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霖的办公室装修的和他的书房一样单调到有些死板。
一套桌椅、一个书柜、剩下的位置都空空荡荡的，白费了这几十平的地方，不过好在采光很好。
夏日的光越过窗铺在地毯上，多了一层绒光，比方才落在季子池脖颈后面的温柔了不少。
季子池敲门进去时季霖正靠坐在办公椅上，手肘抵住扶手后交握在腹部，微微仰着头面无表情的睥着他。
季子池摸不清他的心情，低垂着头走到办公桌前站定，然后低声叫了一声爸。
季霖没有作声，眼神复杂的端详着季子池，视线从他有些瘦削的肩膀滑过他的胸膛直至小腹，最后落到他微微蜷缩的右手上。
季子池右手的第一根掌骨上有一颗浅浅的痣，和舒窈一样。
季霖盯着那颗痣，恍惚间竟然听到了季子池出生时发出的第一声哭啼。
嘹亮而又稚嫩，让他为之激动不已、喜悦不已。
当初，他是真的想要将整个世界都捧到母子二人面前的。
只是没想到，却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季霖嗤笑一声，嘴角的纹路被挤了出来，让他本看不清年岁的脸显露出几分老态。
季子池闻声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季霖，却又被他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弄得更加忐忑。
季子池咽了咽嗓子，哑声道：“爸——嘶——”
季子池话还没说完，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就嘭的一声砸到了他的脸上，巨痛让他不由得低呼出声。
季霖双手撑住桌沿，瞪着季子池，缓缓道：“你该庆幸你妈只生了你一个。”
“不然...”季霖盯着季子池的眼神变得厌恶，“我会亲手弄死你。”
季子池闻言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冷然的和季霖四目相对。
他早该猜到的，这么自负的季霖怎么会不介意有个同性恋的儿子，刚刚在电话里说的一切不过都是做戏给沈应淮听罢了。
毕竟沈应淮也是个同性恋，他哪里敢骂沈家的人。
“爸爸觉得丢脸吗？”季子池要紧牙根，抑制着内心因为身份的差距而不由自主对季霖产生的恐惧感，“可是怎么办呢？我身上流着的是你和妈妈的血，不是吗？”
季子池的语气变得讥讽，“我为什么会是个同性恋？变态的基因究竟是来自于你还是妈妈，谁说的清呢？”
季霖按在桌面的手用力到发白，他死死的盯着一脸无畏的季子池，喉结猛然的滚动了几下后用力的闭起了眼。
“你是来讨债的。”季霖沉声道。
季子池看着季霖青筋鼓动的侧颈，明白他此刻有多克制，“爸爸，是你和妈妈决定要生下我的。”
“是！”季霖张开眼，血丝爬满整个眼眶，“那是因为我和你妈妈想要用爱养育一个孩子，所以你才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过着如今衣食无忧的生活！”
季霖再难压抑心里的愤懑，他站起身越过办公桌走向季子池，“可是你呢？”
季霖用力的抓住季子池的肩膀，“你连承认父母相爱都不肯！”
“因为妈妈本来就不爱你了。”季子池仰着头和他四目相对，眼神直白、语气笃定，“如果爱你，她不会上别的男人的床。”
“她只是病了！”季霖低吼着掐住季子池的下巴阻止他再说，“她当然爱我，不然不会嫁给我，而你——也不会出生。”
季子池翻了个白眼，无声的反对他的这一套自欺欺人的言论。
季霖看着他与舒窈神似的眉眼，脑海里不停的浮现当初舒窈刚刚生完孩子躺在病床上虚弱不已的模样，深呼一口气后厌弃的一把甩开季子池。
季子池往后跌了两步后堪堪站稳，就听到他淡漠的声音，“季家丢不起这个脸，你出国吧，在外面想怎么疯怎么疯，风声不准传回来。”
季子池愣住了，他观察着季霖的神色，可是季霖眼下又已经恢复了那副让人难以揣摩的高深模样。
季子池看向地毯上的光影，试图和他谈条件，“沈应淮不会让我出国的，他喜欢我。”
季霖轻嗤一声，侧过脸睇季子池，“沈家再有权势也没道理来管季家的家事。”他嘴角往下一撇，语气变得嘲弄，“一个未成年的喜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懂什么情情爱爱？闹着玩而已。”
季子池没有被他的反驳打乱阵脚，继续道：“沈应淮是沈家的独子，他爸爸很溺爱他。”
季霖眉峰一挑，抬手将刚刚无意间弄歪的领带扶正，用眼神示意季子池继续说。
