力一扯。伴随着皮肉更剧烈的撕裂感，将身上的东西狠狠甩到地上。
咚。
“就凭你还想吃我，臭虫…”锡林晃晃悠悠站起来，手捂着脖子，枪口对准地上的家伙准备送它上西天。
“啊。”
正在他要扣动扳机时，一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属于人类的音节传入他耳中。
动作僵住，热血消退，他的视线逐渐清朗。
躺在地上的并不是虫子。
“啊，啊，呐……”干涩的声音中带着稚嫩，少年躺在地上，凌乱的灰色发丝下，湛蓝色的眼睛中已经溢出薄薄的水雾。
他的肩上，一块皮肉翻卷的骇人伤口狰狞而夺目。一滴滴血珠不断从中渗出，血液汇聚成细流，滴答滴答，在灰色的石板上绽放出红色的花。
……小孩子？
袭击者的真面目看起来过于令人意外，锡林使劲眨眨眼才确定不是幻觉。
怎么会是个小孩子？
那样的吼声和压迫感，不应该是个虫子吗？
在他愣神的这片刻，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小孩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身上有数条淡淡的血痕，仔细看，那并不是他的血，而是锡林先前在地上画的血线，正与尘土一起粘在小孩身上。
小孩站稳身子，扯扯自己破烂的衣服，将一块血色的土捻在手指间，举到眼前。
“喂……”锡林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就见小孩伸出一点舌头，卷起那些带着血的土块送进嘴里。
蓝色的眼睛中迸发出光彩，小孩舔舔手指，一脸陶醉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哼唧声。
怪异至极的举动，锡林不禁打了个寒颤。
“喂，你是什么人？”
“嗯？”小孩睁开眼，杀气重新聚拢，直指向锡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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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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