季子池暗自松了口气，“我可以说服他，只要爸爸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季霖问到。
季子池舔了一下唇，斟酌着该如何开口让季霖替顾吾词解决眼下的麻烦。
季霖缓步回到办公桌后面坐好，他用手漫不经心的轻叩几下桌面，十分耐心的等待着季子池开口。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季子池终于缓缓道：“我的一个老师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再做老师了，他曾经说过想要自己开一家健身房，你可以做他的投资人吗？”
“老师？”季霖哂笑，“什么老师值得你来和我谈条件？”
季子池垂眼看向自己的鞋面，上面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灰尘。
季霖的这个问题得小心的回答，不然以他的心思，肯定能察觉出端倪，季子池不敢让他知道自己不仅是个同性恋，而且是个喜欢自己老师的同性恋。
季子池：“一个体育老师。”
季霖敲打桌面的手一顿，办公室霎那间安静了下来，静得季子池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季子池顿了一下，稳住声线后继续道：“他是个好老师，刚好今天知道了他被辞退了，反正我必须要出国，所以想着能不能趁机帮一下。”
“好老师？”季霖换了个坐姿，翘着腿望着季子池，“趁机？”
季子池无所谓的耸耸肩，“爸爸不想帮也没关系。”
季霖审视的打量着季子池，他的视线洞察，仿佛早已经将季子池的心思看穿，不过最后他也只是轻笑一声，“只要你保证能守好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帮他不过是件小事，我可以满足你。”
季子池暗自长舒一口气，他往后退一步，让窗外的光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我保证。”
季霖满意的点点头，他摆了摆手，“沈家的孩子处理好，出国的手续两周内办好。”
季子池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季子池从电梯里出来时沈应淮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眼巴巴的望着电梯的方向，看到他后立刻便冲了过来。
沈应淮堵在季子池面前，握住他的手腕问道：“你去找你爸爸说什么了？要不要我爸出面和他聊聊？”
季子初冷眼看着他，不理解他为什么可以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话。
他明知道自己和季霖之间的沟通肯定有问题，却又自以为是的认为只要沈父出面什么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归结到底还是沈应淮这人过的太顺遂了，以为他沈家无法无天，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季子池垂眼看向他握在自己的手腕的右手，虎口处的温热与肌肤相贴，一时间也难以分辨究竟是谁的体温渡到了谁的身上。
季子池挣脱他的束缚，淡淡道：“等会再说，先去吃饭吧。”
沈应淮看了一眼落空的手，随后揽住季子池的肩膀把他往外面带，“好，想吃什么？”
“随——”话没说完，季子池又立刻改口道：“去你家，我们自己做。”
沈应淮有些诧异，他一直知道季子池是会做饭的，但是却从来没有看到、也没有机会吃过他亲手做的饭。
季子池这话于他而言不亚于王母娘娘亲口说要赏给他这个猴精一颗蟠桃，他终于受到了重视。
“好。”沈应淮喜笑颜开，得寸进尺的问：“那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吧？”
一起去超市买菜，这种行为一般都是关系十分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情，沈应淮是什么意思季子池当然知道。
两个人从写字楼出来时太阳刚好被云挡住，风的温度却依旧滚烫。
季子池皱着眉和沈应淮一道朝着树荫处走去，漫不经心的回道：“麻烦，直接在手机上买。”
沈应淮用手给季子池扇风，有些失落的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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